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笑,“温柏义,你做的也太绝了吧。”
那边很快挂断。
她吃惊地看着屏幕,傻笑起来。
甩脸子的温柏义比好脾气的温柏义要吸引人得多。
夜色霓虹放浪形骸,薛尔惜绕着医院拥堵的马路兜风,越兜越寂寞,又打了个电话过去,被他切断了。
她要气死了,温柏义哪有过这样冷漠的时候。要说,她感受过很多次男人的翻脸无情,早死了心,以为温柏义是个意外,但雄性生物哪有意外。生活里百般容你,可一旦侵犯到性域主权,分分钟割袍断义、划地休妻。
她状态颓靡,随意停下车摸进医院斜前弄子里的一家小众清吧,喝起酒来。中间王之涣发消息问她工作的事,她烦躁,回复:【我都要离婚了!】工作机器人。
【那不正好,有更多时间工作了。】
冷血!无情!
*
秦苒那两道鼻涕终于是流了下来。她跃身连抽好几张纸,将脸埋入,温柏义很快挂断电话,“怎么了?”
她轻轻吸鼻,没敢用力,摇头嗡声问他:“你打完电话了?”
蓬松卷发瀑布垂落,盖住她的表情。温柏义摸不清她的情绪状态,应了一声,“嗯。”
“你好冷漠。”嗓音湿漉漉的,像是哭了。
“不冷漠是分不开的。”他伸手,欲要拉过她,被她一把推开,脸仍捂着,不让他看。
“怎么了?”
“你可以出去一下吗?”她沮丧,鼻腔堵得脑袋都往下坠了。秦苒预感,会擤出电钻的声响,此刻纸巾都湿了一半了。
“秦苒……”
“......你先出去!”
他不动,急得她呼吸都要停了,憋红一张脸,心骂他,恨恨用力一擤。那山洪一泄爆发出来,包袱倒也卸下了,连哼好几回,摸瞎在桌上乱抓,很快纸巾递到了手上。
半晌,抱着丢丑的决心抬起脸,却被他认真捧住脸,“感冒了?”
他第一反应是哭了。说实话,有情感上锋卑劣的窃喜划过,未及捕捉,医者敏感便想到她可能感冒。对话里,她有轻咳,有抽鼻。
秦苒点点头,又摇摇头,“基本好了。”等拿起了叉子,才想到自己感冒和他分享面汤并不妥当,惴惴闷头吃起面来。
温柏义问她吃药了吗?
她说没吃,“我表哥跟我说,感冒这件事吃药一周好,不吃药七天好。”
“你表哥是医生?”温柏义好笑,这话跟他说的一样。
“不是,我跟你说过的,是高材生,律师。”最后两个字她是掐低音量完成的。
“哦。”
秦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下去,“贪婪”地把面汤饮尽,还此地无银地哎呀一声,“我喝光了……”
她鬼头鬼脑像一朵风里摇晃的小滨菊,温柏义好笑,一眼看穿,“是不是非要我帮你擤一回,你才能自在点?”
秦苒一讪,不敢撒尿,不敢擤鼻涕,说得她好像很矫情似的。她害羞地捂住脸,“我需要点时间。”
受《欲望都市》影响,她认为在情人面前放屁都是不优雅的,久了会懈怠,比如在徐仑面前,可依旧不敢大声蹦出来,总要憋一下,徐徐轻释。更别提温柏义了,她恨不得自己完美得像裱在墙上的画框姑娘。
“可是怎么办,秦老师,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他撩起她一绺头发绕在指尖,状似调情,语气如常,实际慌乱,额角的神经撞得他摇晃。
“什么?”她明知故问。
他音调染上消沉,“我后面……要出去。”
“很好啊。”秦苒微笑,“一切顺利。”
他难得语气咄咄:“我并不想听这个。”
“你想听什么?”
“我……”他沉吟,“没什么……”
秦苒妥协在他怯缩的气息下,掰开他缠绕发丝的手,反手握在手心,“告诉我,我说给你听。”
日光灯扫兴地亮在屋顶,消弭漫浪。
“等我回来,秦老师还会记得我吗?”
“应该会的。”她的回答打了三折。
“那……会去美国哪座城市旅游吗?”
“不知道哎,前两年已经去过纽约和夏威夷了,而且我不是很喜欢旅游……”
“哦,这样啊……”
没了。
两人肩头皆是一耷。
*
春夜晚风蹿入疏叶,拨弄纤枝,犹如打击乐,缓急有致。晚灯流进缝隙,漏出介乎于妖冶与妩媚中间的东西。
温柏义给周扒皮拴上狗绳,秦苒心疼,这么小的东西,为什么要勒着,它又不是大狗,不会咬人的。
“正因为它很小,所以车子看不到它,如果钻到车子底下很危险。而且,”他含笑瞥向秦苒,“虽然它小,但有些人还是怕的。”
“我哪有!”她不怕,只是不习惯狗。
“那你摸摸。”
秦苒伸出手掌,招呼在周扒皮毛绒绒的脑袋上,得意地一揉:“你看!”
周扒皮感受到亲昵,伸出爪子央求爱//抚,扒拉她的手臂。秦苒仰头邀功,一时没准备,吓得惊叫一声,没出息地一蹦三步远。
温柏义拳头抵在唇上,一阵发笑,“怎么办,我还想我走了,这狗让你养一阵呢。”
“啊?”秦苒惊吓。
温柏义见状,安抚道:“开玩笑的,我放我爸妈那里。”
秦苒陷进沉默,她真是好不解风情。他们穿过长弄,温柏义打破,主动说:“我饿了。”
“吃泡面吗?”
“不行,热量太高了,我买几根黄瓜吧。”
“热量多低?”
“100克15大卡。”
“热量我不太清楚哎,有对比物吗?”
“比如你的泡面,100克500大卡左右。”
秦苒好笑,“那我不是吃了一堆黄瓜。”
“可以这么理解。”
他们走在路上没有牵手,默契隔开半个人,穿巷弄时,人烟稀少,灯光昏暗,秦苒状态自若,迎面有人也可以做到尽量坦然。可到了宽阔的马路,直排路灯明晃晃,照得城市亮如白昼,人无处遁形。
秦苒感受到压力。
这约莫就是城市的力量,一切秩序井然,人也形成机器反应,自动检测自己的bug。
每一颗迎面投来的眼珠,都是公序良俗弹出的警示框。
行至窄路口红绿灯,温柏义怕周扒皮被车吓到,将它抱进怀里,不死心似的,偏头问她:“会给我写信吗?”
“应该会。”
“那就好。”
秦苒没等来更直白的恳求,白目接话,把天聊死,心中万念俱灰,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要送我吗?”他主动问。问出口,方觉不妥。
实际,温柏义又哪来应付女生的经验呢,不过是努力克制自己,不让炽烈唐突到对方,小心翼翼地发出信号。
可他们使用幽默也不合适,认真也不合适。
秦苒脑袋空白,耿直地接话,“我怕后面白来。”
街道鸣笛与人声喧嚣划过,对话卡顿半晌,温柏义释出一声低笑,“哦,这样啊。”
话说出口,秦苒快哭了。为什么,为什么越是在乎的事情越是处理成这样的烂摊局面,她五指懊恼地插进发丝,几乎带着哭腔,扯他袖子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越发觉得完蛋,温柏义的体贴越发动人。秦苒被他一把抱进怀里,额角附上一枚吻,“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他揉揉她的毛绒发丝,“没事的,不用解释。”
秦苒拽上温柏义的袖子,“我让你把要求说给我听!”
方才在房间里,她想,如果他说了,她应该就可以做到,但他不说,她不免胆怯,寸步不敢挪动。
温柏义失笑,“我说了你就能……”秦苒打断,“你说了我就答应。”
他愣住,余光里,红绿灯转绿,他没动,沉下气握住秦苒的手说,“那我希望你可以去旅游。”
“旧金山吗?”
他没说过他在哪个城市进修,也没说过是伯克利分校,温柏义抿唇,掩饰笑意,“嗯。”
“好!”秦苒终于等到他的邀请,一刻都没犹豫,“我的美国签证还有效呢!”
她早在家里确认过签证,也查过旅行社的消息,只端着最后一点矜持,等他开口。
他们的关系里,多主动一点,都是罪过。
温柏义握拳,若不是秦苒在旁边,他应该会兴奋地大喊几声。好像一束电筒光照进了暗无天日的山洞。“那来了怎么告诉我……”温柏义逗她。
一声尖锐的鸣笛伴随不合时宜的远光刺进眼睛。温柏义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他看清迎面来人,眸光一聚,用力将秦苒扣进怀里,手掌紧紧按住后脑勺。
秦苒挣扎地按在他的胸口,头皮扯痛,发丝卡进金属扣了,“温柏义……”
他难得严肃,低呵:“别动。”
*
王之涣接到酒后的薛尔惜,闻呛人酒气,捏住她的腮帮,“你该不会吐吧。”
“我倒是想呢,但我是铁人三项出来的硬通胃!”薛尔惜自豪!
“哼。”他几乎有些粗暴的拽着她一路往马路走,调侃道,“去你家我家?”
“去你妈的!你是不是人!”酒精让薛尔惜泪失禁,听他说家,不禁鼻头泛酸。她本来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老公的。
“那就是我今天白来一趟?”
“啊——”薛尔惜暴跳,借着酒精乱揍一气,“王之涣你压根不是人!”
她没有想过背后有一个人注视着她。
就像她并不明白何故,冷血的王之涣会忽然抱住她。她骂道:“你就是把我当个洞!”
窄小的红绿灯口,王之涣神色一凛,语气倒是如常,“说的这么委屈?你没爽?”
“你这种变态,我以前没结婚的时候没见你这么上赶着,我怀疑你就好这口。”
“是,你最好别离婚,”他压低声音,一秒辨认出秦苒的戒指,本来看身形只是犹豫,此刻心拔凉到底,“我祝你幸福。”
“你最好嘴巴开过光!”薛尔惜正好酒后脚软,索性挂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补5/14的更,下一更白天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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