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小说>其它小说>谁说纨绔不读书>第 42 章 独会李暄
  谢兰庭有心试探,但同样的话落在旁人耳朵里,不免变了味道。衙役们在一旁悄悄打量着这两人,暗中琢磨最新的传闻莫非是真的?唯有洪知县有些痛心。

  齐鸢可是江都县的县试案首啊!

  虽然他前几天还因惋惜何进之才,又对齐鸢执有偏见,因此不曾额外注意过他。但昨天俩人在山庄的一番谈话,早已令他对这个小小儒童刮目相看了。

  这样的人才,才刚刚开始科考,就成了三品大员的宠童,以后让同科士子怎么看他?

  齐鸢小小年纪,遇到了谢兰庭这种文武兼备,优雅从容的贵人难以自持可以理解,可谢兰庭可比齐鸢大很多啊,他怎么能狠心诱拐齐鸢的?

  齐鸢被谢兰庭问得怔住,直觉谢兰庭又在怀疑什么,因此并没有直接回答。

  谢兰庭也不催促,只面色严肃的盯着他。这情形被洪知县看在眼里,便以为是谢兰庭在拈风吃醋,见不得齐鸢与其他英俊男子相处罢了。

  李暄可还是个囚犯呢!

  洪知县没忍住,再也不管谢兰庭之前的千叮咛万嘱咐,拱手告了罪,扭头便对齐鸢道,“齐伯修,李暄虽一时善念,留你性命,但他叛军出逃,已是死罪难免,按例任何人不得探望。下官念你知恩图报乃是君子之行,因此准你与李暄在死囚牢单独一见。为时不得超过一刻,你可知道?”

  谢兰庭不妨这番变故,扭头去看洪知县。

  齐鸢已经松了口气,立刻郑重拜了下去:“谢大人恩准!”

  说完避开谢兰庭探究的视线,叩头而出,赶紧跟着典簿往县衙大牢去了。

  谢兰庭看着齐鸢急匆匆的背影,眯起眼,不悦地看向洪知县:“洪大人,这是何意?”

  洪知县却也正色道:“谢大人,齐伯修是我江都县案首,也是桂提学看重的大才之人。昨天下官与他谈话,也发现齐伯修有忧民之心,对剿匪防灾皆有良策,因此下官只盼着他能早早科举出仕,造福百姓。如今外面传闻他与大人有些暧昧之事,虽是谣言,却也不得不防,以免坏了二位清誉。”

  他义正严词地说完,只等着谢兰庭来一句“都是旁人捏造的”,便可以借机命令众衙役们留心,遇到传播流言者大声呵斥,维护齐鸢名声。

  谁知道等了半天,谢兰庭却只眸光一闪,含笑问他:“他对剿匪防灾都有什么良策?”

  洪知县有些失望,只得将昨晚跟齐鸢的谈话再讲一遍。

  谢兰庭虽然有过准备,但当洪知县讲到许多具体事务时,他仍是难掩惊诧,神色郑重起来。

  “……乡下团而不练。”谢兰庭蹙眉,迟疑道,“这也是他说的?”

  洪知县连连点头:“正是,伯修说练兵士,造枪械,都耗费巨大,乡民必然不会服从,若是州县拨款,又难以持久。因此只清查各家户口,不许容纳匪寇即可。城中富裕,可适当练兵团勇,这样一旦有匪寇敌情,不至于张皇无措。此举与下官之意不谋而合。”

  “齐公子年纪轻轻,倒是很懂经世之道。”谢兰庭微笑点头,忽然问,“下官不曾科举,也不知道哪本经书里写过这团勇之法?”

  “这个……”洪知县迟疑了一会儿,想了想,“《周礼》之中倒是有记,‘以邦比之法……使之相保相爱……相及相共。若作民而师田行役,则合其卒伍,简其兵器,以鼓铎旗物帅而至……’,团勇便是依其古意了。”

  谢兰庭含笑点头:“看来是下官孤陋寡闻了。听说齐公子随褚先生治学,将《春秋》作为本经,没想到他对《礼》经也如此熟悉。短短几日便能如此,的确才调无伦。”

  洪知县原本笑着点头,听到这里,猛地愣住。

  是啊,齐鸢前阵子学四书,县试时两篇四书义便一举夺魁。这两日刚治经,竟已精通了非本经的《礼》……这未免太令人震惊了,再有宿慧也不可能如此吧?

  可是齐鸢的确是齐府的那个小少爷,这点是确确实实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洪知县心中暗暗惊疑,突然想到了谢兰庭今天的这番布置,所以谢兰庭刚刚当众发难,并非拈风吃醋,而是想要试探齐鸢?

  他其实并不在意齐鸢的才学怎么来的,自古以来奇人异事多得很,只要齐鸢有才,那他这个知县便要维护爱惜。

  洪知县只担心齐鸢惹恼了谢兰庭。

  谢兰庭背后之人权势滔天,若得罪这人,齐鸢岂不是要麻烦?

  “谢大人……”洪知县赶紧起身,假做愕然道,“大人可有高见?能否为下官指点一二?”

  谢兰庭看他一眼,随后笑道:“洪县尊有这样的学生,乃是可喜可贺的事情。谢某除了恭喜之外,哪有其他想法?”

  他说完站起身,拱手道别:“下官已在扬州叨扰大人多日,不日便要回京了。齐公子惊才绝艳,四月府试应当会有不俗的表现。下官就等洪大人的好消息了。”

  洪知县连忙应下,趋步送他出门。

  等人走远之后,心里却忍不住琢磨起来,谢兰庭为什么特意提府试?莫非府试会有什么问题?

  钱知府倒是对齐家敌意很深。可自己只是小小知县,对府试无能为力。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自己除了督促齐鸢好好准备,还能做些什么吗?

  他在这边苦苦思索,另一边,齐鸢却刚刚见着李暄。

  半天过去,李暄的样子已经十分狼狈,头发也散乱着,显然在狱中挨过打。

  典簿将人带到后便跟狱卒走远了些。李暄戴着沉重的脚镣,只靠在牢房的角落里。直到齐鸢喊了他两声,才疑惑地抬头看过来。

  “齐公子,”李暄问,“你来做什么?”

  “齐某有事相求,还请李兄靠近些说话。”齐鸢见狱卒离得有些距离,又觉时间紧迫,等李暄迟疑地往这边走了两步后,也顾不得许多,抓着牢门低声道:“李大哥,我这次来是有事相询,你可是从崖川出来的?”

  李暄神情戒备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齐鸢低声道:“我有位亲戚也在崖川中大军中,如今离家两年,毫无音讯。前不久听说你们崖川的总兵忠远伯叛逃投敌,此事是真是假?李大哥可否告知小弟详情?”

  他说道后面,语气忍不住急切起来。

  李暄却冷笑一声,反问道:“齐公子,你那亲戚姓甚名谁?当初是哪一营的?你可说得出?”

  齐鸢不妨他会问这个,愣了愣。

  李暄却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冷哼道:“昨天公子为李某求情,李某当真以为你是顾念我一念之仁,心中还惭愧不已。没想到你竟是跟谢兰庭一唱一和故意诈我,让我污蔑忠远伯。你们用心何其歹毒!你们对得起崖川死去的数万兵士吗?!”

  “我没有!”齐鸢只觉得自己一颗心怦怦直跳起来,又急又怒,辩解道。“我跟谢兰庭根本不熟!昨天求他留你性命便是为了来问亲戚的下落!我若有一句谎言,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不入轮回!”

  他越说越急,一想到父亲更是肝胆欲裂,言语激荡,怒色满容。

  李暄看他情形不似作伪,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疑惑,想了想仍问:“你那亲戚是何姓名来历?你莫要想着糊弄我,我在军中正是管这个的。”

  齐鸢心里着急,却无法说自己要问的正是忠远伯祁卓。

  扬州齐家怎么可能跟忠远伯扯上关系?更何况父亲离府时,并没有带任何家丁侍卫。

  其实说起来,在此之前,忠远伯不过是世袭了祖上闲职而已,连俸禄都少得可怜。后来不知为何,突然被指派为总兵,匆匆出征。走时圣旨上也不准他带家丁,祁卓最后只带了方姨娘随身照顾饮食起居。

  李暄戒备地盯着他,齐鸢心里泛苦,只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说也说不出,咽又咽不下,委屈难言,低头的功夫眼泪便滚了下来。

  李暄见他眼眶瞬间红起来,只扶着牢门默默流泪,心里已经软下来,却又害怕这是他们的计策,手忙脚乱地安慰道:“齐公子,你有什么苦衷倒是说啊,我……我这……”

  他想要劝也不知道从何劝起,想要递个帕子,自己身上破破烂烂也寻不到,急得原地乱转。

  齐鸢也怕狱卒们看出异常,忍了泪,低声道:“他……他并没有……我也不知道……”

  “那你到底打听的是谁?”李暄又想相信他,又感到难以理解,“总不可能这人不在名册上吧?”

  齐鸢张嘴欲答,听到这句突然怔住,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一个人——方姨娘!

  “是!”齐鸢慌忙止住泪,紧张地思索了一番方姨娘的来历,擦着脸道:“我这亲戚并非旁人,而是忠远伯的姨娘方氏,原籍是苏州的。长得十分高大,方脸阔口,你可见过?”

  李暄一愣,吃惊道:“你要问的竟然是她?”

  齐鸢一听口风便知道问着了,心里又存了一丝希望,连连点头:“两年前她家人便得了信,说她要随军出征,之后就再无消息了。前不久听说忠远伯暗中投敌,家里人岂能不提心吊胆?李大哥,忠远伯到底如何了?”wap.xs74w.com

  李暄抬眼,怅然地看着他,齐鸢着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大人忠肝义胆,勾连敌军的不是他,而是兵部尚书!”李暄怆然道,“当初崖川大军几战连捷,我们都以为最长不过数月便可回乡。谁知道兵部尚书为了夺功,暗中架空祁大人,夺其兵权,处处针对。十万大军被迫留在崖川不动,整日地烧着粮草。后来朝廷的粮草供应不及,西川王反杀回来,我们吃了几次败仗,不得不退出了西川府。”

  李暄说到这里,不觉也流下泪来,悲恸道:“最后一战,我带部下断后……只有我跟哑汉被祁大人救了回来。后来大人组织我们五千人作为死士突袭,我负责正前营,烧了西川王的粮草。后来大家渡河回营时,突遇迷障,就此走散。我跟哑汉被一家民户救下,没过几日,就听到了外面的传言。祁大人忠肝义胆,被奸人陷害,我人微言轻,回到军中也没什么作为,因此就想趁机回京,为大人伸冤。”

  “那忠远伯呢?”齐鸢问,“你们分开时他怎么样?”

  “我们分开始,左参将时大人身受重伤,祁大人因你那亲戚保护,并未受伤。”李暄道,“传言既然说大人失踪,那应当是性命无碍的。只是你那亲戚真乃女中豪杰,身中数箭竟面不改色,继续杀敌,将敌人吓得直往后退。我等皆服她是真英雄,自叹不如。”

  齐鸢听到这里,心中知道父亲冤屈,既觉宽慰,又感到悲愤难忍,再一想方姨娘竟受此大难,她还有个小儿子呢,若有三长两短,岂不是要母子永别!

  心中一阵绞痛难忍,只得咬紧牙关,簌簌流泪。

  李暄也抹泪,安慰他道:“方英雄的几箭并未伤在要害上,若能妥善照顾,应当于性命无碍。”可是忠远伯都失踪了,方姨娘怎么可能得到妥善照顾?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齐鸢勉强点点头,刚想再问几句,就见典簿跟狱卒们往这边走了。

  他连忙擦了泪,突然想起自己刚进来时李暄的那番质疑。

  谢兰庭已经来过了?

  “谢兰庭之前跟你说过什么?”齐鸢深吸一口气,赶紧问道,“他要你陷害祁卓?”

  李暄面有怒色,使劲点了点头:“此子居心叵测!留我性命就是为了祁大人!”

  齐鸢倒吸一口气,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谢兰庭诡计多端,他明知道李暄的品性,怎么可能直接逼迫他?

  “齐公子,怎么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幽幽响起。

  齐鸢只觉浑身血液凝住一般,他微微发抖,勉力控制着自己,回头看过去。

  谢兰庭站在刚刚典簿所在的位置,沉静威仪。齐鸢红肿的眼睛对他来说十分陌生,但那双眼里冷淡冰寒,又带着几分锐意的神情,却跟另一个形象完全重叠起来。

  这人不是齐家的小少爷。

  是他!

  谢兰庭站在几步之外,恣意地将齐鸢看了又看,眼神格外放肆,就在齐鸢忍不住皱眉时,谢兰庭突然拊掌,畅怀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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