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掐算好了时机,有备而来的。在场的人但凡是带了脑子,就知道三皇子这分明是预谋造反!
宣帝自是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他的呼吸沉重,面色也是一阵阵发青,道:“羽林统领呢?不是在外围守着,人呢?都去哪了?”
钱公公急得不行,哭诉道:“回陛下。天坛宫骤然失火,四皇子和统领便紧急拨了一半的人救火,这留守的那些人怎么也抵不过贼人强闯啊……”
宣帝出行带了羽林卫队,人本来是不少的,留守抵御自是不在话下。然而天坛宫突然出了事,突发意外防备不及,生生撤了一半的人。
再说谁知道三皇子如此胆大包天,竟心生反心。圣驾在离京不远的地方,他就敢夜带私兵趁乱起事!
三皇子用这鱼死网破的险招,是彻底豁出去不要命了,要借着这场混乱来逼宫的。
毕竟眼下这形势对他来说,也算得上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而到了这种时候,宣帝怎么还会看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惊怒之下,只觉五内俱焚。
纵然他千算万算,万般提防,他也怎么都没有料到,最后竟然是萧知炎这个在他看来最不可能有异心的儿子来反他!
宣帝呼吸有些艰难,眼里染了一抹阴狠之色,气急败坏地斥道:“这个禽兽不如的逆子……”
他怒道:“朕还在这里!这个孽畜想做什么?”
很快,守在门外的近身侍卫跌跌撞撞地进来了,惊声禀报。
“陛下,三皇子的人已经到这边来了!”
宣帝身形狠狠一晃,费劲地喘着粗气,又连连痛骂了好几句逆子。
但这个时候,再怎么骂都没有用了,被欲-望和野心蒙蔽了的萧知炎带着一队私兵,俨然已经逼到眼跟前了。
宣帝只能命人死守着门,而这时他看向由始至终守在门前的萧知珩,他没做什么,但丝毫没有怯意。
不堪一击的太子在这种危急时刻没有自乱阵脚,无形中影响着殿中的人。
身心交瘁的宣帝此时也顾不得计较太多,只好疲惫无力地开了口,问道:“……太子有何对策?”
宣帝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还能信谁,突生变故,险象环生,他心生忌惮,不敢轻信于人,看谁都像是谋逆的。wap.xs74w.com
但他信与不信都只能将心中的猜忌疑虑暂且放下。毕竟此时和他一同在殿中的,唯有太子而已。
宣帝焦虑不安,下一刻,却只见萧知珩微微躬身。他薄唇轻启,只说了一句,“儿臣与父皇同进同退,誓死不降。”
宣帝一愣。
话音刚落,萧知炎就杀到了殿外,外面还有宣帝的心腹侍卫,这是一批死士,纵然是负隅顽抗,也能拖住萧知炎逼宫的脚步。
萧知炎趁乱起事,就是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最不能消耗的就是时间,必须要速战速决。
萧知炎的脑子里除了尽在咫尺的皇位就什么都没有了,此刻他的眼中全是血丝,下令道:“杀,都给本王杀了!”
厮杀再起,血流成河。
殿外与宣帝的死士一同殊死搏斗的,是萧知珩带来的人,就这么些人,竟也撑了一个时辰。
萧知炎渐渐也开始心急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发了狠,震声道:“谁第一个开了殿门,他日论功行赏,定然封侯拜将!”
此话一出,那些叛兵像是中了邪那般,疯狂拼杀,前仆后继。
萧知珩心里嘲讽一笑,皇帝还没死,萧知炎连篡位以后的事都已经想好了。
这份孝心,不知道慈爱宽仁的皇帝能不能受得住了?
宣帝自然是受不住的,喘气都有些困难,他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仅隔一门之远的厮杀。尤其是他听到萧知炎下命令的时候,血气蹭地一下直冲头顶。
“那个混账东西!”
宣帝怒喝出声,一阵头晕目眩,险些站不稳,还是被身边的钱公公给扶住了。
不过更糟糕的局面就来了。
死士身死,援兵未至,最后一道防线被破,萧知炎终于是带人杀进来了——
钱公公满眼绝望,“陛,陛下!”
宣帝惊怒交加,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全身的神经绷都到了极致,已如强弩之末,这种状态看起来十分不妙。
而守在门前的萧知珩挥剑杀了一人,接着他的脖子被一个身影魁梧的贼人架了刀,刃口上那股浓烈的血腥气犹在。
这种死人的血腥味,让他十分不舒服地皱了眉,这气味实在令人作呕。
萧知珩抬眼看向挟持自己的人,目光对上的那一刻,他脖子上那把刀就稍稍地往外移了一点。
那人不敢表现出异样,趁乱时他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一切顺利,殿下放心。”
此时这个蒙住了脸,破门后第一时间持刀挟持太子的‘逆贼’,正是萧知珩早就安排好暗通消息的人。
目下形势逼人,萧知珩选择静观其变,就不得不做出一副受制于人等死的样子。
他知道宣帝的心腹不止死在殿外那十来个人,情况不容乐观,但只要逃出一个通风报信,就够了。
而且天坛宫弄出那么大动静,只要羽林军尚在,密报传回京城,那么援兵快则一个时辰就能到。
萧知炎心里只要有一丝犹豫,豁出去,最后又不敢弑君,那就没有别的活路可走。
萧知珩冷眼旁观,鼻端嗅着血腥味,内心深处那点扭曲而阴暗的东西就又冒了出来——
他其实有别的办法脱身,让人刺一剑,倒地假死都可以,但他不想。
因为他实在是很想亲眼看看,在权势和性命面前,父与子,谁先逼死谁?
他也很想知道,陛下一朝被自己一手扶持培养的棋子,也就是自己最放心的儿子在身上捅一刀,后悔吗?
当然这个内情谁都不知道,众人只知道太子殿下被不要命的叛贼挟持,惊恐万分。
萧知炎一路走到这里费尽心血,折了不知道多少人,身边只剩下几个了,此刻的他也已经是一身狼狈,拖着一地的血水而来,一瘸一拐地进了殿。
萧知炎的注意力全在宣帝身上。
钱公公看人一步步走近,惊慌失措地护在主子跟前,尖声道:“来人!来人,护,护驾。”
可这个时候,除了他自己,逃的逃,死的死,这里哪还有什么人能护驾?
宣帝怒目相对,胸口起伏得厉害,“孽子!朕待你不薄,你、你竟敢谋逆!”
“不薄?”萧知炎一听到宣帝说待他不薄,表情就变得有些狰狞,冷笑道:“那父皇息怒。您迟迟下不了决定,儿臣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您就当厚待儿臣吧。”
钱公公看萧知炎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手不离剑,惊忙阻止道:“三殿下,万万不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萧知炎狠狠地踹了一脚,登时踹倒在地。手起刀落,竟是直接就把人给杀了。
“你!”宣帝满目震惊,似难以置信,继而又是气急攻心,道:“放…肆!你,难道还想要弑君吗?”
萧知炎用剑指着宣帝,满腔的愤恨无处发泄,道:“这一切都是父皇的错。呵,父皇仁慈吗?不,您残忍、自私、伪善、绝情,您眼中只有自己,什么扶持、什么好处都是假的。说到底,父皇对我这个可有可无的儿子,跟对一条狗有何区别?都是您逼我反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都是您教我的!”
人要是对谁记恨在心,一旦到了撕破脸的那一刻,就什么话都无所顾忌了,哪句最恶毒,就说哪句。
萧知炎在心里压抑了太久,此刻把心底的怨气吐出来,终于是痛快了。
“今夜父皇若肯拟传位诏书盖国印,您便是至高无上的太上皇。若您不配合,儿臣只能行孝,亲自替父皇选了。”
宣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气的,抬起的手指颤抖着,许久都说不出话来,面色微微涨紫。
萧知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在某个瞬间,他几乎压制不住想发笑,不过他克制住了,只是他不慎脖子蹭到了刀刃,流出了一丝血,有点痛。
有人见势不妙,低声道:“主子,此地不便,不如请陛下先行离开。”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将宣帝软禁起来了。
萧知炎点了头,命人拉上了身体开始不自主地抽搐的宣帝,当即要撤,不过他撤之前,还不忘去杀萧知珩。
萧知炎现在就差不多是个疯子了。他赔了一条腿,想杀人报仇,也更想把萧知珩的四肢全都砍了。
可惜今夜已经来不及了,他不能亲自动手。
“把人杀了!你过去,顺便帮他把太子殿下的手脚都砍了!”
“是。”
萧知炎走了,留下一个信任的手下就是来亲自替主杀太子的。他本就没多把萧知珩这个病秧子放在眼里,何况这里还有个私兵同伙。
那人走过来,刚提剑,结果下一刻,被控制住的太子就被松开了,而他就被人一剑刺穿了胸膛!
他惊愕,“你没……”
太子明明没事,明明有暗桩,刚刚却一直被人挟持着,在旁看着,袖手旁观……
他脑海里忽然闪过借刀杀人这个词,但想再多没用了,因为他什么都做不了。
萧知珩面色依旧是苍白的,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将死之人,似歉然那般笑了一下,那笑却莫名的阴冷。
那侍卫问:“殿下可要追上去?”
萧知珩:“不必。”
消息回了京,援兵很快就到,萧知炎即便带走了宣帝,握着最大底牌,也没用了。
萧知珩缓步走到了钱公公面前,闷闷地轻咳了两声,伸手,替不瞑目的钱公公合上眼。
萧知珩走出西宫偏殿,厮杀过后的地方很是惨烈,血流成河,他走的每一步,脚下几乎全都是血。
空气中的血腥味极其重,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萧知珩开始是低低地咳嗽着,后来就变得严重起来,好像嘴里都是血腥味。
他闭了闭眼,背靠在一处墙上缓了缓,然后从怀里取出了一样东西,他取了一枚蜜饯放在嘴里。
彼时,太子府里。
睡到一半的叶葶突然就惊醒了。
正好来添水的春芽看到叶葶突然睁了眼,吓了一跳,本以为有事要吩咐,但许久都不见其说话。
春芽有点迟疑地开了口:“良媛怎么了?”
叶葶仿佛还带着半梦半醒的恍惚,喃喃地说了一句,“我梦到了殿下。”
春芽笑着说:“良媛是想殿下了吧?”
叶葶没否认,甚至还回了一句:“是啊。”
春芽心里有些好奇。
叶葶抬手抹了一把脸,道:“梦到殿下病了,乱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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