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小说>其它小说>司南>第 85 章 山长水阔(1)
  楚元知没想到,自己进入神机营后的第一个任务——除了阿南那个之外——居然是去神机营辖下的水兵营,带一个名叫公输均的监枪官,一起去钱塘湾。

  公输均三十来岁年纪,身板坚实,气质颇为沉稳。他上了船后心下疑惑,问:“怎么了,朝廷要找我们巡查钱塘湾?”

  楚元知亦有些迟疑,道:“确实是钱塘湾没错。而且不止你我,这次主持大局的是墨家长老墨长泽,其中公输先生你是鲁班一脉,还有鬼谷、诸葛、唐门、刘家,江湖中名头最响的七家族来了六个,只差九玄门了。”

  公输均更为诧异了:“是什么难上加难的任务,需要出动这么多精锐好手?”

  楚元知还未回答,耳边笑声传来,与他们同行的一个青年慢悠悠道:“难就对了,毕竟这次我们要擒拿一个女犯,名叫阿南,这可不叫我们犯难么?”

  二人回头看去,那是个长相颇为英俊的青年,未语先笑,十分可亲:“二位有礼了,在下崔嵬,师从鬼谷一脉,如今在拙巧阁司掌坎水堂。”

  当年的离火堂主楚元知心情复杂。幸好崔嵬听说公输均大名后,便没空注意他了,只追问公输均:“先生可是如今鲁班一脉的大当家?”

  公输均苦笑道:“没法子,我们这脉如今就剩下小猫三两只,我不当家谁当家?”

  崔嵬朝着他露出古怪的笑容:“那个司南,也是小猫?”

  “她确实不算小猫,是只母老虎——怎么,她又犯事了?”公输均脸上堆满对这个同门的不悦,“她常年在海上,论辈分她算我师妹,但我们没怎么碰过面,而且她师父当年是打伤了我师父跑到海上去的,我当她陌路人已经是客气了。”

  楚元知则更关心阿南的事情,问:“咱们这次前来,真的是为了擒拿阿南?”

  “听说是的。她这次的祸闯大了,劫走朝廷重犯、造成官兵死伤、行刺皇太孙殿下。所以朝廷勃然大怒,定要将她擒拿归案,严加惩处。”

  楚元知和公输均面面相觑之时,前方海面逐渐现出一面巨大旗帜,在海风中猎猎招展。

  首先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艘千料宝船,足有三十余丈,如巨大的鲸鲵坐镇于东海之上。周围又有多艘四百料座船巡守,各种轻小战船穿梭其中。

  公输均虽在水兵营中做事,但自圣上迁都后,应天神机营本就裁撤得只剩那么几个人,水兵营更是游离于神机营外,船都只剩了两三条,哪曾见过这么大一支船队?

  一想到这些是为他那个师妹所设,他未免有点心惊。

  “崔叔叔,你太慢啦!”宝船上一个少年音传来,“就等你们了,快来!”

  说话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小小年纪眉目间已显出秀美的轮廓,因为身量尚未长成,看起来像个漂亮小姑娘。

  见公输均诧异,崔嵬上船后笑着拍了拍小少年的脑袋,介绍道:“这是唐门的小少爷唐其炫,别看他年纪小,却是唐家这一辈中唯一掌握了‘十方杀’的子弟。”

  “我要用家传的十方杀,把司南彻底打败!”唐其炫信心满满道。

  崔嵬笑道:“那你可得努力啊,她十四岁进十阶,你现在十五岁九阶,以后可得更加把劲了!”

  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唐其炫郁闷地一甩头,不理他了。

  一群人虽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但都是行内的,一通名姓便也都知晓了。主持此次抓捕行动的墨家长老墨长泽,五十来岁年纪,不苟言笑,开门见山便问:“这个阿南的底细,你们谁比较清楚?”

  “这世上最了解司南的人,其中必有一个是我。”崔嵬潇洒地一拂衣服下摆,笑道,“毕竟,我曾败在她手下十七八次,战绩辉煌。”

  众人都忍俊不禁,唐其炫更是嘲笑道:“不怕羞!”

  墨长泽却没有笑,只问:“那其他人呢?”

  崔嵬骄傲地说:“大多被揍一两次,就再也不敢上了。”

  船上有一瞬的沉默。墨长泽的目光转向公输均,问:“公输先生,你是她的师兄,可知如何取她弱点?”

  公输均正在迟疑之中,只听到轻微的“叮”一声轻响,他们循声望去,一个身着金线团龙朱红罗衣的年轻人,在众人簇拥下走到了船舱之前。那声音,正来自他手中的岐中易。

  所有复杂的圈环都被他那双极有力度的手瞬间收住,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转过。海上日光炽烈,他朱衣上面金线团龙灿然生辉。可如此强烈的光线与如此热烈的衣服纹饰,却只衬得他沉稳端方,有种万物都无法脱离他掌控的从容,和沉静表象下隐约可以窥见的迫人气度。

  猜不透他来历的众人,一时都只望着他,不敢出声。

  只有唐其炫初生牛犊不怕虎,指着他手中的岐中易,说道:“九曲关山,那是司南才会做的岐中易!”

  朱聿恒将岐中易轻轻扣在桌上,看着唐其炫微微皱了皱眉,问:“此次行动十分危险,为何会有孩子?”

  唐其炫不知他的身份,嚷道:“我才不是孩子!皇太孙殿下十五岁就随御驾北伐了,我现在和他当时一样大,凭什么不能上阵?”

  诸葛家与唐门是世交,唐其炫算起来是诸葛嘉的世侄,诸葛嘉不得不向朱聿恒解释道:“启禀殿下,前月朝廷相邀之时,唐门众弟子进行了一次考核,最终是他拿了头名,他过来这边,也是实至名归。”

  听到“殿下”二字,众人脸上都露出震惊神情,才知道面前人便是皇太孙殿下。而刚刚还把皇太孙殿下搬出来的唐其炫,更是吓得埋头不敢说话。

  楚元知更是不敢置信地盯着朱聿恒,恨不得擦擦自己眼睛,看清楚面前这人究竟是不是那个阿言。

  明明不久前他还和阿南在他家后院生死与共,怎么一下子就走到如今这地步——阿南行刺皇太孙、皇太孙召集了全江湖的好手绞杀阿南?

  短短数日之内,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众人随朱聿恒进入内舱去,分座次列坐,唐其炫悄悄坐在末席。

  本以为殿下要讲述阿南如何为非作歹,谁知他只示意诸葛嘉将手边的一叠纸分发下去,说道:“邀请诸位到此,目的确如各位所猜测,要捉捕女犯司南。如今天罗地网已经设下,但更重要的事还在后头,诸位可看看这地图。”

  崔嵬毕竟是拙巧阁坎水堂主,一直与水打交道,接过地图一看便道:“奇怪,这山川走势,看起来不像是陆上的地理,但如果这是在水下,又何来这么一座城池呢?”

  “这怪异的地势,就在我们的脚下。”朱聿恒指着船下,道,“在这片海域下有一座城池,时刻发出怪异的水波,按照水下情况来看,已足有五六十年了。”

  众人闻言,都纷纷转头看向下方的大海。

  午后夕阳光晖脉脉,照在水波之上,一片金光灿烂。

  大海是最深邃最神秘的所在。谁能料想到,在看来平平无奇的海面之下,会暗藏着多少玄机。

  “这座水下城池,司南曾下去探过。按她所说,里面有商铺、有街道、有林苑,还有一座高台,水波正是从高台上发出,射向四面八方。若她的猜测无误,那水波在数十年的时间内,正逐渐改变海湾地势,刚刚过去的这一场大风雨就是前兆。”

  墨长泽仔细研究这水下地势图,叹道:“如此说来,我们还得赶在八月十八日大潮之前将这个机括解决掉。”

  朱聿恒肯定道:“正是。如今杭州的海堤与城墙已被大风雨冲垮,再无防护,若到时配合水下机关,杭州城怕是再难承受这接踵而来的重创。”

  毕竟,前几日的灾难还在眼前。自海上扶摇而来的大风雨,掀起钱塘巨浪摧毁了海堤,海水冲垮城墙倒灌入杭州城,在城内肆虐后又冲进西湖,以至于周边尽成泽国。

  幸好朱聿恒从海上回来后便预警会有大风雨,让杭州府及早防范。所有官员不敢怠慢,当即派遣人手检查各处危房,堵水、排水通道都彻底检查,有危险的百姓亦已防范转移。

  但,若以后每次风雨浪潮都是杭州的一场大劫难——百姓流离失所、林田浸为盐碱地,甚至由于海水倒冲河沟,连太湖一带也要被盐碱侵蚀——江浙是人文渊薮,财赋重地,这里一旦有变,对朝廷不啻重创。

  而现在,八月十八日的大潮水就要来了。

  所以他第三条血脉发作后也无暇休息,只能立即赶赴钱塘湾,希望尽快捣毁水下机关。

  公输均看着手中的水下地图,倒是略略松了一口气。看来是他想多了,朝廷怎么会把这么大的阵仗用在司南一个人身上。

  就在他嘲笑自己是惊弓之鸟时,忽见前方朱聿恒起身,朝他看了一眼,便走入内舱去了。

  诸葛嘉会意,过来在他耳边低语道:“殿下请先生过去,有几句话要询问。”

  公输均的一颗心又吊了起来,忐忑地走到内舱,看见皇太孙殿下正望着东面的海天相接处,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公输均进来的声音,殿下抬眼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在此时波光的映照下,显出一种摄人的光华。

  他开口问:“公输先生,你可了解司南?”

  公输均心下一惊,忙道:“其实……卑职不太了解。卑职是正经的公输鲁班后人,而她师从的是我师叔那一脉。听师父说师叔天资绝顶,但个性偏激,因为机巧之争而重伤了我师父,于四十年前渡海而去,后来便死于异乡,再未回归故土。是以卑职大概知道司南的根基之学,但她似又掺杂了其他门派的手法、甚至西洋的奇技淫巧。而且她悟性造诣极高,从小又是拼命的学法,是以……卑职怕不是她的对手。”

  朱聿恒看他惶恐的模样,便道:“不必紧张,本王并非兴师问罪,既然公输先生熟悉她的手法,到时候只要能分析出她的手段,自有人见招拆招、布下天罗地网捕捉她。”

  “是,她既犯下大罪,我公输一脉按理也该出手惩处逆徒。”公输均赶紧点头称是,“师门不幸,出了如此妖女,卑职定会协助朝廷,清理门户!”

  事情交代清楚,他本该退下的,但此时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不过,卑职倒知道师叔与她所学偏杂,又因为无法彻底融会贯通,所以会有一个致命的弱点。”wap.xs74w.com

  “致命弱点?”朱聿恒略一抬眼,看着他缓缓问。

  公输均信心满满道:“是。虽然稍纵即逝,但只要抓住那个机会,便能一击得手,她便绝无挣扎余力!”

  粼粼波光折射着烈日,照在朱聿恒的千料宝船上,也照在阿南的小舟上。

  她留下书信后,驾着一艘小舟在夜色之中离开,独自向钱塘湾而来。

  毕竟,距离八月十八日已经没几天了。她相信,在杭州遭受了如此巨大的灾难之后,朱聿恒必定会为了守住杭州而来到钱塘湾,处理掉水下那个危险的存在。

  就算不为了自己,他也会为了杭州府的百姓,来到这里的。

  “阿言啊阿言,虽然我之前很对不起你,但我这次来赔罪的大礼可是很有诚意的,相信足以打动你。”

  阿南信心满满地想着,毕竟,她要给他带来的,是他活下去的仅存希望。

  就算他再生气,也肯定得考虑考虑她的提议,再做打算。

  眼看天色逐渐昏黄,她的船已经由外海接近了钱塘湾。轻船快桨,很快她便靠近了第一座岛屿。

  停下船,她取出舱内的清水和干粮草草吃了,考虑着见到阿言后,该如何与他开口说第一句话。

  是先道歉呢,还是先跟他提及他身上的山河社稷图?这样的话,就算他依然生气,也会稍微先放一放对她的恨;又或许,他听到紧急的事情,就会忘记了生气;当然最好的打算是,他们能把关系恢复到以前一样,万事好商量……

  还未等她想清楚,红日已经沉入了最西面的海水之下。海上只剩了一片通透又明亮的粉色,与逐渐变得墨蓝的天空相互染在一起,最后慢慢变成一种暗沉的紫色。

  阿南的船驶向宁静的海湾,海风迎面吹来,清新之中夹杂着淡淡鱼腥味。

  阿南抬眼看去,疑惑哪个渔家会入夜后还摸黑捕鱼。

  然而海面只有一片平静,周围暗了下来,看不见也听不见任何踪迹人声。

  就在此时,船身忽然一滞,仿佛下面撞上了东西。站在船头的阿南随之向前倾去,下意识便扎向了水面。

  她水性极好,常年在海上的生活让她并不怕水。但就在掉下去的这一刻,她脑中忽然闪过那阵鱼腥味。

  在水下阻隔她船只的,究竟是什么?

  无人捕鱼却充满鱼腥味,是什么样的海水里,会有很多死鱼?

  长年累月生活在危险中,她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救了她。

  心中尚未理清一切,手腕已经自然而然挥出。新月光辉闪动,在船上重新安装好的流光勾住船篷,她的脚撑在船身上,在身体距离水面只有半尺距离时,硬生生地停住了。

  旁边传来“咦”的一声,在黑暗的海面上传来,似是幻听。

  随即,万千“嗤嗤”破空声传来,如同飞蝗过境,直射向半悬在水面上的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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