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汲心疼将她揽在怀里。
“你说”
“我不适合当皇后，我永远也当不了好皇后，我只是我自己”，她狠狠咳嗽几声继续道。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父亲是个小县令，母亲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子，喜欢东家长李家短，喜欢织布也喜欢喝酒，我们家没什么家教也没什么规矩”
嗓子越来越哑，她拼命咳嗽起来。
“我本就应该嫁个寻常人家的男子，他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没什么大本事，我们夫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勉勉强强养着几个孩子”
“生活里有酸甜苦辣，也有喜怒哀乐，闲暇时想看云就看云，想上街就上街”
“所以我做不了好皇后，只配当个普通人”，叶思娴再次剧烈咳嗽。
赵元汲心疼坏了：“对不起”
“是朕忽略你了，朕一直以为……”给的已经足够多。
他们生了四个孩子，将来太子之位必定是她的儿子。
他给了她皇后之位，亲自为她披上凤冠霞帔，亲自给她至高无上的地位。
他给她独一无二的宠爱，不入后宫，也从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这样的恩宠荣耀放在历朝历代，放在朝内海外都是亘古未有的。
于是他开始心安理得享受一切。
帝王之位不再高位不胜寒，他也有民间男子的夫妻恩爱，也有寻常人的夫唱妇随。
他知道不论再忙再晚，栖凤宫永远有盏灯为他而留。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他永远不可能‘鱼和熊掌兼得’。
如果他觉得轻松愉悦无后顾之忧，那一定有人替他背着压力负重前行。
这个人就是他心爱的妻子。
“我是个坏皇后啊”，叶思娴泪眼婆娑。
“你看我不贤惠也不大度，宫里所有孩子都是我生的，除了我她们都在守活寡”
“外面早就不知道传成什么样”
她突然倔强把眼泪擦掉破涕为笑：“周美人也疯了，御医试了各种方法都不管用”
“她现在每天都在御花园里摘桃花，做奶酪，想端给你吃”wap.xs74w.com
“有时候我觉得我是在作孽，夺了她们的夫君，有时候我又觉得我没错，我们夫妻之间凭什么要有她们”
“再有的时候我甚至还会自责，我当初也不是皇后，先皇后怎么就容下我了呢”
叶思娴越说越崩溃，整个人都凌乱了。
善良、感情、夫妇，它们像驮在背上的几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想丢却哪个都不行。
她明明可以不讲良知，将所有人赶到奉先庵里去当姑子。
她也可以不要感情，铁起心割舍帝王之爱让皇帝雨露均沾。
可到头来她什么都做不到，倒把自己逼得痛苦不堪。
“等这次朕回来，朕给你背”
“你不需要当好皇后，你只要当好朕的妻子就好，娴娴，你已经够好了”
赵元汲想告诉她先皇后也根本容不下她，几次三番谋害性命。
不仅是先皇后，挂在太庙的历朝历代的皇后都不可能容得下妃嫔。
哪个后宫不是血雨腥风，哪个帝王不是君恩短浅，弱水三千恨不得天天不重样。
“朕问心无愧，你也该问心无愧才是”谷
叶思娴怔怔地，只觉得自己一腔肺腑之言都白说，她长长松了口气。
“也罢，不说这个了”
“哭了一阵好多了，皇上几时出征？”
“现在还不确定，总要知道前线的底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叶思娴不再多问，两人说起孩子们的事。
“景珠现在乖多了，每天陪着妹妹念书写字，连德安宫也不去了”
叶思娴苦笑：“不知是吓着了还是怎样？我倒突然不习惯了”
赵元汲就笑：“她必是吓着了，这样也好，让她见见世面，下次再遇到什么事就不会这么惊慌”
他仰倒在软榻上长舒口气。
“景妍倒是让朕吃惊，原想着她是个娇弱的妹妹，不想她比姐姐还要勇敢”
叶思娴哭笑不得：“你总希望女儿勇敢，我却希望将来能有人保护她们”
“我只希望她们平安无忧一生顺遂，什么建功立业什么巾帼英雄，都不需要”
赵元汲瞥了她一眼：“你想得倒简单，你还能替她们做决定？”
叶思娴愣了半晌：“也是”
又说起儿子的事，两个小萝卜头转眼就六岁了，长得虎头虎脑，不过目前看来，弟弟长衍竟比哥哥壮一些。
提起儿子，赵元汲有些为难，沉默半晌才艰难开口。
“有件事朕想……告诉你”
叶思娴狐疑问什么，赵元汲犹豫半晌才把要带儿子去战场的决定告诉她。
“什么？！”
“他们才六岁，你疯了吗？我不同意！”
叶思娴像个护崽的母鸡，长开翅膀死死护住儿子，眼眸赤红盯着夫君像盯仇人似的。
“娴娴你先冷静，听我说完”
赵元汲长舒口气：“他们是才六岁，可你知道前线百姓的孩子们有多少根本活不到六岁”
“他们是帝王之子，将来的天子，绝不能一直站在保护墙之后，他们必须知道人世间所有的苦难”
面对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叶思娴几番张口说不出话。
半晌才哭着狠狠捶他的胸口：“就你理由多，我说不过你，反正我不同意”
“娴娴你冷静，你不相信我吗？我一定会保护好他们，绝不让他们受任何损伤，我保证给你平平安安带回来可好？”
叶思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就会说，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你不如把我也带走”
“我可以喂马可以烧饭，实在不行我学着针织缝补，总有我能帮上的忙”
“现在你把我的孩子们带走让我怎么活？”
赵元汲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会有这么一天的”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带你走，离开这个地方”
“在此之前，娴娴，都要委屈你了”
叶思娴背过去不理他，赵元汲将她抱到床上，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两人不知不觉陷入梦乡。
叶思娴突然觉得日子好像苦了起来，连做梦都是她不想见的人，不想接受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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