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宫门没有下钥,勤政殿的灯没有熄灭,宫人来往穿梭,昭示着风雨欲来。
早就过了睡觉的时间,寰晢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坐在软榻上,默默陪着娘亲。
顾玉没有片刻休息时间,手中不停,一封又一封信被宫人送出宫,又有一封又一封信被送进来。
一个禁军匆匆赶来,对顾玉行了一礼:“禀顾丞相,卑职到的时候董祭酒正在自缢,虽然卑职将其救下,但其一直陷入昏迷之中,董媛小姐症状发作,现在高烧不退,神志不清。”
“啪”一声,毛笔被顾玉拍到桌子上,把昏昏欲睡的寰晢吓得瞬间清醒。
他听到幕帘后面,娘亲隐忍着怒火,道:“派御医前往董府,务必把董沧给我弄醒!另外,在做好防护措施的情况下,搜查董府,缉拿董府仆从,将董府最近的人情往来都查清楚。”
禁军应下,低着头走了出去。
夜已深了,宫人端来一盏浓茶给顾玉提神,落雁也恰好进来。
顾玉问道:“圣上和大皇子那边可有消息传过来?”
落雁道:“二公主已经知道是她误会大皇子了,说有一匹枣红马,是她特意给大皇子挑的,让大皇子带走,圣上只说让我们放心,他会照顾好二公主的。”
顾玉喝了一口浓茶,点点头。
寰晢这个时候过来,对落雁道:“落雁姐姐帮我告诉妹妹,我等她出来跟她一起骑马射箭。”
落雁微微一笑:“奴婢定会把话带到。”
顾玉看着寰晢道:“太晚了,你去睡吧,娘亲还有事情要忙。”
寰晢摇摇头:“我帮不上娘亲的忙,但是能陪着娘亲也是好的。”
顾玉揉了揉他的头,长叹一口气。
寰晢道:“事情很严重吗?”
顾玉答非所问说了一句:“事情没那么简单。”
巧合太多,便不是巧合了。
她与景君泽想的如出一辙,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天花,而是有人针对她和宸晰。
顾玉和景君泽一样,并不忌讳对孩子谈论阴谋。
背后之人笃定了她跟景君泽不会轻视寰晢宸晰兄妹间的矛盾,定然回去两边说和。
如果是她见的宸晰,那她和宸晰会被关在一起,承受感染天花的危险。二人同时感染天花去世,正符合他们的心意。
就算她和宸晰侥幸不死,也会元气大伤,退出朝堂调养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她和宸晰也会有毁容的风险。
若她跟景君泽一起去看了宸晰,那么留在外面,唯一处于安全环境的寰晢,将会直面朝臣的逼迫。
联想到这段时间沸沸扬扬的立太子风波,想来为了稳定人心,她跟景君泽被封闭在宫里,也不得不松口,立寰晢为太子,再让朝臣辅佐年仅八岁的他监国。
寰晢问道:“那现在呢?董祭酒就没想到会是爹爹去找的妹妹,娘亲来找的我吗?”
顾玉看着窗外,眼中闪过一抹悲愤复杂的神色。
她曾经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实则不过是水面下的平静。
女帝退位,宣告着女性执掌皇权的时代结束。
一些妄图恢复曾经世道的人开始蠢蠢欲动,天花只是一个开端罢了。
顾玉现在是朝堂上身份最高的女子,若未能感染天花而亡,便会有其他风浪等着她。
顾玉幽幽道:“不,他想得到。”
寰晢露出疑惑的神色。
顾玉弯下腰,直视寰晢的眼睛道:“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这件事的关键在寰晢身上。
对于那些人来说,谁去看望宸晰不重要,重要的是寰晢没能见到宸晰,是健康安全的。
寰晢觉得眼前一团迷雾,看不清楚。
但看着娘亲忧愁的神色,直觉告诉他,即将有坏事发生。
将寰晢哄睡着后,顾玉又召见了御医。
天花过于凶险,古往今来,无数人死于天花,可医者对天花依然束手无策。
顾玉暗恨自己上辈子没有了解过天花,现在爱人和女儿面临着感染天花的风险,她只能暗自着急。
顾玉看他们一起讨论也讨论不出一个结果,不由催促道:“你们已经讨论了一整晚了,就没有可以解决的办法吗?”
几个御医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答道:“有几个预防天花的办法,例如痘衣法,痘浆法,旱苗法,水苗法。可这些方法风险极高,圣上和二公主身份尊贵,岂能受此风险?”
顾玉知道,御医口中的几个法子便是种痘了,可这些法子,归根到底还是要让他们先传染,再治病。
之前天花早已被控制住了,如今是从董媛身上爆出来的,短期内难以寻觅症状稍轻的天花患者。
一个御医道:“顾丞相,现下圣上和二公主还未有症状,究竟有没有被传染还是一说。”
“若他们本来未被传染,通过种痘出了事,您与下官都万死难辞其咎,就算他们被传染了,我们再去种痘,若是不幸...”
太医的话未完,顾玉也明白,种痘后能挺过去自然最好,若是挺不过去,她主张要御医种痘,就要背上谋害圣上和公主的罪名了。
顾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董祭酒家的女儿,天花有多严重?”⑦④尒説
一个御医道:“宫外的御医传消息进来,董小姐现下已经高烧不退,惊惧抽搐,满身是疮了。”
“啪”一声,御医们一个打颤,是顾丞相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她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现在实在是被逼急了。
顾玉道:“种痘的危险,是不是比感染天花所承受的危险小许多?”
御医们猜到了顾玉想干什么,不敢回答。
种痘的确会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得天花的死亡风险,可种痘没挺过去的人,依然不少。
谁敢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在圣上和公主疑似感染的时候,给他们种痘。
顾玉在宫殿中来回踱步几圈,还是道:“先去寻找合适的天花痘痂。”
御医齐声道:“请丞相三思!”
顾玉厉声道:“先去找!”
找的这段时间,亦是她思考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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