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着母亲以起步时速八十迈的速度穿过熙来攘往的珍珠大街，穿过楼房林立的托克旧街，钻过尚在努力抬臂的大门升降杆，倒进本就停着一辆两人座smart玲珑小车的半拉车位，吆喝母亲：下车。
刘母咕咕哝哝道：闺女别这么任性，照她目前的状况，就算她康复了，她还会插手你们的事儿吗？人这一生有两个转变期，一是婚姻失败，二是大病初愈。她目前这种情况，存不存在治愈都是未知数，妈求你了，别在她要命的时候再给她迎头一棒，你想想，你这样做，能对得起儒钧吗？你还能再跟儒钧复婚吗？
刘筠头也不回。“有其母必有其子！毛儒钧是真心跟我复婚的吗？谁能保证他心里没为自己打个暗度陈仓的如意算盘？”
刘母穿着高跟鞋，脖子系着孔雀绿丝巾，身体恢复上乘，头发护理勤快，她每走一步，蓬松的波浪一弹一跳，就头发而言，跟十天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毛母没两样，毛母在昏倒之前刚刚将本是大波浪的大波浪重新回炉再烫，烫完之后她在御用理发师的建议下，上油打蜡做水疗，一番操作，一头厚重的发仿佛成年海豚的皮，变得油亮油亮。
“别用......”刘母气喘吁吁地追着闺女，临阵教训。
刘筠突然“刹车”，盯着母亲问道，“别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么？”
刘母看女儿已经气急败坏得上了一层楼，赶紧呲出一张温和地脸来，“闺女，你听妈说，儒钧是儒钧，他妈是他妈，两类人，两码事，儒钧待我们娘俩不薄，别让人家寒了心，咱别给好不知好，别总想赶尽杀绝行么？”
“是我赶尽杀绝还是他们赶尽杀绝，她妈换了密码他不知道吗？他们家有没有老房子他不清楚吗？妈真是笨的可以，人家说改名就改名，人家说征房子就征房子，人家是一次性买断，买断明白吗？哎？妈当年不就是买断的么？怎么没有这个意识呢？”
“儒钧不是这个意思，前几天你不是说他去找你的么？他妈怎么想的那是他妈，只要儒钧还爱你不就行了？”
刘筠从鼻腔里冷笑一声，说，“他能做得了他妈的主么？”
“妈拍着胸脯向你保证，”刘母将自己的不甚壮实的胸脯拍得“砰砰”响，“她妈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插手你们的事，我也是过来人，我很能理解，很多本来以为这一生必须拥有的东西，在经历过大是大非之后，都变得可有可无了。”
“但她之前做得太过分了！就算她死，我也让她死得明白，明白她亏欠了我!这份愧疚，我要她活着放在心上，死了带进土里！”
“......”刘母被噎得够呛，好半天才开始追赶没入人流的闺女。
毛儒钧碰见刘筠，是在病房门口，毛母已经出了ICU，住进了高级病房。
“来了？”毛儒钧感激地看着刘筠，这个不计前嫌第一时间出现在母亲身边的女人。
“我为什么不来？”刘筠阴着脸说。
毛儒钧一听话不对味，但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张了张嘴，才小心地问，“怎么啦？怎么这么生气？”
“你妈呢？你妈会说话了没？”她往病房里探头。
“她一时半会儿......”毛儒钧哽咽着说，“她刚切了气管，恐怕暂时说不了。”毛儒钧心理明白，也许，母亲这辈子再也不能说话了。
刘筠本是气势汹汹来问个子丑寅卯，但看毛儒钧的言语表情，恐怕是她妈病入膏肓了。“为......为什么？”
“她重度脑梗死，现在已经失去意识，先前的不快，还请既往不咎吧，我虽然动用了院长，请来了北京的专家，但妈的病，恐怕......”
“你说不咎就不咎吗？你们家根本没有征掉房子你不知道吗？你妈改名是为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毛儒钧愣愣地看了会儿刘筠，知道从离婚到给儿子过户，刘筠承受了不少委屈，但像今天这样言辞犀利，仿佛问罪一般，他还是没有意料到，明明来医院推着母亲做检查办住院时，索友都感慨说，刘筠的转变很大，可能是大难过后的幡然醒悟，怎么突然翻脸不认人了。
“我们终究还是一家人，可以不提那些个不愉快吗？”毛儒钧揪过刘筠的手，安慰她也安慰自己道。
“怎么可能？密码你都允许换了，是想让我回来吗？”
“......我......”
“真的是我看错了人，说话办事拖泥带水唯唯诺诺，连老婆都保护不了，还能干什么？”
毛儒钧一听这话也生气了，这还是他跟刘筠认识到现在，生气最甚的一次，“好，如果觉得我保护不了，可以找保护你的人。”
这句话可算是捅了个大篓子。刘筠跳起来就扇了毛儒钧一皮包，“你是不是早就想说这句话，又怕坏了你的绅士风度，你说，索友让我来医院照顾你妈，是不是想让我跟你妈当场产生矛盾，然后彻底决裂？最后我主动退出，她幸运捡漏？”刘筠停下来，点着头，表示对自己这个看法的高度认同，“看似明修栈道为了我好，实在暗度陈仓想跟你复合，我说对了吗？”
毛儒钧歪着头，目光涣散地看着楼道尽头，楼道尽头是窗户，窗户外面直直看出去，就是父母家，母亲每天下午都要打电话——钧钧，妈妈做红烧肉啦；钧钧，毛豆已经看了一下午平板啦；钧钧，你有衣服送干洗店吗......他看见母亲微笑着夹肉，左边夹给儿子，右边夹给儿子的儿子，然后扭头看着毛豆，说，奶奶的毛豆都长成小大人啦，再过五年，奶奶就抱不动你啦......
“......”毛儒钧抹了抹眼睛，没说话。
“默认了是不是？”刘筠逼视着毛儒钧，唯恐对方不承认。
“没有！”毛儒钧有些愠怒地为索友辩解，“索友不是这样拐弯抹角唇边抹蜜背后使刀的处事风格！她当初如果觉得能留，就留下了，不能留，她就干净利落地退出了！”
这一理由被驳回，刘筠显得很是不甘，她默默盯着毛儒钧看了一会儿，又问，“那是你妈给你介绍对象了？”
“......”毛儒钧很想用一句“无可奉告”回复她，但又怕更加激怒了她，只是闭嘴不说话。
“说！你妈给你介绍的哪路货色？以至于你狠心改掉密码？”
“我妈生着病，我不想闹，咱们不是十八岁，没有精力吵吵闹闹，咱们也不是大千世界，总这么分分合合，一辈子很短，咱们无怨无悔地过完不行么？”
“找托词是不？你是不是已经把人家那什么了？”刘筠将毛儒钧逼在灭火栓处。
“谁？”毛儒钧往前走一步，“你说的是谁？”他不耐烦地想绕过刘筠，但被怒火中烧的刘筠横跨一步挡住了去路。
“我猜中了吧！听听！已经把人家睡了！看吧，耐不住了是不是？”刘筠仿佛已经将其捉奸在床一样，急得手足无措，在地上团团乱转。
“你在这儿大声疾呼瞎扯什么呢？”毛儒钧压低声音，无奈地解释道，“这里是我单位，都是我同事，再说我什么时候去见过她，嗯？我心心念念你能尽快好起来，好起来我们就去复婚，我们就是幸福圆满的一家人，你这是自己臆想些个什么玩意儿？”wap.xs74w.com
“是我臆想吗？我前脚走，你妈后脚换了大门的密码，你不知道吗？难道你每天回去都是你妈亲自开门吗？你妈为什么要给我妈八十万？难道不是给我的补偿费？改了毛豆的姓名是什么意思？跟着妈姓不是天经地义吗？”刘筠一口气仓鼠倒谷子似的倒出了一堆，毛儒钧听得也是目瞪口呆。
“我妈......那我不知道啊......”
“你别用这样无辜的眼神看我，让你在我面前一问三不知，这也是你妈教你的吗？”
“刘筠，我妈现在病着，你去看看，她已经没有了意识，我没心情跟你在这儿理论。”说着，毛儒钧往左跨一步。
“你是没心情还是没胆量？”刘筠往后骗出去腿。
“我需要胆量干什么？”
“跟我坦白啊，你见的对象长什么样？你们谈到了什么程度？”
“没有......”毛儒钧放下眼皮，打算硬闯。
“有其母必有其子！一样的货色！”
毛儒钧气得说不出话，狠狠瞪了刘筠一眼，推开她，往病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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