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年近五十,长得高大魁梧,高高的鼻梁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女人眉眼精致秀丽,皮肤莹白如玉,身材娇小,看起来顶多四十。
“我好好的女儿,怎么变成了这样?谢珊,你对得起我吗?”男人布满血丝的眼中含着泪,悲愤地瞪着对面的女人。
女人咬牙看着男人,“张世阳,你给我滚,你凭什么质问我,我没有对不起你,是你对不起我们娘俩。女儿昏迷不醒,你的老三还时不时的刺激我。我知道你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你们是想逼死我,不但不用离婚分财产,还能把我赚的钱弄走。你们做梦吧,我偏不死,我要好好活着,看着女儿醒过来。”
“你当着女儿的面胡说什么,我再说一遍,我和齐雪之间什么都没有,我们大学时是交往过一年,可那早就成为过去了。我和她现在的关系,就是普通同学。”
说着,男人紧张地看向病床上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孩,
女孩皮肤苍白如纸,身形消瘦,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长长的睫毛密密地覆盖在眼睑上,小巧挺翘的鼻子在柔和的灯光下投下一道阴影。
男人心里一疼,“你说我这么拼命干什么,还不是为了让你们娘俩生活的更好。我在外面打拼,把女儿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当妈妈的?好好的孩子怎么说昏迷就昏迷了?依一要是有个好歹,咱们这日子没发过下去了。”
“我早就不想和你过了,没有你,依一照样能接受最好的教育,我照样送她出国。你开律所很了不起吗?看你小人得志的嘴脸,你还好意思怨我?你也找个镜子照照自己,你还没成为富豪呢,就开始乱搞男女关系了,以前是女助手,现在是初恋情人。张世阳,要不是为了依一,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和你待在一起,我嫌你脏。”
写多了忠贞深情的男主,谢珊现在不光有生理洁癖,精神洁癖更严重,感情容不得有一点瑕疵。
“那个女助手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你还揪住不放,我跟你说过八百回了,我和她一点关系没有,我发现她有所企图后,就辞退了她,你还要我怎样?至于齐雪,我们这么多年也没联系,现在她患了胃癌,抛开曾经的恋人关系,我做为老同学给她点钱有什么?二十万在你眼里根本不算钱,可对她来说就是救命钱。谢珊,你不是心地善良吗,你不也救助过别人吗,为什么就不能对齐雪网开一面?”
“这能一样吗?如果我这样对我的初恋,帮他联系医院,找专家,又出钱,你愿意吗?何况,那个齐雪根本不怀好意,她私下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描述的可详细了,说你们上学时如何如何美好,恋爱时如何如何恩爱,那细节,哼,都成我的写作素材了。”
“怎么?你还有初恋?你居然瞒着我?”张世阳涨红了脸。
谢珊:“……”这人脑子有病吧?她大学还没毕业就被他追走了,哪来的初恋?
两人只顾着争吵,全然没有发现床上的女孩手指动了动,眼皮也跟着动弹了几下。
“刘恪非……刘恪非!”女孩嘴唇轻动,嘴里呢喃着,两行热泪从紧闭的双眼中滑落。
“依一醒了!”女人率先听见了声音,欣喜若狂地叫起来。
“医生,我女儿醒了!”只片刻,男人就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病房,一路狂奔,边跑边叫医生,全忘了病房里呼叫铃和电话一应俱全。
不一会儿,一个外籍医生带着两个助手模样的人进了病房,对女孩一番检查后,助手高兴地对张世阳和林珊说:“病人已经苏醒了,但她太虚弱了,又睡了过去。您放心,由医生、护理师和营养师共同组成的团队,将对病人进行全方位的护理,尽快让病人恢复身体的各项机能。”
张世阳和谢珊连声向医生道谢,送走了医生一行人,两人又坐回到沙发上。
“刘恪非是谁?”张世阳这才想起来,没好气地问谢珊。
他不过出差几天,一回来女儿就莫名其妙地昏迷了,这都快一个月了,要是再不醒,他就要把女儿送到美国的梅奥诊所去治疗了。
“刘恪非?”谢珊想了想,顿悟道:“刘恪非是我书里的一个人物,在那场运动中,被错打成国民党特务,被迫害死了,可这…”
谢珊还没说完,就被张世阳打断了,“你看你,写的什么玩意,不光荼毒了一大批读者,还荼毒自己的女儿。好好的报社编辑不当,非要辞职写什么破网文,我缺你们娘俩钱花了吗,你连女儿都照顾不好,你做的什么母亲?”
谢珊怒了,“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讼棍,请你尊重我们文字工作者,你以为自己是个好父亲?依一最看不起的就是小三和渣男,她要是知道自己最爱的爸爸是个渣男,你说她会怎么做?”
男人气得嘴唇发抖,“你说谁是渣男?”
“你还不渣?你的老三都找到家来了,半夜三更骚扰我,让我成全你们这对真爱。明明是你死皮赖脸不愿意离婚,怎么还怪上我了?你要是个男人,就痛快离婚,离了婚我带着依一过得好好的,等她毕业,我们就出国。”
“你想得美,依一是我女儿,你别想带走她!”男人一拍桌子。
张依一的耳边,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还夹杂着女人的低泣声,和男人的暴怒声。
她不是在下乡救援的路上出车祸了吗?难道没死?
她缓缓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白色的天花板和上面的方形吸顶灯,以及吊顶四周的一圈小圆灯。
张依一心里咯噔一声,这是什么情况?
这种装饰,只有她所处的时代才有,七十年代断然没有这种装潢。
她慌乱地看向四周,当她看到窗户旁边的三人沙发上坐着的一对男女时,顿时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长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那不是她的爸爸妈妈吗?
她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来,可浑身无力。
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一滴滴滑落,声音也从一开始的小声啜泣,渐渐地变成了嚎啕大哭。
穿都穿了,为什么还让她穿回来?她一个人回来了,刘恪非和小树家宝呢?
“乖宝,别哭,爸爸在这呢!”张世阳就像是被烫了一样,蹭地一下弹起,几步就冲到了病床前。
谢珊紧跟着跑过来,抓住张依一的手泣不成声:“依一,你吓死妈妈了,你昏睡了二十多天,总算是醒了。”
“妈、爸!”张依一张了张嘴,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乖宝,别说话了,你现在嗓子不好,等你养好了,爸爸陪你说个够。”张世阳摘掉眼镜,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爸爸这段时间哪也不去,就陪着你!”
“你们别吵架了好吗?明明心里有彼此,为什么还要互相伤害呢?”张依一话一出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流。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这前世的缘分呢?难道像她和刘恪非一样生死两隔、痛彻心扉吗?
“依一,是爸爸不好,爸爸以后再也不和你妈妈吵架了!”张世阳伸出手,慌乱地擦着女儿脸上的泪。
谢珊扑在女儿身上,哭得说不出话来。
调养了一个星期,张依一终于能一个人下床走路了。昏睡了二十多天,她整个人瘦了十几斤,原本肉嘟嘟的圆脸,变成了鹅蛋脸。
吃过营养师专门为她配置的营养早餐,她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走出了病房。经过大厅的服务台时,服务台的一个小护士朝她笑了笑:“张小姐,你今天真漂亮!”
“小姐姐,你也很漂亮!”张依一冲小护士一笑,露出一对小梨涡。
回来七八天了,张依一慢慢尝试着适应现在的生活。可就是心里想得慌,想刘恪非,想小树和家宝。她回来了,刘恪非和小树家宝怎么样了?
自始至终,她都不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梦。她坚信,她经历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她昏迷了二十五天半,却在另一个世界生活了二十五年半。
在那二十五年多的时间里,她从一个受人欺凌的童养媳,到一个解放军女战士,再到女军医,一步步走来,充满了艰辛和快乐。
遇到刘恪非,是她在那个世界最美的邂逅。一开始是她笨拙地追求他,做了很多啼笑皆非的事。相爱后,是他把她放在心尖上。二十多年,她们几乎没吵过架,少有的几次争执,也是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他那种人,不会轻易地爱上一个人。一旦爱上了,便是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张依一出了大楼,走到楼前的小花园,找了张长椅坐下来,静静地看着来往的行人,总觉得不真实。她不过昏睡了二十多天,竟和这个社会脱节了似的。
依着她的意思,还是回家休养,她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昏睡了二十多天身体虚弱,回家养着就行了。可她爸妈这次空前的意见一致,非要让她在医院住到活蹦乱跳再回家。
她心疼钱,国际医疗中心本来就比公立三甲医院贵,vip病房收费更是吓人,一天光房间费用就四千多。她在那个世界养成了节俭的习惯,猛一下改不过来。
“阿婆小心!”张依一正胡思乱想,忽然看到前面有一个老人身体摇晃了一下。
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扶住了老人:“阿婆,您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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