很多时候大事发生,他不是路过就是旁观,除非事件中心有他感兴趣的东西,否则不会轻易下场。
正如飞騨寺庙的惊变,他对死了多少人、丢了什么咒物全无所谓,要的只是和里梅打架而已。
又如黑川犬山的被袭,他对人类的挣扎、妖怪的掳掠冷眼旁观,若非缘一出刀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会做的不过是站在高处看着犬山化为废墟罢了。
他生性凉薄,从未变过。唯一破例的点,仅剩与他血脉相连的弟弟。
偶尔,他会管管半妖的闲事,查查对方修炼的进度。比如刀术剑技、共浴互助、爪牙练习,俱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看在同血脉的份上,他不会在意。
但,这只是偶尔。
一旦事情涉及所属权和狩猎后,杀生丸轻易不会插手。
就像缘一问如何处理四魂之玉,他会告诉他“这是你的东西,犬夜叉”。
每只白犬都有权处理自己的战利品,这是他要教会他的事。
再比如现在,当缘一请求帮助时,他会暗示他“那是你的猎物”。
鬼杀队有互助猎鬼的观念,杀生丸可没有互助狩猎的想法。既然幼崽说了要猎杀鬼王,他压根不会掺和他的行动。
之所以跟上去,只是想看看幼崽能做到哪一步。
事实证明,这半妖确实没辜负白犬的血脉,眼见他没有动手相帮的意思,并未出言怨怼或请求,反是握住刀刃,气势全开!
显然,半妖顷刻明白了求人不如求己,也懂了他的原则。
勉强算得上聪明。
“兄长,你到高处!”缘一拔出炎牙,猛地拔高身影。
杀生丸轻嗤一声,到底还是往上飞去。他虽然不觉得这幼崽开大能伤到他,但仍想看看他能有多大的能耐。
居然敢提醒他往高处飞,呵,难不成是能用苍龙破了吗?
然而,打脸来得是那么突然。
缘一握紧炎牙刀柄,以下冲的力道将刃掼入硬土之中。紧接着,他释放了全部的妖力,借由炎牙之威朝全方位发起进攻。
“抱歉。”这是缘一说给亡者的致歉词。
瞬间,炽热的火焰从地底升起,犹如出世的怒龙昂首向天,将整片白骨之域撕得支离破碎。
腐朽的尸骸,破损的甲胄,断裂的刀剑,尽数在火龙之舞中旋转着化为灰烬。
而后,粗壮的龙蛇从底下翻起,掀出无惨的血肉无数,它们被烈火总揽,恍若遇到了太阳一般,眨眼间便蒸发透了。
狂暴的热流形成漩涡,由下至上地腾起。以缘一为中心,地面开裂、土层塌陷,沉积的怨气与诅咒被卷上高天,又在尽头处被抹去痕迹。
隐约间,鬼王的惨叫短促又凄厉,而手握红伞的怨女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因为她稍加妄动,就会被卷进刀锋内部。
那个孩子,出手时特意避开了她的位置……
要不然,她已经没了。
好可怕!那个孩子是半妖吧?为什么一只半妖能做到这种地步?这真的是半妖吗?
这比妖怪还强吧!
恐怖的火焰汇成涡流,所过之处,荡平一切。这确实是苍龙破的运作方式,也是它发挥出的威力。
杀生丸眯起眼。
即使他们二者的力量不同,但若是半妖的妖力再充沛几分,切实能还原出苍龙之威。
倒是他小看他了……
此刻,半妖有没有灭杀鬼王已经不重要了,杀生丸看待他,就像看待一位正在成长的对手,满是冷静的审视。
或许,他该跟那只蠢跳蚤了解一下半妖的过去。
一两次可以说是偶然,可三四次、五六次,乃至把苍龙破都学会,半妖难道是看一眼就会天才吗?
要真是如此,纵使白犬一族天才辈出,这半妖也算排得上号了。
火焰散尽,周遭充满了焦糊的味道。缘一站在废墟之中,杀生丸落在他的身侧。
焦味太浓,掩盖了无惨的气息。料想鬼王多半是跑了的缘一倒也没扼腕叹息之心,毕竟他深刻地领会到无惨的苟了。
他想破头也不会想到,无惨竟然能把自己埋了……
“兄长,我又让他跑了。”缘一瘫着脸。
“那等低贱的劣鬼,逃不过下一次。”杀生丸同款面瘫,如是道。
很快,对话完的狗兄弟同步转过头,看向十丈开外的执伞女鬼。后者直接打了个哆嗦,吓得花容失色,连跑也忘了。
缘一:“兄长,你认识她吗?她刚才似乎想跟你打招呼。”所以,他下手特地避开了她。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认识杂碎?”杀生丸嘲讽道,“犬夜叉,你居然是因为这个无聊的原因,才在出招时避开她吗?”
这半妖继承父亲的什么不好,偏要去继承怜悯之心。小小年纪就懂得“照顾”女妖了,看来等他成年后,多半是废了。
缘一摇头:“伤及无辜不好,兄长。”
“妨碍战斗的杂碎,死不足惜。”杀生丸拢手入袖,“多余的怜悯。”
面瘫对面瘫,沉默片刻,他们还是将视线转向了女鬼。说起来,这只鬼出来是为了干嘛,他们并不清楚。
狗兄弟的目光只表达了一个意思:有事吗?
“抱歉打扰你们了!”女鬼立刻土下座,跪得标标准准,“我只是路过!只是路过!我这就滚!”
分分钟跑没了影!
缘一:“兄长,她只是路过。虽然是怨鬼,但也是无辜的女子。”
杀生丸:……
“啪!”
……
“怨女啊,是在战争中备受折磨的女子们,死后怨念集结而成的怨灵。”冥加给孩子补着常识,“因为生前饱受折磨,所以对佩刀者、尤其是男子,会有本能的恶意。”
“她们会接近佩刀者,邀请他们共度良宵。如果男子意志不坚定答应了,就会成为怨女的食粮。”
缘一听懂了:“那不答应的人呢?”
“不答应的人会被放过……诶,不对,少爷你居然听懂了吗?”冥加大吃一惊,现在的小孩不得了啊,这是能听懂“共度良宵”是什么意思吗?
等等,不对!
少爷在犬山的时候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孩,他们也没让他接触过男女是怎么回事。这前后才几个月,少爷怎么就……
难道是杀生丸少爷教的吗?
念头刚闪过,冥加就感到自己被捏了起来。捏住他的两根手指修长有力,却杀气森然。
他仰头,看到了杀生丸毫无表情的冷脸。
冥加:……
两个手指猛地用力,就听“咔”一声响,冥加被捏成了扁扁的一张薄纸。在缘一略带震惊的眼神里,冥加飘忽地落在地上,小命去了半条。
“冥加爷爷!”缘一的声音带出了情绪,他一把捧起了他,“振作一点,不要死。”
冥加吐魂。
杀生丸冷声道:“冥加,再装死就死吧。”
冥加活了过来,并让身体恢复饱满。
缘一:……
“兄长?”这是怎么回事?
杀生丸没理他。
“少爷,我是妖怪啊。”冥加活络着筋骨,“跳蚤没有骨头,不会被轻易捏死。”但还是很痛啊,内脏都压在一起了。
缘一歪头:“是吗?”
“当然,我冥加虽然本事不大,但……诶?”
缘一捻起冥加,带着极强的好奇心,学着杀生丸的样子捏了一把。
咔!这是冥加被压扁的声音。
他形同薄纸般飘落在地,缘一蹲下来细看,就见冥加真的一点点恢复到原状,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缘一眼神微亮,有一种……小狗勾找到新玩具的新鲜感。
“冥加爷爷好厉害。”
冥加:……
他的心头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
冥加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
打从自家少爷知道他被捏了不会死,便任由杀生丸少爷对他动手。且每次受罚之后,他家少爷不仅没给出暖暖的安慰,还说:“冥加爷爷,你又惹兄长生气了吗?”
少爷啊少爷!你难道不知道你哥一年到头都在生气吗?
对哦,你不知道,毕竟掘地三尺找铁碎牙还找不到的狗不是你。
“咔!”跳蚤悠悠飘落。
缘一看向不知何时站在阿吽身边的兄长,只觉得他近些天来的杀气愈发重了。
他瞅瞅冥加,再比照杀生丸,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发现有时冥加爷爷分明很安静,可兄长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突然反身捏扁了他。
“兄长。”缘一胆肥,还拉了拉杀生丸的衣袖,“你最近总是很生气的样子?”
杀生丸拂开幼崽的手,淡淡道:“犬夜叉,你的鼻子是摆设吗?”
出羽确实是豹猫的在逃地,打从进入出羽、走出乱坟岗后,他就嗅到了豹猫的气味。并且,他们已经踏入了豹猫的地盘外围。
一只白犬进入了满是猫味的地方,这能高兴得起来?他还带着一只随时会被猫叼走的幼崽。
缘一动了动鼻子:“我闻到了,是豹猫的味道。”又蹙起眉,“还有别的……是术士留下的咒力味道。”
不仅如此,还有一股里梅身上藏匿的咒物气息。
说起来,他们一路行来没遇到多少妖怪,也没碰上任何活人。出羽的活物似是销声匿迹了,连普通猎物也少见。要不是他杀了不少妖怪囤了肉,如今怕是得饿肚子。
所以,这里是怎么了?
“之后别乱跑。”杀生丸道。
缘一乖巧应下。
他们不知邪术士与豹猫的交易,自然也不知交易能达成,自然也能反水。
当里梅被打得失去形体,当禅院被削得只剩个脑花,这俩可算意识到了狗兄弟的过分强大和十足的危险性!
不接触不知道,一接触头盖骨都被掀掉。
失策了,当初不该与豹猫做交易,也不该打半妖的主意。
现在可好,那两只狗笔直朝出羽前来,就是来寻仇的。邪术师基本失去了战斗力,豹猫又不顶事,来者还气势汹汹,在各方压力之下,他们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豹猫一族的落脚处,冬岚一字摊开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手指,看向邪术师拖来的“容器”,只觉得人类术士愈发不靠谱。
她就不该做这笔交易。
或许豹猫蛰伏数百年都比跟术士做交易强,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白犬已经找来,容不得她后悔了。
不过,他们还有一张底牌——宿傩。
只要眼下的容器能承受住宿傩手指的毒性,诅咒之王就能借这副躯壳复活。她听过宿傩的恐怖,也猜想白犬怼上诅咒之王不一定能讨到好处。
届时,宿傩拦住白犬,豹猫就有足够的时间换地方。
从杀生丸踏入出羽起,他们豹猫便在有序撤离了。她作为首领,自然是最后一个离开。只是,这个容器真的靠谱吗?
两面宿傩好歹是个诅咒之王,用该容器复活,会不会怒极反杀他们?
“喂,我说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冬岚握着手指,看向身边的脑花。
这是名为禅院的术士在身体被击溃后留下的本体,它是人脑的形状,却长着一张会说话的嘴。
从根本上讲,它与宿傩的手指没有区别,算是咒物的一种,也需要寄存于人体、夺取多方的大脑才能活下来。
可弱势仅是表象,冬岚断定这脑花还有后招,她要是此刻对它动手,吃亏的人只会是她。
脑花:“冬岚首领,你再不把手指给容器塞进去,那俩兄弟的刀下你活不过一个回合。”
“嘁!”冬岚咬牙,“你可真是看得起他们!”
“如果你想尝试的话,请走出这个‘帐’。”脑花桀桀怪笑,“相信有你拖住他们,我还能跑得更远些。”
话说到这份上,他们的交易关系算是破裂了。从开始到结束,就因为两只狗……
“呵,你最好庆幸这个容器能承受住宿傩!”冬岚道,“要不然——长了腿的我总比没有腿的你跑得快些。”
脑花:……
“这是毒蜘蛛和人类生下的‘百蛊之嗣’,本身就带着剧毒,不会惧怕毒物。”脑花道,“就算宿傩的毒性更强,容器也能撑上一段时间。”
冬岚:“哦?看来,你是不打算回收宿傩的手指了。”
“宿傩的手指不会被销毁,失去了再回收就行,留给谁都可以。”脑花道,“留给白犬更好,万一哪天有不懂事的幼崽吞下手指,宿傩就有了一个纯血妖怪的躯体。”
冬岚嗤之以鼻,但还是叩开了半死不活的容器的嘴,把手指塞了进去。
统共三根手指,能发挥出诅咒之王的几成力呢?
……
帐,是术士的结界。
缘一和杀生丸站在了结界外,算是走到了寻仇之路的终点。虽不知敌方逃了多少猫,但除了杀生丸是真想宰猫,缘一对此的态度并不积极。
他没心思宰猫,只想满世界追杀无惨。
又一次被他烧没了那么多肉,无惨铁定很虚弱。趁他病要他命才是最该做的事,但兄长命令他不准乱跑。
“兄长。”缘一看向帐,又透过帐望向深处,“里面……有很强的邪气。”
杀生丸不语,他伫立在帐前,忽然道:“犬夜叉,退下。”
缘一怔愣,又听大妖说:“那不是你能应付的东西。”
杀生丸能感觉到那股邪气,作为白犬,他的兽性不灭,自然明白里头正在苏醒的怪物有多危险。
极致的恶,凶残的意,掠夺的心,隔着薄薄的一层结界,对方正在苏醒。
久违了,连他杀生丸都感到备受威胁的压力。好比父亲用丛云牙使出了狱龙破,给他一种冥界再临的森寒气息。
要是开打,他无法顾全身边的半妖。
缘一没有后退,反倒上前几步:“兄长。”
“我让你退下,听不懂吗,半妖?”
“可是,我想和兄长并肩作战。”缘一抱着炎牙,直球连发,“我一直很想试试,如果日之呼吸和月之呼吸联合的话,会发出怎样的威力?”
“兄长,你告诉我白犬生来要战斗,为什么要让我退下?”
“里面是强敌,不是杂碎,即使我因为技不如人死在对方手里,也不算是浪费了血脉。”
杀生丸:……
这半妖,把他之前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地还给了他,他还无法反驳。
是的,他确实想让这半妖死在强者手里,只要不是被杂碎干掉就行。可临到头来,面对帐内正在苏醒的邪物,他居然——
不希望半妖死去。
为什么?
是因为半妖身死,他就脸面全失……吗?
“我也想战斗,兄长,我……”
“轰隆!”突兀地,整个结界被一股极端邪恶的力量拆得四分五裂。
在缘一和杀生丸的抬眸中,他们看见一长发飞舞的人满溢咒力,不仅狂暴地掀飞了大地树木,还一脚蹬上了岩石,踩得巨石四分五裂。
“哈哈哈哈哈!月光,月光还是要自己晒才舒服!”
张狂肆意的声音,那人脸上布满黑色的咒文,当对方张开双眼时,那眼睑下的两条线也跟着张开,竟也化作了一双眼。
四只眼,长发炸开,面目扭曲又邪气。
他是平安时代的顶级强者,史上最强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
这是位极其傲慢的主,一朝重获自由,可谓是本性毕露。他狂笑着站在高处,像是看尸体般扫过瘫着脸的狗兄弟,指甲疯长,杀气凛冽。
“哈哈哈!女人——”
宿傩的脸兴奋起来:“女人在哪里!孩子在哪里!”
猛地注意到缘一是个孩子,宿傩的四只眼迸射出狼光:“哈哈哈!原来孩子在这里,太好了!小孩鲜血的滋味,一定要亲自品尝才对!”
“还有女人,女人呢?”
缘一和杀生丸:……
两面宿傩生前是四只手的怪物,因是四只手,所以对衣服极为挑剔,尤爱穿宽大袖子的衣衫。即使容器只有两只手,他也觉得哪哪都不适。
与其不舒服,还不如不穿!
宿傩张开利爪,毫不犹豫地撕掉了衣服:“女人,女……”
他察觉不对,低下头,发现身上多出了一些部位。
杀生丸和缘一:……
大妖怪的绒尾裹住幼崽,顺便严实地遮住了幼崽的眼睛。
缘一:……
同一时刻,就听诅咒之王大惊失色地出声喊道:“什么!女人竟是我自己?”
杀生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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