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葶觉得她要不是被命运捆绑,压根也没可能和太子殿下粘得那么紧。
说起来这一切都挺匪夷所思的,但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习惯了。
而前生的事,好像已经变得很遥远,仔细回忆竟也不剩下什么。
叶葶也有点晃神,接上了他的话,幽幽道:“不敢,我也就想想。殿下小时候,我连宫门都进不了。”
萧知珩默了默,也难得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道:“万一进宫了呢?”
“那我肯定投奔殿下,寸步不离跟着,为您肝脑涂地……”叶葶马屁拍到一半,对上了他似笑而非的目光,立刻就回神了。她忙爬起身了,道:“殿下,地上凉,您快起来。”
萧知珩躺在雪地里,安安静静的也没动,随后他慢腾腾地伸手,让她将他拉起来。
叶葶看着他眉眼带笑,人在洁白的雪地里,笑容清雅带着一丝病弱气,向自己伸手——
她怔住了,愣愣地去拉了他的手,感觉他手心那一丝冰凉,不经意间窜到了心间。
她在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声。
还真是一朵明明白白的娇弱富贵花啊。
叶葶拉萧知珩的时候,林总管刚好就找来了。他见到两人在地里滚了一身的细雪,表情惊讶,道:“哎哟!殿下您这是……”
萧知珩神情自若。
“这天寒地冻的,殿下您的身子可经不得受凉。”林总管叨叨地说着,看看摔在地上的暖手炉,又看了一眼叶葶,问道:“良媛可是伤着了?”
“没有,”叶葶松开手,用力地拍去自己身上的雪,道:“就是雪太厚了,路不好走。”
萧知珩站起身,轻轻地拂去了身上的雪,从善如流地说道:“嗯,孤不慎摔了一跤。你这急匆匆的是要做什么?”
林总管原本是还有一肚子话要唠叨的,但这下被打断,还有别的要事,只能作罢了。
林总管说了正事,道:“回殿下的话,奴才差人进宫给宁妃报平安。宁妃娘娘不放心,便派了两个宫人来瞧九皇子,这会儿人都去小院那边了。但是有个在外等侯的老马夫不知怎么的,竟敢擅自进门,说要求见殿下。”
马夫。
难道是方才九皇子说的那个吗?
林总管一说,叶葶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住了,她悄然看向萧知珩。
萧知珩笑了,拂去袖口处那点雪,道:“孤还没发作,人却主动送上门么?有意思。”
林总管有点拿不准主意,问道:“殿下要见吗?”
萧知珩:“先把人留下,查一下底细。”
林总管:“是。”
随后萧知珩也没再说什么,他抬步去了书房,而正要到书房找医书古籍的叶葶也默默地跟着去了。
她翻两本有用的书就想走,但是走之前,还是被萧知珩拦下了,他笑着问她:“急什么?”
叶葶只好说道:“殿下不是还有要事吗?”
“嗯,”萧知珩应了一声,“不急。”
叶葶不怎么相信,但他说不急,就好像真的一点都着急那样。他倚靠在着桌子旁,翻了两页她拿出来的医药孤本,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
像是在犹豫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叶葶在旁边悄悄地看着,最后没能忍住,就开口问他:“殿下有心事吗?”
“嗯,”萧知珩很直白地应了,又语气幽幽道:“一想到要去听别人是打算怎么毒杀孤的,心情不怎么好。”
那心情能好才怪了。
叶葶想了想,就学着平时林总管的口吻,很坚定地说道:“太子殿下生来尊贵,难免招卑鄙小人忌恨。您是陛下亲选的太子,得上天庇护,这世上什么人害您都不会得逞的。”
三皇子四皇子都休想。
萧知珩指尖微顿,抬眼看她,笑了笑,道:“是吗?”
叶葶点头:“那肯定是。”
萧知珩笑了,放下了手里的书,递给她,他点头道,“不错。你说得很对。”
随后他偏头看了眼凌乱的棋盘,话锋一转,便问她:“会下棋吗?”
叶葶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了,想摇头,但中途又刹住了头。因为理论上来说,她这个花样百出的小妖精是应该会的……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表情有点纠结。
萧知珩大概是看出来了,眸光暗暗流转,他温声问道:“歌舞戏曲、琴棋书画你会哪样?”
叶葶厚着脸皮在这里面捡了一个,道:“画。”
这个真的是她唯一能混得过去的了。
下棋难度太大。
叶葶见他表情淡漠地看着自己,尴尬了一会儿,“那难道要我给殿下描一副画像吗?”
本来她是想插科打诨蒙混过去的,谁知道萧知珩点了头,淡然道:“嗯。你画。”
叶葶手里被塞了一支笔,有苦难言。她坐在椅子上,用一种很惆怅的目光看他。
萧知珩轻声笑了,语气轻而柔,道:“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孤一直都觉得很奇怪,别人嘴里的你,跟现在的你,怎么一点都不像?”
叶葶心头一紧。
她刚想说话,结果接下来,她就听到了他心里的声音。
【蛇蝎美人的阴毒手段呢?她没有。】
【有点放肆。怕死却朝气、温暖。】
叶葶刚开始心里还是慌得一批,但是听到他心里的话,反而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心口不一的心里话杀伤力最可怕。
她被夸得耳朵有点发热,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难掩害羞地说道:“我也没那么好吧……”
萧知珩不知道叶葶为什么突然扭捏地低头自己笑起来,微微蹙眉,“你……”
而在这个时候,书房外就传来了一阵动静,打破了两人诡怪的氛围。
有人进来了。
进来的侍卫道:“殿下,人到了。”
萧知珩抬眼看过去,就见到那侍卫将一个身形佝偻的人带进来了,应该就是那个老马夫了。
房门一开,外头就灌进来了一道冷风,萧知珩只是应了一声让侍卫退了下去,而他一开口说话,就沉闷地咳嗽了两声。他皱着眉,似有点不适。
叶葶立刻就放下了笔,这别是刚刚摔在雪地的时候冷着了吧?她忙道:“殿下要不要先喝碗姜汤?”
“不用,”萧知珩微微皱着眉,语气平静,道:“这屋里有些冷,去叫林德抬两笼炭盆来吧,孤大概要聊一会。”
叶葶微怔,随后就应了一声,就从偏门出去找林总管了。
她出去的时候,那冻人的寒风把她脸颊的热气给吹散了。她在路上走着,心里想着事情,脑子有点乱。
那个马夫是什么人?
主动上门找太子殿下,是要说什么呢?
她越不想自己去深究这事,但她的脑子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去乱想。
叶葶刚到后厨院子,就正好撞上了人。林总管见到她来后厨院子,神色讶然,“良媛怎么来了?”
“哦,”叶葶心不在焉地回道:“书房有些冷,殿下让林总管抬两笼炭盆过去。”
林总管一听,忙道:“哎哟!那可耽误不得。老奴这就命人去烧。”
说完,就立刻忙活起来了。
叶葶看到灶头上煮着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林总管回答是姜汤。
她点了点头:“那我替殿下煮吧,等一下我煮好了再送过去。”
太子殿下着凉可不行啊。
等送了这个,她再去熬驱寒汤。
…
书房中。
萧知珩慢慢地走出内阁,见到了那个躬着身体,面上卑微很不起眼的老马夫,道:“自知犯了死罪,还敢送上门来,你胆子不小了。”
“九皇子意外中毒,应该是你做的吧。”他语气冷冰冰的,笑着道:“或许说,你想下毒的对象其实是孤?”
那个身形佝偻的老车夫一听,立刻就跪了下来,惶然道:“奴才不敢,太子殿下饶命。奴才万万不敢对太子殿下不敬。”
萧知珩神情淡漠,道:“既然不敢,那又为何急着上门求见?”
那老车夫后背僵住,随后他就听到太子殿下不紧不慢地将话道出,“因为你知道这事快要查到自己头上,自知小命不保了吗?”
老马夫那黝黑的脸上表情变了变。
萧知珩看了一眼手下打探得来的纸条,慢声说道:“你出自左掖庭,是个罪奴。一年前立功终于出了那个地方,成了个马夫。前生如此坎坷,还能出来,不容易。”
“你与九皇子毫无瓜葛,跟孤倒是有一些关系——”
老马夫听到这里,肩膀一抖。
萧知珩慢条斯理地说下去,道:“你入左掖庭前,是行宫的杂役太监……孤在行宫中毒出事的时候,行宫死了好多人,你应该就是那时受了牵连,成了罪奴。哦,或许遭殃的还有亲人故友。”
“所以你出来后,怀恨在心,想下毒报复孤?眼看孤没事,转而谋害九皇子,死一个是一个。”
这么一看,也能解释得通。
老马夫重重地把头磕在地面上,道:“奴才该死,奴才罪该万死!奴才是不得已而为之,绝无谋害殿下之心。”
萧知珩笑容渐冷,“迫不得已给孤下毒?”
老马夫的头上全是汗,慌乱地解释道:“奴才不敢。此毒剂量极轻,九皇子看似凶险,实则只要宫中的御医稍稍解毒便可平安无恙,殿下应当是看得出来……”
萧知珩面无表情地看着。
老马夫叩首叩得很用力,像是终于豁出去了,道:“奴才罪该万死,但绝无毒害殿下之心。奴才一直寻不到机会面见太子殿下,若非事出有因,殿下今日也不会亲自见奴才,奴才一介卑贱之命,恐怕到死了也无法向太子殿下禀明陈年旧事。奴才实在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萧知珩微微皱眉:“旧事?”
老马夫抬起头,苦笑道:“太子殿下怕是没有印象了,奴才原本是元后宫里的人。奴才一直只在外殿洒扫伺候,才侥幸留住了性命,后来被下放到行宫。太子殿下在行宫出事,奴才当时在场。”
萧知珩眸光阴暗,心里有一股戾气在翻涌,他面上却是冷淡的,漠然道:“你想说什么?”
他把纸条揉在在手心里,慢慢道:“当年涉事的人都死了,倒是漏了你,难得。”
萧知珩说着,拧眉轻咳了一声,握了握手心,一点温度都感觉不到。
随后,他压着嗓音继续说了下去,道:“陛下极其忌讳此事,把该杀的人都杀了,也不许任何人重提此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人敢再提,而你却偏偏用这种明目张胆的方式把这事翻出来想做什么呢?先是想让孤再中一次差不多的毒,孤不行,最后甚至不惜将人换成九皇子,冒那么大的风险——是想要造反吗?”
“奴才不敢!”
萧知珩嘲讽地轻笑一声,声音很温缓,道:“做都已经做了。说什么不敢?你都快死了,并不怕死,别装了。”
老马夫一顿。
周围的空气变得沉凝下来。
老马夫慢慢抬头,隐忍道:“奴才死不足惜,奴才是为旧主抱不平,为太子殿下抱不平。”
萧知珩没说话,眉眼清冷,静静地看着。
老马夫咬牙道:“太子殿下一直体弱多病,却不至于病重不得出。殿下如今重病不得痊愈,皆因行宫那次中毒,您年年入冬便如此煎熬,过得生不如死。难道您就不好奇,当年您中毒是怎么回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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