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徐仑改名后,当真运势高走,连续签掉数个创意文字版权,接到各种书画交流大会的邀请,更有甚者,北方某城市打造的小园林请他为牌匾题字,这意味他的字体将被高高悬挂,游客观光游览,会将它带进照片一角。
曾经,秦苒会为他事业上每一点微不足道的进展而雀跃,渴望他越走越高,越来越成功,被越来越多的商家、名家赏识他书法上的天赋,渴望他能在她的父母面前翻身。
但现在——
“有钱吗?”秦苒看徐仑炫耀地拿出一摞合同,讽刺地发问。
是的,一摞,看上去像她常捧在手里的试卷、周记本或是应聘时递出的简历,还有塑封,字体版面规范,匆匆翻过的几页三方合同均有公章,不是空口支票。
“当然有!”徐仑见她感兴趣,飞快翻至金额的页面。字体确认之前30%,确认之后30%,应用后尾款40%。
“那你帮人题字多少钱?”
“这个没有明面上的钱的。”
秦苒半信半疑,“那岂不是不走银/行/流水?”
“对啊,这算是人情邀请,没有合同,口头上的。”
他这不食人间烟火的老婆难得关心这些,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个个耐心回答,身体也越挪越近,沉重的红木凳发出低钝的声音。
他揉揉她的头发,撩起几缕细细抚弄,“最近做护理了吗?”话题不能总在自己身上绕,要关心老婆。
秦苒说卡到期了。
“那就充啊。”
“他们涨价了。”秦苒为难。
“你居然也在意钱了?”徐仑好笑地双手捧起她的脸,像是第一次认识秦苒,新鲜事儿。
“我当然在意啊!我又不是有钱到不用工作。”秦苒推开他的手,叹了口气,搁下筷子,拉开与他的距离,一副认真聊天的姿态,“而且我妈他们的房子这几年管理也跟不上了,物业推三阻四的。”
工作后,由于老师的形象素质需要,她穿衣的色调越发清寡,配饰价格也逐渐走低。上回系了条爱马仕的丝巾,别的老师问哪里买的,她赶紧从淘/宝上搜了个盗/版链/接,她一度错觉自己活在社会食物链的顶端,需要粉饰自己才能融进普通职业。而实际上,纸糊的生活,摇摇欲坠的危机只有感受到高处不胜寒才明白。
“那块早几年还不错,这几年不行了,经济设施各方面都跟不上了,那就卖掉换一套好了。”
“现在新房房价不低。”她爸妈住在偏郊区的别墅,茶园就在几公里外,比较近,秦苒苦恼地拨了拨头发,“但我想给他们买到市区来。”
徐仑点头,“那不错啊。”
“所以我要攒钱,他们养了我这么多年,我总要报答他们的。”她说完心乱蹦跶了会,果不其然空气静滞。她颌关节发紧,一扭头徐仑笑得趴在了桌上,“你要攒钱?就你一个月七八千,攒到什么时候能买得起你爸妈住的房子?”
秦苒面上一讪,将碗一推,起身就走,“不跟你说了。”
他拉住她,使劲往怀里一搂,“哎哎哎,别气,你想买在哪儿,看过吗?”
她试探,“买在玉鼎附近?”
他打趣她,“那你准备攒多少?”
她用力掰他的手,别扭地逃出他的怀抱,面露羞赧,“不要你管。”
“我不管,那么请问徐太太准备攒到什么时候?”他爱极了秦苒这副娇小姐的样子,无知又美丽,总把风雨想得烂漫美好,买房子这种上刀山下火海,不去层皮不知道社会艰辛的事儿,她怎么可能干得来。
“反正我会攒的。”她松开手上的劲道,扮作逃不出五指山的孙猴子,徒劳地给他挠痒,低下声来,“不然怎么办,你又没钱。”
“我没钱?”这句话显然戳痛徐仑,他箍紧她重新带回餐桌前,一份份合同重新丢给她看,“这些合同全款少说好几百万,去掉馆里的分成,在玉鼎置套首付的钱总有吧。”
“我爸妈手上有几套房,按照政策,再买房要全款。”她强调。
“哟,我老婆还真研究过,”徐仑亲亲她的脸蛋,见她没有反抗,默默松了口气,脸埋进她的颈窝,醉在椰奶味的发香里,哑着嗓子哄她,“买,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变出来。”
在南澳岛,秦苒问温柏义他们有没有婚前协议,他说没有,她也没有。
因此,她婚前的两套房子没有做婚前财产公证,而名下的房子首付是她家出的,房贷是他在还,写的他们的名字。结婚前秦裕津说,你算入赘到我家,房子我们来,以后孩子也跟我们家姓。
秦苒家没有到家财万贯的程度,但秦爸句句压人一筹。
徐仑和她在一起也承受了一定的压力。他心高气傲,怎可能入赘,他农村父母辛苦培养一个艺术生也不允许他这样,他们不贪图她家的钱。
当时秦苒恰好研究生笔试过了,她被爱情冲昏头脑,抱着一颗千金出走的心,准备和他过苦日子,书也不想念了,准备简历找工作。恰是那阵,徐仑和秦裕津私下聊了一趟,两人喝得烂醉,高歌好几曲。
那晚,还叫徐思伦的他,沿着水管爬到别墅二楼,用力地抱住她,两颊酡红,失声哭得像个小男孩,他说一定给她最好的,不让她受苦。他说他以为自己三十就不会动心了,但好爱她,爱到可以不把自己当男人。
大家都轻嗤他的出身,在他们的婚姻里,初两年,听见他们的结合都道是秦苒下嫁。确实,秦裕津的茶叶专柜在本地很有名气,要承受住这种世俗默认的男性各方面需高于女性的压力,徐仑艺术家的心高气傲不允许,这也是秦苒好爱他的原因。他们是逆境里冲出来的爱侣,怎么会败在这种可笑的烂俗结局里。
浪漫吗?也浪漫,但浪漫的时效性是极其残忍的,它能动摇男女原本对一切感情的态度。
关于孩子的姓没人再提,婚事也飞快提上日程。还有好多事,她都记得,但她努力忽略。每一段走向消亡的婚姻都有相爱的经历,也正是这些经历一次次绊住了出走自由的双腿。
徐仑在秦苒再次拒绝他的欢好之意后,喝了好多酒。她合门时听见玻璃杯掼地的声音,心下闪过害怕,又在一室安静里松了口气。
半夜,他伏到她的床边,将她弄醒,断断续续说了好多醉话。
被摇醒的瞬间,她正在梦中,从秋日碎金的光影中跃//进酒气冲天的卧室,一时没反应过来。一盏碎花纺布流苏灯点亮暗室,她迟钝了好会,才感受到埋在她掌心纹理中的属于徐仑的咸水。生命线、爱情线、事业线的沟沟壑壑里,溢满泪水,后来床单都湿了。
有她的,也有他的。
“老婆,我错了。”
“真的没有下次了。”
砰乱的心跳,失控的泪腺,很容易让人错觉这是爱,但关于浪漫的时效性如入夜的海水一样冰凉,为滚烫的错觉浇上醒酒汤。
*
四季分明的城市披上秋风,裹上金色,薛尔惜暴走在尤有温热的金色深夜。
她一刻都等不了,冲去机场,王之涣要同她一起,她抱头冷静了会,让他按照原计划进行,她先回去。
凌晨的高空很冷,冷得她直发抖。她按了不下十次铃,问空姐,真的开空调吗?是不是飞机没油了,怎么会这么冷?
最后空姐觉出不对,给她量了体温。果不其然,她发烧了。很快身上堆了四条薄毯。
她抱着柔软的毛毯,蜷成一团,突然很想温柏义。
凌晨四点,家中好黑,黑得像坟墓,她摸黑像个瞎子一样终于走到了窗边,拉开遮光窗帘,放了点室外的微光进来。wap.xs74w.com
城市浸在梦乡里,温柏义困在交颈的温柔中。肩头袭来摇动的力量时,他反射地捏住对方的手,豁然睁眼,掌劲的力道因惊醒微微失控。
客卧黑魆魆,尔惜的脑袋高高悬在头顶,白墙上人影晃荡,尤有惊悚之感。
他眉峰一耸,哑声开口:“怎么?”
尔惜心疼,他看起来好累,“怎么睡在这间?”
他冷淡道:“我经常睡这间。”
尔惜语塞,确实,泼皮走后他睡眠很差,翻身会影响她,所以他经常会来这间。
“我又不在……你干嘛不睡我们的床?”她蹬掉鞋子,滚烫的额头贴上他的颈窝,整个人蜷进他的臂弯。是她熟悉的味道。
人的身高是爹妈给的,不由自己选,但薛尔惜的175仿佛是自己选择的一样,她最适合这样的高度,生/理上可以俯视大部分的男人。
十五岁,体测后终于高出她的温柏义兴奋用篮球把她的玻璃都砸碎了,他一边挨她骂一边给她报喜。当时的薛尔惜翻了个白眼,“身高高有个屁用,性格就是软蛋,每个人都可以欺负你!还不是要靠我保护你!”
温柏义平静地阖上眼睛:“在告诉爸妈之前,我们就这样睡吧。”语气仿佛交代一件寻常事情。
薛尔惜攥紧他的睡衣,完全没有意外。他与她的虚张声势截然相反,温柏义是内心掀起无数场海啸也可以一声不吭,可一旦吱声,十驾马车都拉不回来的狠人。
好在,尔惜很自信的是,她总是他的软肋。
她没有一句辩解,将路上整理的所有逻辑通顺的所有谎言都咽了回去,她骗不了他。
“老公我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读者不好受,作者也不好受,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它只当做一个故事,而我们终究是要投入自己真实的生活的。
谢谢读者宽容吧。
很喜欢一句话,“婚姻是一个自带悬疑推理惊悚气质的题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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