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米元的铺子，我也是给她干活的，做不得主。”
说话的间隙瞅见小娃子紧紧抱着她娘，隐隐有些于心不忍起来。但他深知有些事就得快刀斩乱麻，再不能像之前一样心软。
“我劝你还是听我的，明个儿一起去了结了。否则我就是将你卖了都没人能说什么。”
林氏抽抽嗒嗒地一顿，惊恐地看着李三，是了，就是把她卖了也怪不得他去。林氏不敢再哭，可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毕竟她是真的走投无路啊。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依旧横在铺子门前，仿佛要站成雕塑般互相耗着。
李三为什么要耗着？因为他也害怕啊，怕再也找不见林氏，那他的婚事就尴尬了。
半晌，还是李三先败下阵来：“缝补、浆洗、做饭，你哪样拿手一些？我帮你寻个活计，之后就靠你自己了。”
林氏总算松了口气，为了闺女她不怕吃苦，可这世道女子孤身一人找活计容易处处被人欺负，李三肯帮忙那真是太好了。
急忙道：“我都能做，平日里都做惯了的！”wap.xs74w.com
李三这才脸色好了一点儿，总算不是痴心妄想挑三拣四，想了想：“至于落脚的地方，你身上有多少银钱，西街有处宅子，只有一妇人独居，你可以赁个屋子住着，互相有个照应。”
林氏支吾着，她被休回家，娘家又嫌弃她和闺女，两边自然什么都不会给她，幸好她身上藏着一丁点儿私房钱：“只几个钱，不知道够不够……”
李三叹了口气，这就算谈妥了：“只要别好高骛远，日子总能过下去。那妇人心善，不会为难你，可你也别算计老实人。”
林氏忙说不敢。
账房里的米元撑着脑袋，看着李三领着母女俩渐渐走远，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同情林氏。
午后，李三才闷闷不乐地回来。
米元好奇道：“都安顿好了？”
李三脸上不见轻松的神色，磨磨嘴唇：“你都听见了？”
她也不想听啊，可你们又不走远，她能怎么办。
李三并不介意，没等米元说出一二来，他就接着道：“住算是解决了，西街有户姓钱的人家，钱大哥是先前与我一同在外做工认识的，有几分交情，后来得了重病，我顺道就把人送回去了。人走得急，家里就一个寡妇。”
“林氏交点钱，和她闺女住一个屋。我看挺好的，互相做个伴。”
“嗯。”米元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等着他往下说呢。
“唉，住好说，原本找活计也不会太难，问题就出在林氏是个死脑筋，出门干活非要带着闺女。每月一吊钱的活计给硬生生搞砸了。”
李三皱着眉头还嫌不够，撇着嘴叹气：“哪有带着闺女去给人做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门吃饭呢！”
扑哧一声笑，米元给逗乐了，没忍住干脆笑起来。
李三也不管她，仿佛不一口气吐槽完就不甘心似的：“林氏还理直气壮呢，说钱嫂子白天也在外忙活，把她闺女一个人放在家她怎么能放心。”
换口气还没完：“还冲我说呢，说我不懂，等我有了闺女就懂了！”哼，得瑟什么呀。
“你说这十里八乡的，谁家大人下地，小娃子不能自个儿待家里的，就算带着下地还得干活呢。”
李三没好气道：“碰上这林氏总没好事！”
随后气急败坏地往后远去。
米元也不笑了，不就是个活计，她倒不觉得林氏一定要把闺女带在身边有什么错。又不是山穷水尽了，就让她带着呗，活计嘛……米元倒是有了几分计较。
李三这一天都很暴躁，吃过饭也不停歇又出门子去了。
周镰只忙里偷闲看了他几眼，并不像往常绞尽脑汁想喊他帮着搅牛奶。
“哎哟，不知道李三哥什么时候能解决林氏那个大麻烦。”他师傅可怎么办哟。
刘婶闻音知意，深深看了一眼李三离开的方向：“总能解决的。”当年李三还是个毛头小子，心肠也软，这些年在外头受到了锻炼，再加上吃一堑长一智，他有决心也有能力解决的。
“傻子才选林氏不选米元姐呢！”青草道。
“你才傻子，好好干活！”刘婶没好气道：“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一左一右两个小孩子就都不说话了。
这天傍晚李三回来的时候依旧烦躁，在堂屋里气哼哼地，给自己灌了半壶水下去。
他一人站在一边，米元他们几个坐在另一边。
只见李三大口大口吞地水，他们几个也不急，下午米元就招呼街上挑担子的，买了一兜的瓜子，现在几人分着嗑，香着呐。
“这林氏是不是搞不清状况，还以为出来捡活计能随心所欲？”
“你们是不知道，好不容易又给她找了个能带闺女的活计，她又不愿意了！干了才一盏茶时间啊，我都还没走远，主家追来了，叫我把人领走！”
“欧？怎么回事？”米元嚼着瓜子，适时道。
“还能怎么回事，还不又是她闺女！”李三不自觉地又吞了口温水。
米元捏着瓜子，继续引导他说下去：“她闺女怎么了？”
“那主家也有个闺女，比林氏家的大一点儿，唉……”
“你继续说啊。”说一句顿一顿，听着怪累的。
“那女娃子也是，大的欺负小的。林氏是去帮工的，可没说她闺女也是去干活的啊，那大娃娃就把她闺女叫去，看着两个孩子差个两三岁，大人都以为是玩儿去了，林氏也没拦着，心里还慰贴呢。”
“谁知一炷香的功夫小丫头就跑回来了，抽抽搭搭地，问也不说话，林氏就急了，打着商量，想着让主家的闺女给说说咋回事。”
“那主家就不愿意啦，说你林氏是啥个意思，瞧你可怜才给留下做个帮工，别蹬鼻子上脸儿。”
也不知道那温水有什么好喝的，李三接二连三的喝着：“这就来人叫我回去啦！等我到院里，你们猜怎么着，林氏知道她闺女不是无理取闹的孩子，也不知怎么想到的，当下就巴拉孩子的袖子！”
“你们猜看到了什么？”
米元翻了个大白眼，开口闭口就是叫人猜，也不晓得换个词儿：“快说！”
“嗳！好嘞，这就说！”又一口温水下肚，李三一脸的不可思议：“两只胳膊上都有红印子，像是被掐的，还没变紫呢！”
……嗑瓜子群众惊呆了，现在的小娃子这么重口了吗。
“你们猜这是为啥？”
“你等会儿，那主家的女娃娃干脆就承认啦？没搪塞没否认？”
“承认啦，二话不说就承认啦！”
“为啥呀，下这么重的手！”
“说出来你都不信，那女娃娃当时养着小脑袋骄傲的不行，一口一个丫鬟丫鬟的，说林氏闺女今后就是她丫鬟了，小姐打骂丫鬟有什么稀奇的，她在街上看到大户人家的主母就这么干的！”
米元几人听到这，觉得手里的瓜子也不香了。一个从小就是社会主义接班人，还有几个都是劳苦大众。再怎么说，林氏和她闺女都是大伙儿身边人，大家一个阶层的。实在接受不了女娃娃小小年纪动辄打骂的做派，掐着林氏闺女，就像掐着他们自家的小娃娃似的，难以接受。
堂屋里出奇的沉默，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米元抬起头看向李三：“林氏她们母女回钱嫂子那了？”
“回去了。”
“她闺女还哭么？”
哭不哭的，都这会儿了：“大概是不哭了吧。”
“去医馆看过了吗？”
李三精神一抖擞：“没，没啊……这，当时那主家也没赔银子啊……”
“你身上也没银子？”
“林氏也没说去医馆呐……”谁不是干活磕了碰了回去过几天就好了的，没听说有谁特意去医馆瞧的。
米元似乎是看出了李三在想什么，平静的给他讲道理：“这活计，是你给找的，”米元抬起手压了压：“没怪你。”
米元干脆换了个人称：“因为是咱们这给牵的线，不论如何发生这样的事，咱处于人道主义是不是应该关怀一下她们？”
李三眨眼，啥是人道主义？
米元也不管他听没听懂，就当他听懂了：“那小娃子我知道的，别看家里没几个钱，林氏可宝贝得很。突然被人无缘无故喊去掐一阵，先不说疼不疼，晚上睡觉都得尿床！”小娃子吓得。
“也许你没找这家，找了别家，她们就不用受此惊吓，是不是？”
李三愣愣的点头，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所以啊，咱是不是有几分责任？”
啊？李三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反驳道：“我好心给她介绍活计，还是我的不是了？”
米元气急：“你冲我吼什么！”
“我没，我没冲你，我是无辜的！”
“我懒得跟你掰扯，你瞧着吧，林氏娘儿俩今晚都得哭死。”
事实上，林氏的确眼睛红红的，抱着闺女坐在床上：“还疼不疼了？都是娘不好，娘没本事。”
小娃子疼啊，别看衣服糙，其实穿旧的破补丁衣服也可以柔软得很，小丫头细皮嫩肉的。
小娃子瞅了眼还有些疼痛的胳膊，不明白红印子怎么变成紫紫的了，还有的变成黑黑的样子。但她知道，娘心疼她被欺负了，小丫头也心疼娘，狠狠摇头，摇掉了眼眶子里的两颗金豆子。
这下林氏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一边压抑着哭声不敢吵到钱嫂子。要是大晚上的被赶出去，她们母女要怎么办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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