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舒能够尝到对方口中遗留的淡淡茶香,和虞楚息本人身上的清香杂糅在一起,几乎能够让他的灵魂为之溺毙。
过了许久,感觉到虞楚息吐息微微,右手无力地抵在自己的胸膛上,谢舒方才爱怜无限地离开了他的唇瓣。
而被他抱在怀中的虞楚息多少有些难为情,他紧闭的长睫颤抖了一下,才睁开眼去瞪谢舒,眸中却只剩着盈盈的秋水流动着:“现在大白天,衣服又没换,你不许这样。”
谢舒虚心受教,郎君说的极是,以后日子还长。想到这里,他便安心听虞楚息安排,脱去官服再说。
接下来谢舒又叫人备餐,以往谢舒吃的都比较简单,可郎君来了,就再也不能马虎了。
等两人换了衣服,重新坐在一起时,谢舒这才打开信封,将姜鸿给他写的信拿了出来。
看完后,谢舒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老师果然对他所面临的困境猜的八九不离十。
他如今在翰林院确实举步维艰,旁人看来,是因为他没有权贵作为依靠的缘故。
但无论是老师还是他自己,都很清楚,如今朝廷上的斗争是吕朔为首的寒门子弟与尚书令崔源为首的世家门阀之争。
作为新科进士的谢舒在这样的斗争中是没有任何地位的,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探路石。
所以谢舒该思考的是如何在这样的时局中保全自己。
老师让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蛰伏,专心在翰林院做好本职工作编书.....还给他一份名单,对谢舒可能有所帮助。
谢舒看了看名单,这几人他有所耳闻,都是风评不错的六部官员,其中一人还是翰林院的长官张胜。
就谢舒所知,张胜负责国史馆,如今正在编纂前朝的史书,因此很少露面。
而这本史书由他起编,已经有四年的时间了。
古代编纂史书是一个大项目,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毕竟古代文字的记录很难保存和流通,唯有以帝王之力,集无数心血,才能进行下去。
谢舒当然很佩服这样的学者,可他知道,自己若是也进了国史馆,没有三五年,根本没有办法看到史书的落成,他耗费不起这样的时间。
那么他该怎么办?
看着谢舒愁眉不展,虞楚息也没法专心吃东西,便搁下筷子,这时谢舒注意到了,忙给虞楚息夹菜。
虞楚息却不动,他只是轻轻挑眉,流波一笑道:“原说我来京城还想好好尝一尝当地的佳肴,倒忘了有个人早就尝过了,舍不得陪我。”
谢舒不由得舒展了眉心,心中知道郎君是在打趣自己,也暗怪自己刚才思量事情,冷落了郎君,实在是不该。
谢舒忙执了郎君的手,又含笑柔声道:“郎君有所不知,这京城的风光美景我都留着,只想以后和郎君共赏。”
谢舒说完后,脑海中顿时灵光乍现,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盛,接着又往虞楚息的脸上亲了一大口道:“我知道了!郎君真是福星!”
虞楚息本就被他的动作弄得手足无措,如今更是感觉到脸上发烫,只好轻轻推了推他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福星不福星的?”
谢舒越看郎君越觉得可爱万分,忍不住按着他又亲了亲道:“我是说,我家夫郎是我的福星。”
*
第二日,谢舒去翰林院时,将昨夜写好的文书呈递给国史馆。
他已经想好自己要编什么样的史书,不如山河地理为妙。
他既可以借助编纂史书的工作来沉淀下来,又可以陪郎君共览山河风光。
而有了姜鸿的指点,谢舒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虽然来翰林院不过几个月,资历尚浅,但有连中三元这样的名头,学识不会受别人的质疑,再加上准备工作到位,只要找对了路子,此事便极有可能成功。
果然,他这文书一递上去,张胜亲自见了他,又询问了一些事情,过几日便得到了翰林院的批复。
谢舒成为《大庆·地理志》的副编,此书由三部分组成,收录了历代地理名著。
如今大盛建立后,地理志有的地方需要重写,尤以京都为要,谢舒的文书正中要害,因此翰林院便决定让专人负责。
一位资历老的翰林学士为总编,此人叫李岩,向来专心学术,不问朝政。而编纂小组中除了提出建议的谢舒,还有同样新来的两位,孔修和高义。
接到任命,孔修不免傻了眼,他怎么也没想到,谢舒竟然会想到编纂地理志,还成为了副编。
虽说在翰林院三人的级别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在这个项目里,谢舒却是他的上级。
不过好在地理志不算重要,孔修也大有应对之法,完全可以不听命于谢舒,但他心中还是颇为不甘。
因此当天见了谢舒,孔修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对地理志没什么研究,恐怕帮不上谢编修什么忙了。”
谢舒早知道孔修的态度,只是淡淡一笑道:“我也从未指望过孔编修,孔编修不必多虑。”
孔修面色一冷道:“谢编修要编纂京都地理志,这京城四处都得丈量一下,只是天子脚下,贵人极多,谢编修就不怕冲撞一二。”xs74w
孔修言中的威胁之意十分明显,之前谢舒拒绝渭河公主的结亲之意,已得罪了对方,他还要在京城做事,是不可能避开渭河公主的。
谢舒闻言冷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下奉命修书,所为国事,为国效命,王孙平民,上下一体,有何异同?”
谢舒这话掷地有声地说完,孔修哑口无言,旁边的高义则面红耳赤,之前他碍于孔修等人的权势,不敢出头,此刻听了谢舒的话,更觉自己的所作所为惭愧万分,他忙说道:“谢兄所言极是,在下愿尽绵薄之力。”
*
谢舒要编纂京都地理志的消息一经传出,很快落到渭河公主的耳里。
他在京中,消息向来灵通,之前又有意将谢舒招婿,下面的人自然报了上来。
上次,渭河公主让孔修搭线,原以为此事极为容易,却不料传出那样荒唐的一件事来。
这件事对陆娇并没有什么负面印象,因此渭河公主虽觉得谢舒未免不识好歹,可又觉得其中有孔修办事不力的缘故,加上谢舒此人他确实比较满意,所以渭河公主并未发作,只是让孔修将功折罪。
转眼几个月过去,渭河公主见朝中形势如邵祯之前所言,轻易掺和不得,眼下又有不少世家豪门就陆娇的婚事来探口风,渭河公主不免有些着急,想尽快定下来。
而谢舒的品貌才学不仅是上上之选,又是寒门出的贵子,自可将他牢牢拿捏在手中,只是让渭河公主没有想到,这几个月来一直没等来谢舒的回应。
渭河公主十分不解,这谢舒之前甘愿为商户赘婿,如今给他一个县主驸马的机会,他竟然不动心?
渭河公主转念一想,之前他手下有人探听到谢舒和孔修关系交恶,想来也有这个缘故。
既然如此,渭河公主也愿意展现一些诚意,在得知谢舒如今负责编纂京都地理志后,渭河公主便差人送一封请帖到谢舒府上。
门房见关系重大,不敢耽搁,忙呈递给虞楚息。
虽说虞楚息来到京中不过两三日,消息压着没有外传,但府中谁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何况原本许多人便出自虞家,虞楚息自然而然十分熟悉府中上下林林总总的事务管理。
只是见这封请帖出自公主府,虞楚息打开的时候不免微微蹙起眉头。
过了一会儿,虞楚息召人询问了一番后,便将请帖放下,去做别的事情。
直到谢舒下朝回来,看到桌上这封看着便十分名贵的请帖,他心中疑惑,拆开一看,顿时脸上露出冷漠之色。渭河公主终于亲自露面了,果然好手段,在知道他如今负责修纂京都地理志后,不仅暗示他能行种种方便,也流露出愿意帮忙的意图,若是旁人怕不是感激涕零,求到府上。
谢舒看了却只觉得字里行间都是令人生厌的傲慢。
而后,谢舒也立马反应过来,这封请帖虞楚息定然已经看过了。
谢舒心中不禁烦恼起来,发愁等会见了虞楚息该如何向他解释。
到了晚膳时分,虞楚息才从外面回来,谢舒也忙于事务,一时忘了此事,等到两人用膳时,虞楚息这才提起道:“我见渭河公主邀你去府上,你和他可有什么交情?他为何要帮你?”
谢舒摇摇头道:“我与他未曾蒙面,更谈不上什么交情,哪里知道他们这种皇亲国戚是什么想法?何况我也无需旁人帮忙,等下回绝便是。”
虞楚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旁人平白无故邀约你,总归是有原因的。我倒是听说他膝下有一个娇郎,如今年已十六,有不少王公贵族求娶,他一个也未让人进府,对你却青眼有加……”
说到这里,虞楚息心中已有无法忽视的酸涩,来到京城之前,他也料想过如今。
一开始,他和谢舒在江南,谢舒还是虞家赘婿,后来,谢舒一步步扬名,又有人说他们神仙眷侣,最般配不过,现在到了京城,又是另一番光景。
虽然虞楚息早知道看中谢舒的人只多不少,只是没想到渭河公主也在其中。而虞楚息并非是不信任谢舒,但这种事情他也不想装糊涂。
倒不如问清楚点地好。
见虞楚息已经猜到了什么,谢舒心中好不担心,着急道:“郎君,你说这些干什么,你明知道我的心意!”
同时想起之前种种,谢舒更是无限气恼:“这些人也明知道我有郎君,却……”
谢舒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才能避免露出真实的情绪,他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对皇权没有丝毫敬畏之心,因此面对旁人威逼,只有恼恨可言,日后他绝不会放过这些人,但也不想因此吓到了郎君。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地抚过他的脸,见虞楚息那双凤眼凝视着自己,谢舒顿时不再言语,只想去握郎君温软的手心。
而虞楚息却低声开口道:“谢舒,你之前说过要和我重新成婚可还算数?”
谢舒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他本想过几日便说,此时郎君主动提起此事了,谢舒不免一呆,接着便生出狂喜。
虞楚息见他情状,心中一动,微微一笑道:“既然你之前说过,你不在意子嗣家业,那我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我便嫁给你如何?也免得旁人再说那些闲话。”
谢舒这时哪里听不明白郎君的意思,郎君的意思竟是要重新订下婚约,和这世俗一样做对普通夫妻。
他毫不犹豫摇摇头:“我说过要当郎君一辈子的赘婿,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况且我从不在乎旁人,只在乎郎君一人。”
谢舒说完后,再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道:“那我们择日便举办婚宴,邀请三五好友,不必那些繁文缛节,只要拜谢天地,郎君应我可好?”
谢舒说到这时双眼已灼灼发光,似明日星辰,只等虞楚息同意。
虞楚息又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语,不禁长睫微颤点点头,谢舒长舒一口气,紧紧揽住郎君的腰身,看他依在自己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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