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风雪袭击了诺里尔斯克。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负责运输货物的飞机无法在预计时间降落,居民也没有了出门的必要,他们选择躲在拥有暖气的家里,沐浴着暖黄色的灯光,在家人的陪伴下,等待这场漫长的暴风雪过去。
这座城市有着长达45天的极夜,在这样的环境下,多数人都不会选择出门,整座城市也会进入接近于停摆的状态,除了暴风雪和寂静,瘦长的街道上空无一物。
狂风裹着风雪席卷过城市,雾蒙蒙的雪尘弥漫在冰原上,远远望去,仿佛一座雪山在向前推进。
暴风雪中,忽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恒定发光的高压钠灯照亮了黑暗,也照亮了漫天飞舞的雪尘,在每小时数十公里的风速下,雪花变得比刀刃更加锋利,一道道雪尘刮在厚重的防寒服上,隐约能听见防寒服下传出碎裂的声响。
北极熊般臃肿的人影在雪地上跋涉,面罩和帽子遮住了面孔,腰间挂着高压钠灯,用静力绳打结,绳索从四肢和胯丨下绕过,和身后载满设备的雪橇系在一起。
跋涉者拖着巨大的雪橇,顶着暴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雪橇车在身后的雪地上拖拽出两道长长的轨迹,转瞬间所有痕迹便被风雪掩埋。
前方渐渐浮现出模糊的轮廓,跋涉者抬头看了一眼,重新低下头,加快了速度。
十几分钟后,控制室天花板上的的门被“咚咚”撞响,接着是沉重的旋动声。
厚重的金属门被抬起,暴风雪迫不及待地灌了进来,在不算宽敞的控制室里横冲直撞,卷起阵阵呼啸声。
“嘎吱——”
金属门重新被关上,跋涉者走向控制室的正门,从里面打开门,走了出去。
没多久,雪橇上的设备被转移进了控制室,在房间里堆成了小山。
跋涉者把设备全部搬出来,清点完毕,摘下面罩和帽子,一头微微打着卷的红色长发像是火焰般流泻而下。
稍作休息,费雯丽没有浪费时间,走向堆放在控制室里的设备。
她把一部分设备从天花板上的门搬出去,在屋顶上进行了一系列安装,连接上最近的发电机,调整发电功率和设备反射角度。
几小时后,她重新回到控制室里,对设备进行最后的调试,随后拉下开关。
在零下几十度的环境里,大部分机器设备都不能立刻启动,需要一段时间等待温度升高,直到能够正常运行。
进出诺里尔斯克的货物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费雯丽观察了几天,很快放弃了订购设备的想法。
好在诺里尔斯克是一座工业城市,这里的工厂足够多,虽然费雯丽能找到的设备都有型号老旧的问题,但经过一系列改造和维修,最终这些翻新的设备也勉强能够满足她的需求了。
看了看设备上的仪表盘,费雯丽估计设备还需要十分钟才能启动。
她拍了拍这台老旧的设备,轻声嘀咕了一句:
“坚持一下,活得久一点,就当是为了我把你修好。”
设备以稳定的“嗡嗡”声回应她,费雯丽收回手,向后几步,在地上坐下,确保设备在自己的视线范围里。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背靠着墙,闭上了眼睛。
陷入黑暗的视野里,重新亮起了光芒,无数资料从存储区调出,转化成电信号,沿着神经流向费雯丽的大脑,为她在颅内打开智慧之门。
晦涩难懂的文字在意识中浮现,夹杂着大量具有不同神秘学意义的符号和图案,探讨神灵与道路的知识,或者以隐喻,或者以暗语,隐藏在文献的字里行间。
就算是知识渊博的学者,也需要漫长的时间来研究和解读,才能够理解这些足以令凡人陷入疯狂的知识。
然而当费雯丽将地下图书馆的那些书籍录入自己的数据存储空间,面对能够困扰学者数十年的深奥典籍,她首先感觉到的是熟悉。
仿佛她曾经逐字逐句地学习过这些书籍,掌握过不属于凡人的知识,理解过其中蕴含的奥秘。
在日复一日的思考和研究中,这些古老的文献在她眼中早已褪去了神秘的面纱,而那些知识也如同照亮思想的光,哪怕光芒已经消散,它们在灵魂中留下的痕迹,也如最开始那样清晰鲜明。
费雯丽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她就是安娜,她们有着相同的灵魂,安娜学习过这些知识,接触过漫宿之上的奥秘,跨越了凡人的界限,她所理解的也是费雯丽理解的。
学习过的知识,就算在忘记之后重新学习一遍,也只是一次复习,远远不需要其他人那样漫长的时间。
就算费雯丽没有在地下图书馆里独自学习的记忆,当她再度翻开这些文献古籍时,她都能感觉到,某些早已经模糊的知识在她脑海中复活,仿佛掸去了书籍表面的灰尘,封皮上的文字再度闪亮如新,熟悉得像是一个老朋友。
当费雯丽站在诺里尔斯克的灯塔上,向自己的过去回头望去,才发现许多真相其实早就留下了痕迹。
和正常天命之人相比,她晋升的速度一直很快。哪怕她根本不认识文字,需要从零开始学习,花费更长时间才找到自我,没有学习的,因为歌唱家的本职工作没有太多学习时间……这些困难中的每一个,放在其他人身上,都能够困住他们很长时间,而费雯丽依旧一步步攀升到了现在的高度。
在理解灯之准则上,我几乎没有遇到过障碍……费雯丽睁开眼睛,翠绿眼眸倒映出天花板,手指轻轻抚摸着手上的草编指环。
可以预见,在飞升之前,她都不会在解读密传上花费太长时间。
“滴——”
漫长的等待后,绿灯终于亮起,设备顺利启动。
费雯丽站起身,重新检查了一遍设备运行状况。
确认各项数值都在波动范围内,她戴好面罩和帽子,打开门,走进暴风雪,关上了控制室的门。
这是最后一处设备,在这个漫长的极夜里,她考察了冰原上绝大部分工作站,从中选择出合适的地点,拖着设备徒步走上数百公里,将所有设备都安装到了预定的位置。
费雯丽拉着雪橇,走向诺里尔斯克的方向。旅人总是会在暴风雪里迷路,好在她方向感很好,道路总是会指向她。hTtPs://wap.xs74w.com
她穿过苍苍茫茫的雪原,穿过被暴风雪掩埋的火车坟场,穿过消失在厚厚积雪下的街道,穿过隐没在黑暗中的工厂烟囱林,穿过洒满煤渣的道路,穿过霜冻的栏杆和照明设备,穿过冻结的血红色河流,血红色河流边伫立着一座灯塔。
花费半小时时间,费雯丽总算从积雪中清理出了灯塔的门,不过这项工作没什么意义,只要暴风雪不停,要不了多久,灯塔的门就会重新被大雪掩埋。
费雯丽关上门,把暴风雪阻挡在灯塔之外。
供暖管道让灯塔里维持着一定温度,只是因为管道老化,供暖效率很低,仅仅是不会冰冻的程度,对普通人来说可能难以忍受,不过对费雯丽来说还好。
她沿着楼梯爬上灯塔塔顶,站在射灯前,望向极夜下的永久冻土。
不知道过了多久,暴风雪渐渐停歇,弥漫在冰原上的雪尘沉淀下去,城市的轮廓重新清晰,夜空也恢复了高远和空旷。
费雯丽微微抬头,看向头顶的夜空。
因为这座工业城市严重的大气污染,天上真正变成了无光之海,星星和月亮一同隐没。
但诺里尔斯克并不黑暗,正相反,居民住宅、矿山、工厂闪烁着点点亮光,星星点点的灯光汇聚在一起,穿破了黑暗。
灯光连在一起,像是地上的星海。
小小的星海倒映在深绿色的眼眸里,费雯丽注视着视野中的景象,过了会,她抬起头,对着空气说道:
“我不会感激你。”
她的手指按在射灯上,语气和平时一样平静,说道:
“虽然如果没有你的计划,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算有可能,我也不会有富裕的家庭背景,有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天赋,有不缺少任何物质条件的人生。
“我可能是个孤儿,没有健康的身体,每天为了活下去而挣扎,依靠捡过期食物填饱肚子,被警察当做流浪汉驱逐,在暴雨后发烧倒在小巷里,被其他人抢走食物和积蓄……我可能遇到任何人和任何事,那样的生活绝对不会很好。
“我可能会在路过巴黎歌剧院时停下来,看着观众如同金色的丝带一样涌入歌剧院,很久之后,那里面会飘出美丽的歌声,我会站在那里听,直到被警察驱赶……”
费雯丽很轻地说:
“和现在相比,我可能会失去很多东西,错过很多可能遇到的人,看不到我现在看到的风景,如果让那样的我选择,我可能会愿意放弃一切,选择成为现在的我。”
她慢慢合拢手指,合金骨架在记忆陶瓷下移动,只要她想,它可以比人类的手指更加流畅轻盈,让她能够完成那些精细的机械改造。
“你给了我很多,真的很多。你给了我生命,给了我,给了我所有物质条件,给了我会让无数人羡慕的开局,甚至是比你更好的开局,虽然中间出了一些问题……我应该早点识字的,这让留给我的时间变少了很多很多。
“哪怕你只是想要得到一个更好的你,在每一次轮回的终点,你都会对我进行审判,判决我是不是一个失败品。
费雯丽慢慢低下头,低声说:
“我应该感到满足的。”
她的手指越来越用力,仿佛情绪也会从这个细微的举动里溢出来。
费雯丽说:
“但我决定了,我不会感激你。”
“无论你给了我多少,这都是你为我写的故事。你把我放进你构建的权力秩序里,希望我能够在这个笼子里长出你期待的果实,在我成长之前,你就已经虚构出了你理想的形象,你们希望看到一个纯洁的、温柔的、美丽的、单纯的、苍白的、空洞的费雯·丽斯特……我生长的价值就是去符合你们的幻想!
“你夺走我的声音,囚禁我的身体,压抑我的思想,放逐我的情感,你以‘渴望’的名义谋杀我,谋杀一个个我们,你觉得‘不完美’就是我们的罪恶,我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在你的故事里活着死亡!”
红发女性抬起了头,她的唇边溢出了猩红的笑容,翠绿眼眸被疯狂的火焰点亮。
“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面对你,可能直到见到你,我都不会知道。但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做什么。”
她的手指放在了一旁的拉杆上,说:
“既然我们有着一样的,那么我们的渴望也应该是一样的。
“我想要破坏,想要颠覆,想要毁灭你为我打造的故事和你的权威——”
费雯丽重重拉下拉杆。
“我想要成神!”
一道强烈的光柱从灯塔上射出,贯穿了暴风雪后晴朗的夜空,明亮的光芒在数十公里外都能够看到。
灯光照射在工作站顶部的设备上,被提前启动的透镜萦绕着神秘的淡金色光芒,经过聚拢、吸收、折射,光柱以经过精密计算的角度折射出去,几乎没有折射损失,重新照向另一个方向。
雪原上的工作站一个个亮起,全部设备以极限功率运转,灯塔的光在透镜之间折射,灯光经过白得反光的积雪,漫反射出更多的光。
这当然不完全是科技,科技还不足够达成这样的效果,但剩下的部分,以费雯丽的力量,足以让这一幕实现。
灯光照亮了寂静的城市,照亮了火车坟场,照亮了掩埋在雪下的铁轨,照亮了废弃矿山和工厂,照亮了整个极夜笼罩下的永久冻土。
在靠近大城市的地方,逐渐有人注意到了来自北极圈的灯光,越来越多的记者驱车赶到了能看到灯光的地点,一架架直升机向着北方飞去,最新的影像经过网络,向着整个国家传播,让更多人看到了这一幕。
看到极夜被光点亮。
……
把群山的子宫打开一道缝隙,叶槭流没有继续在深渊里停留。
离开前,他停了一下,抬起右手,从空气中拉出一幅幅虚影重叠的景象。
叶槭流注视了几秒,有些迟缓地向前伸出左手,顺着缝隙插了进去。
下一秒,其中一道空白的空间碎片里,倒映出了血肉涌动的画面。
记录下这个地点,叶槭流收回手,甩掉手上的血,身影从现实中消失,进入了空间褶皱。
他在空间乱流里等了会,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卡特出现在深渊里,便不再停留,直接回到了深渊之上的神殿。
叶槭流打开墨绿桌面,检查卡特的卡牌,确认他的卡牌已经恢复了正常,重新变得可以移动。
他等到卡特从深渊里上来,没去想他到底从赤杯那里获得了什么,在卡特近到能看清他之前,直接选中现世的一处圣所,把他的卡牌拖了进去。
做完这些,叶槭流重新选中现世的另一处圣所,进入其中。
纯净光芒逐渐消散,叶槭流在圣所里睁开眼睛,垂下目光,向圣所深处走去。
随着他的行走,圣所也在迅速发生变化。
一根根石柱立起又破碎,神庙拔地而起,紧接着在轰隆声中坍塌,重重立柱陈列在两侧,拱卫着从地面上浮起的古老拱门,拱门之前,三重冠冕的高背座椅虚位以待。
短短瞬间,圣所已经变得和漫宿之上别无两样,唯一的区别是叶槭流在座椅上坐下时,面前没有浮现出熟悉的墨绿桌面。
叶槭流抬起头,望向面前的空间,无形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按照他的想法,汇聚成了一个形状。
一个缩小了无数倍、火山岩外壳上缠绕着血管和触须的黑茧。
黑茧表面,一道繁复美丽的赤红色花纹微微发亮。
叶槭流没有表情地望着悬浮在空中的黑茧,静静看了很久很久。
许久之后,他抬起手,黑茧立刻溃散,无形力量重新变化,汇聚成了一枚巨大的蛋。
蛋壳里传出轻微的敲击声,一道道裂纹出现在蛋壳上,渐渐往下蔓延,缝隙越来越大,甚至能够听到壳中传出了细弱的啁啾声。
在壳彻底破开的前一秒,巨大的蛋再度溃散,这一次,在叶槭流面前,汇聚成了一枚虚幻灿烂的光卵。
一道道繁复美丽的花纹浮现在壳上,灯的金色,蛾的灰白色,刃的银绿色,铸的赤金色,杯的血红色,心的深红色,一道道裂纹出现在各个花纹之间,缝隙越来越亮。
每一道门关浮现,叶槭流身上也亮起了同样的花纹,他的血肉变成了透明如雪的大理石,裂纹遍布大理石的表面,辉光从中流溢出来,透白的外壳缓慢地剥落,不断有细小的碎片光点掉落。
到了这一步,叶槭流身上的变化也停止了。
而光卵的变化没有停止。
一道淡银色的花纹出现在透明的壳上,打开了新的裂缝,裂纹不断蔓延,和之前的裂缝相连。
裂纹遍布了壳。
叶槭流静静注视着卵,突然笑了起来。
漫长的疑惑不解,终于变成了一个肯定的猜想,叶槭流只是奇怪,他为什么现在才意识到。
——卵是有壳的。
而对壳来说,保护是他的本能。
当壳完全碎裂时,壳中之物才会彻底睁开眼睛。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渐渐变成了响彻圣所的狂笑。
笑声中,遍布裂纹的壳终于碎裂,“喀嚓”一声,融化成了无穷无尽的辉光。
壳的碎片跌落在地上,每一片都倒映出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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