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是几个刚刚结束操练的士兵,打了井水,在院子里裸着膀子,用楼西胧听的有些耳生的家乡话说着什么,哗啦啦的水声隔着院子传来,倒让走到门口的楼西胧不知是进是退。
“诶,那是谁?”
就在楼西胧准备暂时退出去的时候,有人眼尖瞥见了他,而后又有几人看了过来。
有人听宋案说过,他是四皇子的小厮,他们交头接耳一阵,就有人向着楼西胧走来,“你找宋副将吗?”
楼西胧点头。
“宋副将今天巡逻,应该快回来了。”说话的人肩膀上搭着一块湿透的白巾,水珠沿着叫下午的日头晒的发红发烫的皮肤上淌下来。这本是守城里寻常的场景,却因为楼西胧回避的目光,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来。
“那我进去等吧。”站在这里,楼西胧实在别扭的慌。
站在他面前的人拿下肩膀上的白巾,为他让开一条路。
楼西胧走过叫水洗的发亮的青石砖进到了房中。因为天光昏暗,他一进房间,就好似进了一片夜色,外面的人看不见他,他却能看见外面。
宋案的床上随意丢了一件衣裳,想来是他去巡逻时,匆匆脱下丢在这里的。房间里是些逼仄的汗味,与处处点着熏香摆着金盏的王宫不同,这里一间狭小的房间,挤着七八个床铺。就在楼西胧环首四顾都找不到坐的地方时,外面的人开始借着冲淋在身上的水声议论起他来——
“这宫里的公公怎么看着比女的还要好看。”
“不光不长胡子,连脸也白的很。”
“他来找咱们宋副将干嘛?”
正在他们议论时,巡逻归来的宋案抱着盔甲走了进来。因为是去了城外巡逻,风沙又大,他硬硬的头发里掺了许多黄色的沙粒。他刚进了院子里,就有人叫住他,说是有人来找他,宋案迟疑了一下进了房里,正看到站着的楼西胧。
“你怎么来了?”看到楼西胧,宋案着实吃了一惊。
“昨天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城墙上看看吗?”楼西胧提醒道。
宋案这才想起,只他每天的事情都太过繁杂,这样的小事自然一不小心就忘掉了,他看楼西胧找来,还不知道等了多久,难得软下语气同他道了个歉。
“我换件衣服就带你去。”他放下铠甲,正要直起身的时候,后背忽然传来一阵极轻极轻的拍打感,他侧过头,看到站在他身后垂着眼的楼西胧。
“你身上好多沙。”楼西胧说。
宋案将丢在床上的衣服拿起来抖了抖,浑不在意道,“守城外风沙漫天,巡逻时常沾一身的沙。你站远些,别弄到你身上去了。”
楼西胧看他坐在床上脱下靴子,从靴子里都倒出许多黄沙来。
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宋案抬起头,正看到楼西胧望着他,二人对视,还是楼西胧先开的口,“戍边这么辛苦,你何必——”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因为院子里的那些人抱着衣服回来了。他们叫宋案宋副将,笑笑闹闹,一点也没有白日那种军纪严明的样子。
在这片刻间,宋案已经站了起来,“走吧。”说罢,他就抬脚走了出去。楼西胧跟着他,一直来到了城墙上。
城墙内是箭塔军营,城墙外是与天际相连的漫漫荒漠。跟才来时的壮丽之景不同,此时残阳如血,有一种莫名的悲怆与孤寂感。城墙上站着的守卫,仍然不见松懈的望着前方。
狂风猎猎,与京城那带来馥郁花香的柔情的风不同,这里的风夹着太阳炙烤过的黄沙,刺刺的落在脸上。
宋案扶着城墙,眺望着这已经看的厌倦的景色,“你怎么想到要来这里?”
楼西胧道,“我在京城,还没有看过这样的景色。”
“都是黄沙,有什么好看的。”宋案有一缕漆黑的落发,从右眼绕过鼻梁吹落,这让他的面容有了一种不同于白日冷峻的温柔感。
“都是黄沙才值得去看。”若不看这些,他怎么知道这天下不止只有富庶的京城,不止有他能看到的那些‘黎民百姓’,“有翟将军这样的人,才是社稷之幸,黎民之幸。”
听楼西胧对翟将军的赞誉,宋案偏过头看向他。
也不是没有京城来使到此,只大都颐指气使,除了在翟将军面前尊敬些,对他们都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宋案不喜欢这些人。
“你这话不怕让四皇子听见?”
“嗯?”
“社稷是天子的社稷,黎民是天子的黎民。翟将军战功赫赫,也只是一介武将罢了。”流芳百世的是文臣明君,马革裹尸才是武将的宿命。
“若没有你们这些戍边的武将,又何来千秋社稷,黎民安乐。”心中对翟临的惧意与恨意也似乎在这孤寂的守城下变淡了许多,他若真的是一个昏君,翟临杀了他,也不过是为苍生拔剑,“四皇子来了,也会这么觉得。”⑦④尒説
“那可未必。”宋案道,“当权者最怕最恨的都是功高盖主,你我皆为平民,才会钦佩翟将军这样的英雄,那些皇亲高官等到战事平定,便再也看不起这些武将了。”
“……”
“到那时刻,马革裹尸反倒是最好的归处了。”
楼西胧想要反驳,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恐会为翟将军招致灾祸的宋案马上整了整脸色,“天黑了,我们下去罢。”
“好。”楼西胧跟着他下了城墙。
到了城墙下之后,宋案想到自己方才所说,又恳求一句,“方才之事,还请不要告诉四皇子,我不过一时妄言。”
“你放心,我不会跟第二个人说的。”看到宋案放松了脸色,楼西胧也在心中暗暗庆幸——正因为他没有顶着四皇子的身份,才能听到这些武将真正的想法。
这比那些歌功颂德的声音都要来的真实。
“我送你回去。”宋案虽然仍对那四皇子有所提防,对面前仰慕崇敬武将的楼西胧却又亲近了许多。他亲自送楼西胧到了院子外,看他要走时,又嚅嗫的说了一句,“后天会去城镇中采买些东西,你想要什么吗?”木讷的男人,发现这句话有些讨好的意味,他连忙又补上一句,“或者你问问四皇子。”
“我去问问。不过,我也有一样想要的。”
“你要什么?”
“要你下次巡逻时,也带上我。我想去守城外看看。”他前世不是一个好皇帝,这一世起码要帮太子或者三皇子做一个好皇帝。
没想到楼西胧会这么说的宋案怔了怔,他挠了挠头,“城外也没什么好看的,跟在城墙上看的一样,都是黄沙。”
“我想看看你每天是怎么样巡逻的。”楼西胧是想多了解他们戍边的辛劳,却不知说出口的话有歧义,令宋案感到了一丝微妙的,有些令他困惑的甜意。
“好吧。”
“下次巡逻时,我来叫你。”
楼西胧道,“你别又像今天这样忘记了,还要我去你住处等你。”
宋案被他挪揄,脸色微微红了红,好在他皮肤晒的有些黑,这红并未显露出来,“这次不会了。”
楼西胧已经走到了院子中,他挂在房檐下的铎又哗啦啦的响了起来。这声音催的宋案不受控制似的叫了他一声,“喂,还没问你名字。”他只知道面前的人是侍奉四皇子的,却一直没有问他的名字。
已经走进院落的楼西胧回头看向他。
暮色四合的院落中,他扶着垂下的树枝,挑高了抬头望他。姝丽的面容,正是这苦寒的边陲极难看到的一抹丽色。
“下次告诉你。”说完,他就走进了房中。
宋案皱了皱眉,喃喃复述了一声‘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他一面这么说着,一面摇着头往回走去。
……
“呼。”
轻轻一吹,手中的火折子就燃了起来。林明霁将火折子靠近烛台,而后用纱罩盖住渐渐亮起来的烛台。
他平日天色一暗就不看书了,只今日因为楼西胧回来后,一反常态的拿了笔伏在案上,令他颇感诧异,天色愈来愈暗之后,他亲自为楼西胧将烛台点燃了。
伏在桌案上的楼西胧专心致志,林明霁端着烛台放在他面前他也没有察觉。林明霁本想问他下午去了哪里,但见他这样专心,也不忍打扰他,为他磨了会墨之后,站在了他的身后。
楼西胧正在写诗,写的便是他下午所见与心中所感,诗词壮丽洒脱,又有一种豁然开朗的胸怀,令林明霁都被那满纸的才气所慑。
烛光下,楼西胧还是少年人的相貌,眉眼柔秀未见英气,林明霁看完他的诗再看他,只觉诗词绝妙无比,面前少年也郎艳独绝。他一时有些目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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