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他是想以佛郎机国使臣的名义来到琼州交涉,以享有的异国人士的特殊便利来促成此行的目的。
要知道,华夏乃是传统的礼仪之邦,素以天朝之国自诩,如此好面子的国度,肯定不会使用什么下作手段来对待外宾。
嗯,他们还常把“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挂在嘴边,此行肯定无虞。
结果,他却是失算了。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可是被那个刑房的小头目用枪顶着脑门‘请’到馆驿里,而后,自己便失去了人身自由。
然而更为可憎的是,在他被禁足期间,一日三餐吃得全都是水煮青菜,半点油腥都没有,而且还只能吃个半饱。
这……就是天朝之国的待客之道?
而现在,还要被这个看似道貌岸然的狗官敲竹杠,又岂能不怒?
这个家伙实在太过无礼,完全不将自己一行放在眼里,必须得震慑一下他。
想着想着,那股殖民者特有的优越感就不禁油然而生,连说话的气势都有点飘起来了。
“齐大人,我倒也听说了,安南和吕宋的国王对你比较忌惮,几乎是敢怒不敢言。但是,我想请你知道,我佛郎机国可不是像安南、吕宋这样的懦夫,而是这个世界上的霸主。不是我说大话,只需我给祖国写上一封特别的‘请示’,我帝国的炮舰就会扣响你们大奉的国门。”
咳,吐!
这豺狼的爪牙,终于还是露出来了吧?
而且,还是赤裸裸的恫吓。
谁不气愤?
是的,一旁挥毫记录的孙暴闻言后首先坐不住了,只见他一拍桌子,愤然斥道:“汝等目中无人,大放厥词,莫非是欺我华夏无人乎?”
齐誉却是压了压手,对他一笑,道:“孙先生用不着这么愤懑,对于这些狼子野心者,本府自有章法对之。我们华夏虽是礼仪之邦,却也是尚武之国,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猎枪。”
什么叫做不怒而威,却又能在弹指之间表明立场,此刻的齐大郎便是如此了。
貌似这打仗,多大点事?
包含安德烈在内的所有洋人闻言都是一愣,他们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华夏人,确实是个不好对付的难缠头。
在他们的记忆里,这种傲然的姿态一直都是己方摆出来,而别人只能瑟瑟发抖地听着,如今,却是反过来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席话,又加深了安德烈对齐大人感官和印象。
“安先生,既然我敢亲率着炮舰去攻打屯门,那就代表,我不惧怕任何战争,即使你们佛郎机国真的举兵来犯,我又有何所惧?一句话,照轰不误。”
“你……你不顾国家外交,如此任性妄为,就不怕贵国的天子苛责你吗?”
齐誉哈哈大笑了几声,又字字铿锵道:“你的想象力倒是不错,就是方向上搞反了!我大奉天子何等圣明,又岂会不辨是非,去苛责精忠报国的臣子?任何国君,都不会胳膊肘子朝外拐的!”
一顿,他又持着威严,傲然说道:“安先生,你有些孤陋寡闻了,你可在我们大奉朝随便打听,早在多年之前,我朝陛下就向天下人喊过话,有言,在他的治下有三不之策,即,不赔款、不割地、不和亲,此三不足见吾皇是何等的英明,何等的霸气!试想,他老人家既有如此气度,又岂会惧怕汝等这些弹丸小国?哼哼,就你们那些个破炮舰,最多也只能为我百姓的柴房里,增添几把废材而已。”
“你……”
“你什么你,闭嘴,你个夜郎自大的家伙!你家才造了几艘半吊子水平的破船呀,就敢妄言轰开我华夏的国门,实在是太狂妄了!娘希匹的,对付你们这些个二流子,哪还用得着我朝廷军出马,单我琼州的衙役军就能一举灭之!”齐誉鼻孔朝天,貌似很强大地说说道。
安德烈被吓住了。
首先,大奉皇帝是个硬气的君主,所以,不宜将此事闹至其京城,免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其次,这个齐大人是真的敢打,一点都不用怀疑,因为,他已用屯门海战证明过了。
流氓最怕什么人?
痞子!
安德烈想了想,立即转换了自己的态度:“咳咳,咱们今天的讨论主题是关于人质的事,哦不,是您口中的所说的关于如何补偿事,咱们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军事上来了呢?依我看呀,咱们还是友好协商,心平气和才是。”
嗯,这才是该有的态度嘛!
齐誉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安先生能屈能伸,还识时务,是个很聪明的人。”
这句话是肯定呢,还是嘲讽呢?
一旁记录的孙暴有些愕然了,他琢磨着,这句话的真意该如何理解呢?
不过,他也算是没有白听,基本上是弄明白了一个道理:和洋人打交道,必须得硬气。
对于安德烈的这个建议,齐大人还是很认可的。
是呀,友好协商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对此,双方皆认可。
既然达成了原则上的共识,那下面就可以直奔主题了,于是,双方就钱多钱少的问题交换了意见。
我漫天要价!
我就地还钱!
砍价!
嗯,差不多了……
最终,尘埃落定,双方就‘赎金’几何的问题达成了共识。
不得不说,这些佛郎机国人在迈入了殖民统治之后,富得不是一般的流油,居然,居然……被齐誉敲出来了两万斤黄金。
这些俘虏居然这么值钱?
莫非,在这些人中有个大背景的人在?
这次,他还真猜对了。
在谈妥事情之后,双方的态度明显好转,安德烈很隐晦地告诉他说,在这一众俘虏之中,有一个名叫克拉克的人,他的身份不是一般的尊贵,据他猜测,很有可能是其祖国某位大臣的儿子。
要不是迫于这些压力,他才懒得管这些闲事呢,至于之前所说的举兵来犯,不过是吓人的噱头罢了。
能听得出来,对于这掏钱的事,安德烈也是一万个不愿意,心中颇有微词。
齐誉在听了这些解释之后,居然冒起了反悔的念头。
钱,还是要少了呀!
不行不行,最少也得三万斤黄金才能成交,否则,就是亏大发了。
齐大郎干咳了一声,大有深意地伸出了三根手指……
嗯?
呃……
心领神会后的安德烈忙苦脸说道:“不瞒齐大人说,这两万斤黄金已经到了我的极限,三万斤……确实没有。”
“真没有?”
“我可以向上帝发誓!”
鬼才信你!
不过也罢,反正是无本买卖,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齐誉刚想拍板,忽听安德烈又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他把滑到嘴边的结束语又咽了回去。
“齐大人,您在抄庸王的家时,可是没少趁机洗劫,也不差我们这区区一万斤的黄金吧,依我看,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咦?”
怪哉!
自己洗劫庸王府得到黄金的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呀,别说是他了,就连关押在牢房里的那些俘虏们都不清楚,更何况他一个远来的外人。
犹记得,在屯门海战取得到胜利之后,自己可是先关押了那些俘虏,而后才去掘得金库,这件事情故意做的有先有后,目的就是为了少让人知。
可现在,这小子居然说出嘴来了。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所以绝不能掉以轻心,否则,自己就有可能面临大大的破财!
必须得弄清楚了!
于是,气氛骤变,感觉有些僵化了!
而齐誉的脸色也如同是六月的天空一样,明明晴得好好的,倏然之间就变阴了:“这件事,你究竟是听谁说的?”
安德烈一愣,略微语塞道:“是……我自己瞎猜的,并没有谁告诉我。”
不对!这小子在撒谎!
要不然,你支吾个什么呀?
“安先生!我对这件事情非常在意,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坦然相告!”齐誉一脸严肃地说道。
安德烈品了品,畅然道:“齐大人,我也不瞒你了,这则消息确实是有人特地告诉我的,但是,我和那人谈好了一笔很大的合作,因为利益关系,我不能够出卖他。”
“呵呵,是吗?”
“是的!”
“我再问你一遍,说,还是不说?”
“不可说!那人是可以为我带来财富的人,我为什么要出卖他呢?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好处嘛……”安德烈仍是拒绝,摇头说道。
呵呵,给你带来的是财富,可给我带来的就是隐忧了。
你让我不踏实,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齐誉先对身侧的孙暴作出交代:“嗯,把刚才谈价的细节以及接下来的事都不要记录,如果不小心记上了,就马上掐掉。”
见其点头后,齐大人又朝着身后的张立扬了扬手,吩咐道:“带一头进来!”
“是!”
带啥呢?还论头?
且看,接下来的一幕。
下面的事情就像是事先排练好的一样,迅速而又利索,仅仅几息时间,就见有一个饿得瘦骨嶙峋的外洋人俘虏被推了进来。
说起迟那时快,齐誉就如同是杀手一样,二话不说,拔出枪来就射。
砰!
随着这声枪响,那个洋人应声倒在了血泊里。
爆头!
这一幕,很血腥、很暴力,让人看得心跳激增。
然而,齐誉就跟那没事似的,云淡风轻地吹去了枪口处的残烟,后冷冷道:“你说不说?若还是犹豫的话,我就继续射杀,直到你愿意讲出实话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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