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徐师向白裕坦白,如今已经跟随白衍的时候,白裕整个人都一脸呆滞的站在原地。
说啥?
跟随白衍?
那小子?
白裕目光看着白衍,那疑惑的表情毫不掩饰,并非是那种带有敌意的轻视,而是类似于对晚辈的怀疑。
在白裕眼里,虽然依旧不清楚白衍这小子的来历,但正如同之前与兄长等人分析的那般,白衍这小子的来历绝对不高,甚至很低。
这也是如今白裕最错愕的原因。
这小子到底是何德何能,居然能让扁鹊出身的徐姑娘,跟随左右,凭啥呀?图啥呀?
如有需求,凭借着对他白裕有救命之恩的事情,还怕他白裕赖账?
“叔父!”
白衍跪坐在木桌后,看着白裕表情一开始怀疑,到最后一脸荒谬的模样,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表情?怎么感觉像他不配一样。
然而面对白衍的话,白裕没有理会,转过头看向徐师。
“徐姑娘,是不是这小子威胁你,若是的话,你大可放心,虽然这小子爵位与吾一样,但吾依旧敢揍他!”
白裕对着徐师拱手辑礼,随后指着白衍说道。
一番话音落下,徐师都忍不住捂嘴笑出声,满是笑意的转过头,看向白衍。
白衍则一脸无奈。
“白裕将军!”
徐师忍住笑意,正准备说话解释,这时候房门外,鲁氏端着一个木盘过来,上面放着两碗热腾腾的汤。
“怎么了?良人是要揍谁?”
鲁氏一边端着木盘上前,一边把汤水放在木桌上,一边询问,方才在房门外,便隐约听到白裕说要揍谁,故而十分好奇。
原来方才鲁氏离开,便是去盛汤水。
书房内。
白裕看着妻子把热汤放在木桌上,叹口气,看了白衍一眼,随后对妻子说道。
“还不是徐姑娘,如今跟着白衍那小子,吾就没看出那小子有那点好的,跟着那小子,哼,自讨苦吃。”
白裕说话间,转过头,似乎对白衍根本瞧不上眼。
“啊!”
鲁氏听到白裕的话,笑吟吟的脸也顷刻间错愕起来,怀疑自己的耳朵。
看了看徐姑娘,见徐姑娘点点头。
随后看向白衍,白衍一脸苦笑的模样。
最后看向良人白裕。
说实在的,突然听到这个事情,鲁氏也有点猝不及防,根本没有丝毫准备,毕竟在她眼里,徐师可是扁鹊弟子,即使在白氏,家父白仲都要奉为贵宾,礼数不敢有丝毫怠慢。
故而突然听到徐师已经跟随白衍,鲁氏也是根本没料到,有些傻在原地。
不过想到白裕后面的话,鲁氏却是忍不住在心里给白裕一个白眼。
那小子不好。
你们白氏当初可还会千思百虑的拉拢,甚至毁掉的婚约都还要继续。
那小子不好。
当初又是谁在白氏,整天念及,逢有来宾登门,总是话题离不开这小子,甚至还是大夫时,就与世交故友直言,这小子日后定会超越自己,听到有人夸赞这小子时,比有人夸自己还开心。
“徐姑娘跟着贤侄也好,虽然贤侄如今归为秦国将军,但是难免不会有小人暗害,有徐姑娘在。”
鲁氏回过神,看和徐师说道,说到后面,看向白裕:“那我们夫妇也放心!”
木桌旁。
方才解释被打断的徐师,听到鲁氏的话,看着鲁氏,随后看着白裕将军一脸不忿看向一旁的模样,这时候的她,终于清楚为何将军千里迢迢从雁门回来,便是来看白裕将军。
为何当初白衍如此耗费心机,甚至宁愿白裕将军康复重掌铁骑,也要救白裕将军。
“嗯!徐师清楚,鲁夫人放心!”
徐师没有再解释什么,对着鲁氏辑礼。
伴随着日落。
白衍带着徐师,便在白裕的府邸吃晚膳,起初白裕因为白衍隐瞒真实来历,以及名字的事情,而在心中耿耿于怀。
然而在鲁氏的劝说下,喝了几杯酒之后,白裕便彻底放开心结,关系直接再次亲近起来,到后面,根本不在意邹兴的事情。
或许这也是为何白衍从始至终,一直都敬重,并且信任白裕的原因。
白裕心性本就直爽,邹兴对于白裕来说,根本就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且当初齐国邹大人也是对白岩有恩,并非是对他白裕。
白裕与邹大人之子,可没啥直接关系。
所以对于白裕来说,唯一存在的心结便是白衍的隐瞒,而并非身份,即使白衍不是邹兴,依旧不妨碍白裕喜欢白衍这小子。
酒宴上。
白衍与白裕是因为机缘巧合,并且是在不为人道的情况下,成为叔侄二人。
而一直以来,这叔侄二人,也很少有机会痛痛快快的饮酒。
起初在阳城要统领铁骑,而后白裕中毒,后面白裕又要养着身体。
故而在这一日,白裕与白衍,难得痛痛快快的一起饮酒。
白衍喝了许久,微微有些酒意,在白裕的询问下,再次谈及高怒城那一战,谈及阏与一战,那些阵亡的将士,那些埋起来的坟土。
白衍眼眶泛红,伤心之余,也告诉白裕,回来之时他已经去祭拜过那些将士。
另一边。
白裕也拿着酒爵,一杯杯不断喝着,颤抖的手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是泪水早已经布满双眼。
酒过三巡。
白裕陷入回忆,与白衍说着,曾经他统领铁骑一起征战的过往,一起与那些将领经历的战事,一边说着,一边泪水抑制不住的流下来。
一个个名字。
如今不少,都已经永远的埋葬在异乡,埋在白裕,很难再去到的地方。
想起开心的事情,想起难过的事情,伴随着酒意与回忆,白裕醉倒在木桌上,不断呢喃。
正堂内。
鲁氏与徐师再次进来时,便看到醉醺醺的白裕,以及脸色也有些通红的白衍。
鲁氏吩咐身后的侍女与奴仆清理木桌。
对于白裕饮酒醉到不省人事,鲁氏没有责怪白衍,看着白裕那经历沧桑的脸颊还残留有泪痕,鲁氏有的,只是心疼。⑦④尒説
或许也只有与白衍一起饮酒,白裕才会把心中一直压抑的事情,发泄出来。
这时她这个妻子,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毕竟白衍,是白裕亲手为白氏铁骑,安排的接替人。
这对于白裕来说,远不止是一个普通的权利交接,更是一份传承,不仅仅传承白氏铁骑,更传承白裕心中的那份经历,以及曾经的过往。
“将军!”
徐师看着白衍,随后看了另一边的白裕一眼。
发现白衍要起身,徐师连忙伸出纤手,搀扶白衍起来。
白衍没有拒绝徐师搀扶自己,白裕酒兴喝醉,若是自己一副没事的模样,反倒不好。
“徐姑娘,房间已经安排好,今晚便在这里住下。”
鲁氏对着徐师说道。
徐师点点头。
白衍感觉到手臂放在徐师的细肩上,依靠着徐师的身体,虽然有些不自然,却也比一两年前好太多。
毕竟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出入人世的少年,经历过无数事情后,比起当初已经少了一分稚嫩、一丝腼腆,在各种阴谋算计之中,变得更为老成。
很快在侍女的烛灯照亮下,白衍被徐师搀扶到一个房间。
伴随着侍女离去,白衍很自然的伸了一个懒腰。
徐师这时候也站在白衍身旁,俏脸有丝红润。
看着眼前装醉的少年,最开始徐师也是不知道的,第一次在酒楼见到白衍时,还以为白衍真的醉了,后面也是。
直到跟白衍久了,徐师才知道,从始至终,在饮酒这件事上,白衍都没有真的醉得很厉害过。
醉也有,但很快便能清醒过来,根本不用搀扶。
而每次用搀扶,不是算计对方,就是为对方留颜面,不管如何不过都是做做样子而已。
“将军,我去给伱打水过来!”
徐师对着白衍说道。
随后不等白衍回答,便转身离开房间。
白衍见状,阻拦都来不及,有些哭笑不得。
片刻后。
等徐师打水回来时,刚巧碰到鲁氏。
鲁氏原本是担心侍女粗手粗脚,对白衍照顾不好,便过来看看,没想到站在门外,却突然看到端着水盆的徐师。
“徐姑娘,这是?”
鲁氏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嘴巴微张,看了看徐师,又看了看徐师手上的水盆,随后又看向徐师,表情逐渐呆滞起来。
扁鹊弟子徐姑娘!!!
鲁氏缓缓转头看向房门。
给白衍端水???
这一刻,鲁氏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或者是自己在做梦。
这!
鲁氏此刻恨不得让良人白裕起来,赶紧看看,徐姑娘居然给白衍端水,而且看其模样,显然不是一次两次。
难道白衍那小子,居然使唤徐姑娘?
伴随着这个念头,鲁氏整个人都懵逼在原地。
“鲁夫人!”
徐师站在房门外,也没想到鲁氏会突然过来,随后发觉手上端着木盆,看了一眼,随后尴尬的笑了笑。
不过徐师没有解释太多,对着鲁氏点点头,便朝着房间内走进去。
鲁氏回过神后,也跟在后面。
房间内。
徐师把木盆放在木架上,转过身,看着装醉的白衍,随后又看向一脸懵逼的鲁氏,搓着小手,也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鲁氏回过神后,虽然隐藏得很好,但眼神依旧十分古怪。
“去为将军擦拭!”
鲁氏让自己的贴身侍女,上前去给白衍搽脸。
看着侍女辑礼后,去给白衍搽脸,鲁氏对着徐师说道。
“徐姑娘,那个,”
鲁氏似乎被方才的事情给吓到,故而说话有些迟疑。
“徐姑娘跟着白衍,对于白衍来说,是件难得的好事,不过若是可以,还是不要声张为好,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一旦白衍身边有人生出异心,知晓徐姑娘是扁鹊弟子,定然会防备徐姑娘!”
鲁氏犹豫一番,还是说出心里话,让徐师跟随白衍这件事情,先保密,不要说出去。
“鲁夫人放心,徐师清楚!”
徐师听到鲁氏的话,缓缓点头。
说话间,徐师再一次能清楚的感觉到,鲁氏与白裕一样,是真心对将军好。
否则的话,若是换做他人知道这件事情,估计巴不得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传的越广越好,到时候越多的士族知道她,就能为白氏拉拢更多的人脉与人情。
但鲁氏与白裕,却是把白衍考虑在前。
站在床头旁。
徐师看着装睡的白衍,也只有在这时候,她才敢这般直勾勾的看着。
回想方才在房间外,鲁氏看她到她端水而露出的模样,徐师心中满是感激,这份发自内心的感激,是对白衍,而非他人。
因为只有徐师清楚,不管是方才,还是在正堂,鲁氏与白裕如此敬重她,都是因为以为她是扁鹊弟子,但实则,她的身份,其实是一个毒师,让人心生胆寒的毒师。
若是鲁氏或者白裕知道她的身份,还会如此?
还像这般毫无保留的信任,敬重?
看着少年侧脸。
少年知道她的身份,依旧信任她,一直为她保密,甚至为她塑造扁鹊的身份,才会让她有这一日,为人敬重。
这份感激,徐师无法形容。
回想当初在邯郸,少年被徐氏徐夫人报复,差点命丧在那晚上。
此刻看着装睡的白衍,徐师多想,多想这少年不那么优秀,再差一些。
那他身边,就不会有那么多绝世佳人,就不会被那么多女子惦记,也不用她只能把爱慕,一直隐藏在心底。
房间内。
“徐姑娘,这里交给侍女便好,一路劳累,徐姑娘先去休息才是。”
鲁氏看着徐师,轻声说道。
看着侍女在伺候白衍,鲁氏便想让徐师先去休息。
而方才那一幕,明日等良人白裕起来,再与白裕说一下。
“嗯,好!”
徐师回过神,看着鲁氏的侍女在伺候白衍,便对着鲁氏点点头,再次看向白衍一眼,然后转身跟着鲁氏离开房间。
············
第二日。
伴随着天色还未亮,府邸之中的仆人便开始忙碌起来。
正堂内。
早膳伙食格外好的白裕与白衍,一边吃着早膳,一边大眼瞪小眼。
因为白衍回到咸阳,此前去王宫报道过,那今日去王宫上朝,白衍自然也要前去,故而白裕起床之时,白衍也已经起床。
“说吧,你小子是用什么手段,让徐姑娘心甘情愿的待在你身边。”
白裕吃好后,放下碗筷,跪坐在木桌旁看向白衍。
回想醒来时,妻子说的话,白裕看向白衍的眼神,愈发不对劲。
昨晚因为妻子打岔,还没弄清楚为何徐姑娘愿意跟着白衍,而醒来时,妻子居然说昨晚徐姑娘居然给白衍这小子端水。
端水???
让徐姑娘端水!!
这小子配吗?
白裕怎么看,都看不出白衍哪里有资格让徐姑娘端水,论身份,白衍是秦国将军不假,但比白衍官爵高的人不是没有,轮模样,白衍与美男子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徐姑娘怎么就心甘情愿的跟着这小子?
莫非是这小子裹挟,或者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逼迫?嗯,有可能!
“白衍可不敢用手段!”
白衍听到白裕的询问,刚吃满嘴,只能一边吃一边回答。
然而白裕听着白衍的话,根本就不相信。
好在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应当是徐姑娘已经过来,而且由于要赶着去上朝,白裕也懒得计较那么多,只是把昨晚妻子嘱咐徐姑娘的话,再次嘱咐白衍一番。
白衍闻言苦笑一声,随后点点头。
吃着东西,看着白裕,白衍自然不会把徐师的真实身份说出来。
而且白衍更不会告诉白裕,其实比起徐师毒师的身份,在雁门暴氏的身份、赵秋的身份、魏老的身份,前者暴氏还好,后面赵秋与魏老随便拎一个出来,传出去都足以引发轰动。
一个是赵国的王国公主。
一个是当初是嬴政都甘愿同吃同乘的魏老!
咸阳王宫。
白衍穿着秦国官服,戴上爵弁,与白裕一同乘坐马车来到王宫外时,便看到文武百官已经在王宫外等候。
白衍与一些官员早已经相识。
德高望重的有胡老、茅焦等人,而年轻的官员不仅有方才升官的邰敬,更有蒙恬等人。
看到远在千里之外,在雁门担任郡尉的白衍回咸阳,蒙恬等人都十分热情的与白衍辑礼。
白衍在与蒙恬等人回礼时,余光也注意到不远处的李信。
看着李信明明见到自己,却视而不见继续与其他官员说话的模样,白衍叹息,清楚这是李信依旧因为此前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
对此白衍也没办法。
当初李鹿、李良带着李信找自己,那时候白衍清楚日后李信会有机会,甚至是领兵灭燕、楚,故而不敢贸然行事,担心得不偿失。
毕竟当时可是李信可是没有诏令,便前来求兵,那时候李氏李崇与李玑以及李氏族人都在,这若是传到嬴政哪里,不是怙恩恃宠是什么。
本是出于好意。
没想到却被误会是他小人,不愿施以援手,拉李信一把,白衍对于这件事情,可是百口莫辩。
看着李信站在方才经历过丧子之痛的昌平君身旁。
“估计日后就算提醒李信,怕也是会被当做离间!”
白衍满是无奈。
回想日后李信与蒙恬,率领二十万秦军攻伐楚国,最后被昌平君在背后联合项燕给坑一把,白衍忍不住在心中摇摇头。
希望日后提醒时,李信能听得进去,最好是防备一番,而不是继续把他当做小人。
二十万秦军啊!
思索间,白衍看着王宫大门打开,百官朝着王宫内走去。
等白衍跟在胡老等人走进王宫大门时,才注意到,大门内沿途到百步阶梯到地方,两旁全都摆放着礼乐器具,一个个宫女、宦官正在哪里检查乐器。
“看来王上此番是无比重视燕国求和!如此规模,已经秦礼之中最为隆重。”
“是啊!督亢是燕国最为肥沃的土地,不仅适合圈养战马,更是燕国的门户,更别说还有樊於期的首级,听说王上已经喜不自禁,想要今日见燕使。”
“我也听说了,不过好像是蒙嘉蒙大人昨日去王宫见王上,劝说王上如今楚国尚未交出凶手,未免事端,早些见燕使为好。”
“原来如此!”
朝着王宫那百步阶梯走去时,站在百官之中的白衍,听着周围的官员闲聊,满是意外。
王上等会就要见荆轲?
白衍眉头紧锁,看向不远处,百步阶梯上,那座宏伟的王宫大殿。
“怎么了?白衍兄。”
羌瘣与白衍并肩行走,故而注意到白衍直勾勾的看向王宫。
“没事!”
白衍听到羌瘣的话,转头笑着说道。
嬴政的突然召见让白衍有些猝不及防,但眼下,白衍也不可能告诉羌瘣,所有人眼中的燕使,王上等会要立刻召见的荆轲,其实是一个刺客,燕国公子燕丹为刺杀嬴政,而寻找的刺客。
“白衍兄,急记方才之言,今日下朝先别着急离去,茹儿一直想见你一面,还望白衍兄看在吾的颜面上,勿要推辞。”
羌瘣看着白衍,没有注意到白衍目光中的一丝担忧,这个皮肤黝黑的男儿,谈及吕茹时,露出丝许腼腆的笑容,可见对那女子的钟爱。
“嗯!一定!”
白衍听到羌瘣的话,笑着点点头。
然而看着前方那座巨大的宫殿,白衍想到等会嬴政便要召见燕使荆轲,便忍不住呼吸有些紊乱,忍不住有些担忧,生怕事情会出现偏差。
其他官员说,昨日蒙嘉入宫求见。
那若是没有意外,蒙嘉已经收了荆轲的钱财,不管知不知道,荆轲定是已经达到目的。
也就是说。
等会荆轲被召见入宫,在大殿上,当着百官的面,便会刺杀嬴政。
释①怙恩恃宠,怙:依靠。恃:凭借,依靠。凭借别人所给予的恩泽和宠幸而横行霸道、骄横妄为。
释②中牟城的时候因为有田濉在,所以白衍在其他人接触前,已经让铁骑动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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