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听信侍卫长的建议,只是单纯的,不愿就这样离开。
哪怕能挨近一点,看一看虞歌,或亲眼看着虞歌好好喝点血,对她而言,都将成为一种莫大的慰藉。
年长的领主微微眯起眼。
在她面前几米处,年轻的白衣骑士正护送着虞歌回到房间。
棕发的人类少女因得以与心上人交谈而激动得脖颈通红,她蓬勃汹涌的血液味被暖风裹挟着,忽远忽近地徘徊在纯血血族的鼻端,简直像是一只新鲜出炉的、滋滋冒油的羊腿,多多少少勾出了她的一点食欲。
但与人类并肩而行的虞歌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这新生儿专注地仰望着对方,非常耐心地听着小骑士那找不到重点的自我阐述。
她干净雪白的侧脸上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唯有长而疏淡的眼梢上带一点浅浅的弧度,像是终于抛却了无法承担的苦痛,总算脱身于混着鲜血的脏污,而显现出一种异常云淡风轻的柔和来。
那副温和坦然的神色落在梅兰萨的眼睛里,如同密密匝匝的一束银针骤然戳刺在眼球后方,令她的视网膜上都泛起一些扭曲而模糊的色斑。
这孩子已经很多年都没用这副表情面对过她了。
在她能回忆起来的场景里,长大成人的虞歌大部分时候都会在她面前刻意收敛起自己的情绪,表现得不悲不喜且波澜不生,即便偶有暴露,所流露出的也往往是紧张与哀求。
如今这份暌别已久的柔和与坦诚重新出现,却并未让她感到一点怀念或喜悦,反而有种轰然而起的愤怒,夹杂着难以忽略的、近乎于酸涩的苦意,为她带来一种剧烈而尖锐的灼痛感。
即便是在虞歌尚且年少的时候……
这孩子也绝非是亲人的性格。
虞歌天生便有一张木讷冷淡的壳子,因此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甚至都不太爱和人说话聊天。
她到底…为什么要对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类青眼相加呢?
是因为那头与她已故挚友相似的棕色卷发吗?
梅兰萨难以自制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以至于手中的琉璃罐面上都现出了几道轻微的裂痕。
可她当初在虞歌初拥过后,送过去的那名用以提供活血的血族,明明也有着一脑袋更漂亮更顺滑的棕发。
还是说……
虞歌只能对人类这样亲近?
更有甚者……
如果虞歌只是欣赏这个人类呢?
那愤怒如烈火烹油,从胸腔内腾起一股畸形而恶毒的渴望,血族本能的恣肆与暴虐几乎令领主开始兴奋地战栗了起来。
如果是从前……
她会让虞歌亲自吸干那小骑士的血,然后再用刀尖刺穿对方的心脏。
也许虞歌会害怕,会痛苦,会觉得残忍或恶心……
但那又怎样呢?
这孩子的那份忠诚与爱,会让她为主人献上一切。
以妒忌为原料的那团火焰在梅兰萨的心房最底部熊熊燃烧,又被肋骨、血管与皮肉生生栓住,那感觉就像在胸膛里堵住了一块将熔的铁器,哽得她钝痛而难以呼吸。
虞歌已经不再是她的侍卫了。
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失去虞歌很久了。
恰恰因为她总试图在对方身上激出更极端、更激烈的反应,而从未为虞歌思及过一分一毫,才让这孩子最终没了命,又失了心。
一股无端的胆怯与畏惧如漂浮着冰碴的冷水,顷刻间便将她方才沸腾的怒火浇熄了。
她不能去碰这小骑士,她想,虞歌会不高兴的。
她…不能再去伤害虞歌了。
梅兰萨按了按胸前那处刀疤,将发白的唇角抿得死死的。
她分不清到底是胸腔痛还是肺叶在疼,那沉闷而冰冷的刺痛感缓慢地连成一片,令她的气管都痉挛了起来,仿佛即将在冰水里溺毙。
这就是人类的爱吗……
这就是她对虞歌的爱吗……
原来爱不单单会让人快乐,也会令人这样的畏首畏尾,又瞻前顾后。
“……夫人?”
站在房门前的卡桑德拉注意到楼道里的情况,她困惑地扭过头,看向那个捧着精致酒罐的高挑女人。
“夫人,您要做什么呢?”
在她身后,虞歌就着这个姿势露出半张脸,她方才那种安适沉柔的神色已然褪了个干净,只剩下微微颤抖的下唇与惨白的脸色,有这么一刹那,那张脸上的表情几乎是惊惧而错愕的。
梅兰萨当即悲哀地意识到
虞歌没什么可怕的了,她不是在为她自己而惊惧。
这孩子是在担心…她曾经的主人会一如既往的,去伤害她的新朋友。
领主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便见虞歌上前一步,侧身挡在了白衣骑士的身前。
“是来找我的。”
她对小骑士低声道。
“没你的事了,你快走吧。”
卡桑德拉望着那扇在她眼前紧闭上的木门,非常难得地体会到了失落与懊恼的滋味。
她努力地挤出个笑脸,却觉得连鼻腔内都漾出了火辣辣的酸意。
虞为了一个朋友就要赶她走……
难道她在这女人的心里,连个普通朋友都比不过吗……
……
当空旷的楼道内响起女骑士略显拖沓的脚步声时,梅兰萨看见虞歌的双肩明显地松懈了下来。
这新生儿面向着她,寡淡隽秀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点很微妙的尴尬,自上照射下来的烛光被她垂而浓密的眼睫所割裂,影影绰绰地落在她的眼下,落下了两处暗淡的光影。
“谢谢您送来的血。”她道,“主人,您…您可以不这样的。”
她背靠在墙上,轻轻阖上了眼。
“我确实没做好准备去吸食活人的鲜血,但血族几乎是不可能被饿死,最多也就是难受一些而已,那……。”
她似乎觉察出了自己的失言,那话音戛然而止,但她的长亲却立刻领会了那言犹未尽的部分。
但是同虞歌从前所经历过的那些痛苦磨难相比,这一点忍饥挨饿的难受又算得了什么呢?
仿佛有凝霜的气体骤然流入了胸腔膜,梅兰萨左胸口内泛起了沉重而无法摆脱的疼痛,那痛觉几乎浸润了她的每一根血管,令她完全无法思考。
火光电石之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真的长出了一颗溃烂而千疮百孔的心脏,那心脏朝着虞歌的方向兀自跳动着,发出饱含着怜惜温柔,却难以抗拒的渴求
她遵循着那颗心的指引,将虞歌牢牢地按在了自己怀里。
梅兰萨好像终于活了过来,又好像就这样又死了一回,她与虞歌挨得这样紧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打破那种无形的距离感。
她体会着虞歌那抽搐般的细微颤抖,扣着对方脆弱而绷紧的后颈,边吻着那头沾了夜露的黑发,边将对方平放到了地面上。
自这孩子抽出青年人的轮廓起,她身上就再也没有过少女的柔软与丰盈,那白到极致的皮肤紧裹着骨头,几乎也泛出了白骨般的森然与惨淡。
领主根本不敢去直视对方的眼神。
她只是顺着下巴、脖颈,一路向下,又沿着突兀嶙峋的胯骨,细细地亲吻到了虞歌的双脚上。
那双脚其实并不干净,沾着泥土与苔藓的脏污,脚腕与掌心还带着尚未痊愈的划痕,虽有种冰雕雪塑似的非人美感,却也不应当受到任何人如此虔诚深挚的对待。
但梅兰萨的举动是那样自然,她用自己唯一带着热度的唇舌,去温暖对方冰凉僵硬的每一根脚趾,像是一只慈爱的母兽,在舔舐幼崽身上任何地方的皮毛,又仿佛只有如此,她胸腔里那处灌注着冷风的缺口,才终于能得到一点点实物的充盈。
挣脱不得的虞歌从喉咙深处溢出了两声哽咽似的低鸣。
她以一只手反手掩着面,另一只手则在上方的虚空中挥动着抓握了两下,似乎想像小时候一样,下意识地用指根去缠绕主人柔顺的金发。
但她最终什么也没摸到。
那只手只能维持着虚握的形状,静静停留在半空中,像在向神明乞求,又似乎…在捧着一颗已经破碎消失的人类心脏。
这凄入肝脾的联想令梅兰萨悚然一惊,她飞快地攥住了虞歌茫然伸出的掌心,将对方重新搂回了怀里。xs74w
“小歌,我爱你,我真的在爱你了。”
她语无伦次地贴在虞歌耳边呓语,那声音低哑到含糊不清的地步,像是气管管腔被滚沸的鲜血烫烂了一样。
年长的领主一点点地弓起脊背,将曾经的爱人严丝合缝地嵌在了身体内,那动作非常强势,又非常卑微,她那双手带着同样冰冷的温度,紧贴着虞歌那烙着伤口的胸膛。
好像这样就能把虞歌推回多年前,推回一切的起点。
她会阻止虞歌抠出这颗心。
她会在虞歌抵触初拥时吻掉那满脸的泪痕,将虞歌抱出棺材。
她会在虞歌跳海时,冲上去接住对方,把这孩子保护在怀里。
她会在那人类挚友过世后,替虞歌包扎伤口,为对方讲述生命死亡的意义与归途。
她会拿走虞歌手上的刀,献上鲜花珠宝与最柔软的爱意,一辈子都不让对方见到暴行与鲜血。
或者在最开始……
她会在那个贫瘠的小镇里,单独将虞歌接进古堡,将这孩子视作一生挚爱,好好地养大成人。
虞歌不会杀人,不会亲历挣扎与痛苦,不会体会伤病与绝望,海水不会淹没她,火焰无法伤害她,人情更不会让她迷茫落泪。
她会是领主的女儿与爱人,是整座城市内最无忧最肆意的珍宝。
梅兰萨的胸腔微微起伏了两下,从身体的最深处传出近乎于呜咽的悲号。
有什么比心爱之人亲历过一切人间苦痛更令人绝望的吗?
她麻木地垂下眼,吻了吻虞歌的额头。
有,当然有。
这那些苦痛当作赏赐,强行施与给对方的,正是她自己。
感化进度: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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