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小说>其它小说>没可能的夜晚>第 63 章 小剧场
  剧场1

  婚姻是社会关系的重组。

  二婚也是婚,老辈在意,尽管两人都强烈要求低调,但婚姻的偷偷摸摸等于在父母心上剐刀。低调是不可能的,他们甚至会为一场合宜的婚礼自圆其说。

  半推半就,最后办了六桌酒。请的都是亲戚,大家凑到酒桌才碰出关联的火花。城市就这么大,本地人一凑,总能串起点关系线,要么谁谁原来是小学校友,要么秦苒某亲戚与温柏义某亲戚竟是远亲,秦苒圈住温柏义的手臂,“不会等会说着说着,发现我们是亲戚吧。”

  众人笑闹一片,看起来甚是和谐,没有人不识趣提起过去,也没有人敢让气氛冷下来。出于中国人的门面,是好是歹都为亲戚撑一撑。

  过去想象的“结局”真正具象,又没那么可怕了。

  温柏义的酒量在新疆给练了出来,每天灌乌苏,肚子倒是因着锻炼没再长铺出来。

  秦苒喝了两杯,人就晕了,后来的声音与影像就像被电子处理过,忽长忽短忽快忽慢,反应力的闸阀被调至最低。目光呆滞,眼神恍惚。

  温柏义亲亲她的额角,问她累了吗,她摇头,随后闭上了眼睛,很快,她倒在了温软的床垫。

  酒席就在新房附近办的,温柏义将她送回家,回来与双方父母鏖战到最后,一一送客。

  半夜起来倒果汁,秦苒才恍惚地想起自己本来在酒席的,跑到客房,果然,温柏义已经呼呼大睡了。

  自己怎么回来的?他怎么回来的?不知道了。

  无所谓啦,反正他总会办妥的。

  许是走过懒怠对方情绪的婚姻,许是彼此性趣更为相投,他们在一起两年,从云霄飞车一样的情感状态落定,依旧没有任何厌倦。设想过的乏味无趣,都没有发生,连一盆始终不能开花的泥土山荷叶,都能养得兴致勃勃。

  清早起来,会迫不及待地在对方脸上刻下湿漉漉的一吻,临别时也要腻歪歪讲几遍早点回来,一整日见不到总要微信里念叨一句我想你了,旁人受不了,婚姻里的两人倒是愉快得很。

  那些名誉枷锁丝毫没有成为生活的负累,秦苒为此直呼幸运。

  温柏义在蛋香里醒来,滋滋油花烫蔫葱花,鼻尖一动……她葱又下早了。算了。

  秦苒厨艺上毫无天赋,现在只会煮鸡蛋,煎鸡蛋练了二十多趟毫无精进,不是焦了蛋就是烫了自己,经常高耸肩膀退后半步警惕地持锅铲,仿佛那是洪水猛兽,即便如此,她依然有一个主妇梦。

  她说自己想做个会做菜的人。

  人真会自寻烦恼。

  她以前可没有这个想法,但这次结婚后她坚持不用阿姨,自己煮饭,又不愿温柏义担持家务,多次搞得灰头土脸。

  偶然一次煎得好吃,温柏义非常给脸地夸奖,她得了便宜要求晋级难度,噎得他脸如土色,担忧起居家用火安全来。

  秦苒听见声音,笨拙地用锅铲翻蛋,小心翼翼生怕碎了,温柏义打了个哈欠,单手掂锅替她翻了个面,又漫不经心地走开,把厨灶空间还给她。

  从冰箱取出牛奶,温柏义问她,“昨晚怎么回来的,知道吗?”

  葱花焦得丑兮兮的。秦苒低落得没吱声,心道又做砸了,很快自己打气,没事,下次做溏心煎蛋好了。

  温柏义偏头,扫见她将蛋对准了垃圾桶,赶紧拦住,“我吃!”

  “不行,这个不完美,我重新弄一个。”

  “那今天吃得上吗?”

  “你不相信我?”她昂起头,故意生气。

  “信,你弄吧,我去浇花。”他上回跟她抢活儿,被她不爽了一下。

  “我不相信,”秦苒发出像龙喷鼻息样儿的娇哼声,两手在抹布上擦擦,“我去浇花。”

  浇花她会,遛狗她也会,做饭嘛……慢慢来。现在她好饿,酒后胃灼得头晕,眼下迫不及待想吃一个好吃的不焦不生的荷包蛋。

  等到身后响起滋滋油花声,她才偷偷牵起唇角,收起厨艺无能的自怨自艾,两眼放光地跑到厨房,拦腰后环上温柏义,“好香啊!”

  “马上就可以吃了。”

  秦苒用瓷实的娇挺蹭他,释放胸口的感动。他一点都没嘲笑她的“实验”,没有说她不自量力,甚至在她落跑时刻也只是默默接勺,搞得她除了投怀送抱,语言都配不上他温柔的力量。

  终于热蛋淌入虚空的胃内,她缓过来,问他,“昨晚我怎么回来的?”

  “现在想起来问了?”

  “嗯。”她咽下牛奶,感受到唇边的湿润,挑出舌尖憨厚地舔。温柏义盯着她,喉间一紧,抽了张纸递给她。

  秦苒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接过纸,掖掖嘴角。这种细碎时刻,她还是会在他的眼神下害羞。好奇怪。

  温柏义呼了口气,向前倾身,似乎要抓住她的手,最后在腕侧停住,指尖犹豫地点动,含混开口,“你知道你昨天喝多,说了什么?”

  “什么?”

  “你说,接下来我们都不许喝酒了。”

  “哦……”她吃饱,满足地撑起脸蛋。

  温柏义说她傻笑的时候就像一杯软绵绵香喷喷的奶泡,看得人直咽口水。她听多了漂亮丰腴,倒是第一次听这形容,后来每次傻笑,都会想起他的形容,笑意便忍不住扩大。唇角的笑纹微微颤动,像打奶泡搅起的旋涡。

  温柏义看了她一会儿,那时间足够她领会他的有所企图与殷殷恳切。他的手温暖干燥,握手动作十分有力。“真的吗?”

  “不然呢?”她反问。

  “我是个俗人。”

  “好巧,我也是。”

  其实在日本,刚领证那阵,温柏义有试着不做措施,被秦苒捏着塑封小方提溜到“根”前,叮嘱了一记。他以为她不想,后面也没提过这事儿,夜里颠身时也想过算了,不生也罢。

  实际秦苒被王娟耳提面命,办酒前不可以怀孕,她家必须有一个仪式,就算小办也要昭告天下,不然招惹非议,坏了自己名声。秦苒觉得没必要,名声早没了,日子是自己的,但又不好反驳,偷偷在父母门面与私人床事中间斡旋。

  他双手握住她的手,送到嘴边用力亲了亲,“真的吗?”

  她故意不耐烦,嗔他一记,哼哼道,“再问就是假的!”

  温柏义用她的拳头堵住自己的嘴巴,掩住翘起的唇角,但笑意挡也挡不住地,从对视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剧场2

  秦苒二婚在婚后约莫一个月时,于校内传开。老师们惊掉大牙,起主要作用的是王珊珊。她像一个后知后觉的动物,张牙舞爪地在家与父母讨论,实在太过震惊,在学校偷着缝儿接力赛似的,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十六,疯狂蔓延。

  那一天,老师们都无心上课,脚下生风,来来去去四窜八卦好看的人果然都是不安分的。

  只有人丁衰败的语文组办公室里,两个秦老师安静地备课。

  这一天温柏义值班,秦苒回家,认真遛狗,打开电视看了会,眼神却总落在旁处,燥得一身又一身汗。

  房间有点乱,她着手收拾东西,整理到信件,不由自主地弯起唇角,纤弱的背上如有双温掌抚过,舒服多了。

  她把缩在身下的细腿伸直,打开储放情事的暗袋,按序阅读。过程像上痒痒刑,尴尬羞耻又忍俊不禁,等温柏义值完班、查完房,回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秦苒早就整理好了心情。

  温柏义在卫校有眼线,到底有点不安。

  到家他环顾一圈,发现哑口处装了串亚克力装饰帘,五颜六色热热闹闹的。昨天上班没来得及收拾的角落已经整理干净了。

  以前回家这副景象,他是想也不敢想,这次倒真是娶了个田螺姑娘。

  他问,“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秦苒正蹲在狗食盆处,搅拌肉泥。周扒皮绝对是田园犬里的壮汉,温柏义时常担心它四条细腿撑不住那圆鼓鼓的身体。

  “你昨天没给我发消息。”

  秦苒一愣,噗嗤一笑。“没有什么要说的,就没发。”她伸指训斥抢食的周扒皮,将肉泥与狗粮拌匀后才允许它吃。

  这狗吃相太丑了。

  温柏义进了房间,换衣服时,思忖是否询问她的心情,有人说难听的话吗,会在晋级职称时被为难吗,等等。总归是些不愉快的担心。

  正想着,转身在床头柜处扫见了个牛皮信封。

  秦苒还蹲在那处,耳朵竖起,两眼发光地盯着周扒皮疯狂的吃相。她听见他进了房间,听见衣柜阖门声,然后是一片静止。

  他看了吧,看到了吧。

  信始

  温柏义:

  重读了一遍过往通信,思及婚后我们竟没再通过信,心下遗憾。男人就是在这样,到手了就这样了对吧对吧对吧。

  然后我想了想,我们后来坚定而顺遂,到底没什么可系统性倾诉的,好的坏的都会即刻与彼此分享,信件似乎又多余又矫情。

  可我读完信疯狂想写信给你,思来想去,就向你坦白婚后的难过时刻与快乐时刻罢。

  也不一定是说给你听,只是借笔记录,顺便给你看看。

  一,得知徐仑生子,怎么给自己顺气儿都别扭,气得失眠。此刻都不想多说,晦气。

  二,你在新疆凶我那次,我有点生气,闪过错付的委屈。

  三,清晨睁开眼,确认你在枕边,知道你这晚好眠,总会特别开心,上课也很带劲。

  四,你值班不在家时,我关灯竟也不怕,我妈说,那是我心里有灯。

  五,除开第一第二的短暂时刻,其他我都很开心。这个婚结的很值,谢谢你,温柏义,我认为我们选对了按钮。

  不用回!

  秦苒

  20xx3年06月20日

  信末

  笔工笔正的一封信。

  澄澈的情愫一如往昔,温柏义却没有以往收信的雀跃。

  他搁下信纸,转头就在房间里找纸笔。

  外头秦苒等不及,推门而入,好笑地看他弓腰从笔筒抽笔,一支一支在纸上试顺滑程度,摆摆手,无所谓道,“不用回,我就是记录一下。”

  “不行。”他毫不感动,板着脸终于试到一支好笔,也不搭理她,埋头就写。

  “不用写啦。”秦苒咯咯直笑。人都走到面前了,写什么信呀。

  “我得写。”他奋笔疾书,头也没有抬。

  秦苒凑过脸,被他幼稚地挡住。哼,她偏要看!

  最后一挤一挣,脑门磕在一块,雪白的a4纸上乌泱泱覆上暗影。

  在秦苒的笑声里,他越写越潦草,最后抬头与署名都懒得写了,把纸一推,“就这样。”

  信始

  秦老师!你没有通知我就来新疆,美其名给我惊喜,半夜十二点收到消息,我直接吓醒。

  知道为什么援疆不建议女性来?那里唯一的女志愿者每天县里派人车接车送,晚上22点当地天黑后不建议女性出门,不跟你说是怕你担心,谁知道你会自己跑来,还买的晚上落地的机票,拼生人黑车,那天信号丢走的时候,你知道我多着急!

  算了,懒得说了!

  信末

  不像信,更像是一张纸条。

  最后那个感叹后重重地戳破单薄的纸张。

  温柏义目光箭矢般射过去,秦苒笑得不能自已。只是一笔带过的怨气罢了,他还较真上了。

  “我知道你是着急,”秦苒挤进他怀里,强迫他两手抱住自己,左右夹攻捏他的脸,“虚岁三十三了,别这么小气嘛。”

  秦苒当然不明白他多急。温柏义是个在大事上向来没有好运的人,总在临门一脚处掉链,在新疆他总绷着根神经,要么是秦苒改主意了,要么是舆论扩大了,后来一切风平浪静,他的心不降反悬得更高了。更担心有事发生,一件件想出来,自拟应急预案,所以在秦苒深夜信号丢走时,他的急迫蹿至巅峰。

  见她提起为此生了错付的委屈,他气得天灵盖当场掀开。

  秦苒听他呼吸乱序,明白肯定写错话了,昨晚情绪高亢,可能用词不对。她软绵绵地道歉,伸手要撕信,又被他按下了。

  温柏义很快调节好情绪,说算了。

  秦苒不同意,表示自己错了,得销毁证据。

  两人又是磨磨蹭蹭一番推拉,最后她老老实实补写一封。

  信始

  亲爱的老公:

  很高兴认识你,鉴于此刻你盯着我,我无法进行任何指控,当然,你也什么可以指摘的,就像我妈说的那样,这次我眼光明显有了长进,一婚更比一婚高。

  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才会在这辈子遇见你!

  因为你,我对这辈子充满期待!

  嘻!

  秦苒

  20xx3年06月21日

  信末

  温柏义懒洋洋地坐在沙发,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周扒皮揉肚皮。

  秦苒坐在餐桌前,额前洒下伶仃几根刘海,那碎碎的法式跟着她的笔触与笑容摇摆,跳跃在融融暖阳下。

  温柏义抬眼垂眼来回盯着,确认没有粉饰,终于释出一口气。

  剧场3

  孩子这种事顺其自然,但自然到哪一步,还要看当事人心态。

  秦苒进入过一阵变态期,怀疑温柏义蝌蚪质量,要他去做检查。毕竟浓情蜜意时分结婚,没做婚检。也是,谁会不自量力,怀疑医生的身体状况呢。xs74w

  温柏义很坦然,年纪上升,质量下降很正常,人类的繁育工程与心理进化就处于这样不合理的错位阶梯状态。越是心理上坡,越是生理下坡。

  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废话,温柏义一锤定音,总结说自己很正常,劝她宽心。

  秦苒胡思乱想,怀疑起堕胎的影响,好在,婚后第二年的春天,验孕双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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