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不同的熏香、食物酒水的香气、各色奇花异草的芬芳……各种清清浅浅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已很难分辨出其中任何单独的一种,而是融合成了一种让人忍不住陶醉和眩晕的兴奋感。
云子昱仔细嗅闻了一下空气中飘散着的气味,确信了其中掺杂了五石散的味道,她不动声色地看向赵晟,两人的视线相遇,赵晟微摇摇头不置可否,未发一语,他自打进宫开始就是略显凝重的神情,让云子昱着实放不下心。
虽听说洛阳如今在朝臣中间盛行吸服五石散,却不曾想过连皇宫宴席,也会堂而皇之地出现这种东西……
眼前峨冠博带的大夫们,分明是仪表堂堂、光风霁月,哪里看得出半分私下吸食五石散的样子。
现在于这景崇宫,一位位大魏栋梁面上均是言笑晏晏、相谈甚欢,可仔细看过去,俱是三五成群、不暇他顾,竟隐隐有些泾渭分明的态势——
衣饰更为华丽些的,于穿着较为朴素的,分列而立,前者的数量明显占了绝对的多数,而这其中,又不知不觉形成了同各家势力相符的交际圈子。
匆匆打眼过去,云子昱已认出了至少三方势力:以当朝丞相岑颢为首的老牌洛阳氏族、以二皇子母舅大司农王之汶为首的王氏势力、还有盛宠不衰的三皇子母妃谢夫人的母家谢氏势力。
与此相对,那些并非出身高门贵姓的寒门士族,势力要显得单薄得多,在一众爵位等身的门阀当权人之中,被衬得实在没有多少气势。
这时,一位面相宽厚的中年男子向赵晟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笑,看似十分好相处,边走边拱手见礼。
“赵将军,许久不见了。”
“荀度支,”赵晟回礼,他点点头回复了用眼神请示自己能否先行离开的云子昱,伸手引向赵扬旌,“这是犬子扬旌,旌儿,来拜见尚书省度支荀令荀大人。”
赵扬旌也据此见礼,“荀大人。”
荀令受了一礼,仍旧笑呵呵地,他注意到了悄然离去的云子昱,但见赵晟并无半点介绍的意思,便从善如流,顺着话题恰到好处地恭维两句,“令郎一表人才,将来必定是大魏栋梁之材啊。”
“荀大人见笑了,不知是何时回抵洛阳的,此次差事可还顺利……”
云子昱听闻耳边的交谈声逐渐远去,悄悄地前往了不同的方向。
来时她已和赵晟商定好,进宫之后她便自由行动,不必时时跟在赵晟身边,只要在宴席结束,众人临行之前及时回来即可。
中秋夜宴并非正式的宫宴,礼仪要求不算严格,况且当今陛下向来在宴席之上很是好说话,几乎从未有人在宴席上被斥责,甚至不如说,陛下对此很是享受,即位以来宫中经常举办各式宴席,洛阳的诸位官员早就习以为常了。
因此,赵晟并不担心初次入宫的云子昱单独行动会惹出什么祸事。
而离开赵晟附近的云子昱,准备先行往大司农王之汶的身边凑去。她可还记得,之前调查陶文的时候,发现赵晟曾在八年前有连续五年的时间与一个不明人士密切来往。陶文给的线索断了之后,她又从各方渠道陆续搜集了一些消息,现在初步推测,那个人出身世家,却不是势力广大的世家,且很有可能与宫中有关。
而想要调查宫中的消息,现在她人在宫中自然是最好的机会,但又因是正大光明的参加宴席,她不能随意离开举办地景崇宫,那么从位高权重的外戚手中打探到消息便是最有可能的了,所以她的目标有两个,一个是大司农王之汶一个是门下省侍中谢昭元。
夜色渐浓,景崇宫里,三五成群以一个微妙的距离分散而坐的官员士人们,慢慢放开了一开始的拘谨,宴席上的气氛变得更为愉悦。
而魏帝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景崇宫的门口,其驾临的事实通过内侍一声悠长又尖利的嗓音回荡在渐渐安静下来的宫殿内。接着,含笑的魏帝静静等着殿中所有人的视线一一贯注在他身上,最后汇聚成一股统一的声音——
“恭迎陛下——”
看着十分和煦的魏帝很是开怀地回应众人,“诸位爱卿请起吧,今日中秋佳节,朕有幸同诸位一起宴饮赏月,实乃乐事。且各位平日颇多辛苦,还望在这中秋夜宴上好生享受,一洗公务上的繁杂郁闷,不要太多顾忌君臣之别。”
魏帝笑着结束了简短的出场语,说罢自行走上了宴席的主位,而他身后的多位皇子,也依次在两旁按年岁分坐了。
自此,中秋夜宴算是正式开席。
侍立于魏帝身侧的范良,冲远处等待已久的内侍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浮尘,负责宫中膳食的内侍得了示意即刻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精致菜肴端上了每一个席位的桌案上。
趁着内侍来来回回地穿席而过,云子昱也在王之汶身后找到了一处合适的位置坐了下来。这一处同时位于王之汶和谢昭元的附近,虽很靠后,但因不起眼而有些隐蔽,离两位高官的席位隔了几个席位,不易被察觉的同时不影响云子昱听清他们的交谈——当然,只是对她来说。
能顺利找到这样一个好位置,让云子昱觉得自己有些意外的好运,她很少有这样的运气能遂了自己的心意。
于是云子昱不免开始怀疑。
很快她便观察到,本不应相邻的王之汶和谢昭元实是没有其他选择。宴席自上首的魏帝和几位皇子,两边一路延伸下去,几乎是鲜明的按世家与寒门分割成两列。
一列坐了以王谢顾岑几家为首的高门贵姓,对面的另一列坐了寒门出身的实权官员,还有像赵晟、荀令等这些虽无门第但非绝对意义上的寒门官员。
王谢两家的当权人自然是不可能坐到对面去的,而中秋夜宴说是规矩比较随意,但也需遵礼而行,众人皆默契地按照品秩官阶、家世门第、声望大小等因素大致排出了个先后,而无论王之汶和谢昭元是否乐意,为了颜面也只能比邻而坐。
再有,在这景崇宫的人皆知这两人素来不合,很多人愿意趁今夜良机与这两位大人物套套近乎,但却没多少人愿意凑近了当中受那可能会有的尴尬气。
因而,这一片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受欢迎的宝地,至于后方,更是缺少表现的机会,这才让云子昱捡了个“便宜”。
上首出席的几位皇子,分别是已及冠的二皇子祁烁和三皇子祁铮,还有尚未及冠的六皇子祁钊、七皇子祁燿,最小的十一皇子未满十二岁还不能出席这类场面,同公主、嫔妃一起在后宫一同用席。
王之汶看见上首的二皇子祁烁正与魏帝相谈甚欢,不免有些得意,旁边的屯田令曹瑛注意到,适时搭话。
“二皇子殿下自受封齐王以来,是愈发得陛下宠信了,今年这中秋夜宴也是交由齐王殿下来办,甚是妥帖,假以时日定能担起更多要务啊。”
“哈哈,曹公说笑了,齐王殿下不过弱冠,还需多磨练。”
“哼。”斜眼看见王之汶故作谦虚的样子,让谢昭元大失胃口,他重重地将酒杯落到了桌案上。
刚饮下一杯佳酿的谢恒,还没来得及将酒杯拿离自己的唇边,就听见隔壁传来“咚”的一声,回过头果然看见带自己来的族叔谢侍中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他往上首看去,发现还未结束谈话且气氛尚好的齐王与魏帝,接着又往隔了几张席位的大司农看去,发现王之汶似乎心情颇好。
谢恒于是心下了然,他斟酌了一下,仿佛无意般问自己的族叔说:“听说谢夫人近日又由陛下赏赐了一批玉石布料,不知晋王殿下今日身上的,可有谢夫人从这赏赐里挑选的物件?”
听闻此语,谢昭元脸色缓和不少,但语气多有不屑。
“都是些寻常货色,算不得上品,宫里几位夫人也都得过不少,晋王要用的东西还犯不着从这些里面挑。”
了解族叔有多嘴硬的谢恒,并不介意谢昭元的话是否驳了他的面子,他这次能来中秋夜宴还要多亏了这位难以接近的族叔。wap.xs74w.com
“晋王可用的自然都是些佳品,不过,据说这次陛下赏赐给谢夫人的礼单中,其中有一枚东海夜明珠,大如鹅卵、光泽莹润且触手温凉,着实可称难得了,洛阳城里不知有多少夫人艳羡不已。”
这话说得谢昭元很是舒心,他心情好了不少,但说话依旧没什么好辞色。
而还未获得一官半职的谢恒无论听到什么,都是无半点被冒犯地顺着他往下说,只是在谢昭元没有注意到的阴影里,他脸上的笑不似说出的话那般温和无害。
和大多数人相比,算得上姗姗来迟的顾晏沨落座在一个让人有些出乎意料的位置——
世家那一列的中游。
这看上去像是来晚了没有好位置所以随意选了一个,但实际上他并没有迟到,并且若他往上走,绝对不乏愿意让位与他的世家子弟,毕竟为何要放弃一个给顾家未来掌权人卖人情的好机会呢。
但顾晏沨选择就停在这里,他在哪里都是一副澹然若海的姿态,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为难他,明明白白地表示着他与常人的不同,这使得原本蠢蠢欲动想要和他攀谈的人又踌躇不前、犹豫再三。
只有与他相邻的薛承安似乎完全不受这些影响,薛承安好笑地扫了一眼周围密切关注他们的人,“你今日为何偏偏要坐这?害我也和你一起被这么多人围观。”
薛承安是薛氏嫡出,薛氏在大魏只能算是中等的世家,薛承安在朝为官做着正四品的中郎将,比起不少全靠因袭蒙荫做官的酒囊饭袋,他的位置可说是凭真才实学得来的。
被不轻不重地调侃两句,顾晏沨没有正面回应,他望了一眼上首因距离而有些模糊的魏帝和诸位皇子,低声道:“今日陛下恐怕是有些额外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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