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荆州相接的复州地处汉水下游,北周武帝宇文邕以复池湖为此地作名,分明与南吴相接,却又因有长江阻拦而少有战事。
高家世代经营荆州,逐渐往北侵占复州土地,复州一地从唐时的十一乡减至七乡,连一段汉水都被荆州占了去,剩下的人口不过五千余户,不到三万人。
自从安远节度使薛惊河带着一万五千兵马驻扎在景陵城,这里着实比从前热闹多了。
比不得卫蔷,自从子代父职彻底镇压羌人,薛惊河在大梁将军中亦是数得上的名将了,朝中少将,对他也甚是信重,让他来到这小小的复州,生了脑袋的都知道这是为了防备高家作乱。
薛惊河也少有浮躁之气,从西北调来复州之后就学着定远军做军屯,开荒地挖沟渠,还让人学着养鱼,晒好的鱼干卖去洛阳等地好多谋些军费出来,不过两年多的光景,沟渠上水车不歇,湿烂难耕的土地也被整出了万亩良田。
不只复州一处,北面的安州百姓也对这位年轻的节度使甚是敬重,去年淮水大涝,汉水一带也情势危急,他带着上万军士与百姓一同抗灾,守住了鱼米,也收住了民心。
他相貌生得极好,又是豪爽善言举止不羁的性子,安州刺史与复州刺史都恨不能自己有个正当龄的女儿能嫁给这位英雄人物。
今年复州又是丰收的一年,趁着水枯打了鱼卖了就能换来粮食,对于汉江沿岸百姓来说正是极好的日子,能嫁娶,也敢生孩子了。
村落里婚事闹到了半夜,一对新人筋疲力尽在床上头靠着头说着悄悄话,一根金贵的红烛燃了大半。
“阿木,外面还有人!”
叫阿木的新郎披着衣服从床上下来,笑着道:“阿香莫怕,只怕是哪家小子还不肯罢休。”
又扬声对外面道:“谁呀?可别再来闹了!”
家门被人一脚踹开,几个穿着皮甲的人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将一对新人变了死人。
“沈首领说了,大军所到之处,不留活口。”
说完,他挥刀将红烛砍落在被杀死的新娘身上。
火光熊熊而起,焚烧着染血的新衣衫,到处都是哀嚎惨叫声,许久不绝。
江水流淌如旧,新建的水车转动不停。
新开垦的土地上再无人耕作。
河里的鱼儿大概能安然度过这个冬日,比人幸运得多。
借道荆州的三万南吴大军停在景陵城下,一百多复州百姓被绳索捆绑在阵前。
“薛刺史,久仰大名,我乃南吴江州王杨宪。”
穿着全副铠甲的薛惊河站在城墙上看着狼狈哀嚎的百姓,大声道:
“南吴杨氏声震天下,没想到竟是这般狗苟蝇营之辈,两军阵前以百姓为盾,哈,只怕你们那先主杨胜恩知道了都要从陵寝里爬出来教训你们这些不肖子孙。哈,我竟忘了,你们杨家弑父杀弟寻常事,伯父杀了亲爹,你还要为杀父仇人当牛做马,实在不肖惯了。”
四年前南吴国主杨源化重病,江州王杨源仁、抚州王杨源亿北归江都府,杨源化生性多疑,又宠爱贵妃冯氏,他长子次子是皇后所出,长子十六岁时落河身亡,他咬定是次子欲夺太子位所谓,不仅赐死了太子还废了皇后,那之后数年间他借此事怀疑遍了自己的儿子与嫔妃,陆续将之幽禁,更甚者贬为废人或是赐死,最后七个儿子只剩了今年十三岁的贵妃之子,也就是太子杨玺。
杨源化病重时那儿子才九岁,他察觉自己两个弟弟也有夺位之心,竟然在病床上设计两个弟弟造反,最后江州王被杀,其三子杨宪继承王位,抚州王逃回抚州,为证清白带着全家自尽,据说他的王妃和妾室都是被他亲手勒死的。
杨宪虽然是个武将,从小也是饱读诗书,怎能容了薛惊河这般羞辱?拿起长弓,他一箭射向城墙。
薛惊河避开,对身边人道:“南吴用计之人狠毒至极,这杨宪却有几分书生气,计谋再好,也得人肯用,我引他们分神,你立即命人放炮。”
“将军放心,我已与陈猫猫说好了,举旗为号往远了打。我带人下去救人,楚眉你举旗。”
年纪二十上下的女子手中将一面红色的小旗交给了身后的比她年纪稍大的女子。
“将军?”
“听我的。”
说完,年轻的女子握着一柄银色的剑就走下了城楼。
薛惊河没有再说什么,他又看向那杨宪。
“江州王的箭法实在平平啊,咱们两军对阵,总该有来有往。”
说完,薛惊河拿起自己的弓,从背后摸出了一把箭矢。
他身高臂长,力大膺厚,所用的弓极大,比他身长还要多出一半,所用箭矢也格外粗长。
大弓张开成满月,他指间夹了四支箭死死地盯着杨宪。
南吴人哪见过这等巨弓,又哪见过能一弓四箭之人?
前排的几位将领皆有些慌张之色想要将杨宪护在后面
“放炮!”
话音刚落,箭矢射出,落在南吴阵中却是一阵巨响。
“轰!”
“轰!”
“轰!”
天崩地裂,惊马四窜。
被南吴人抓作人质的复州百姓们被绑成一团互相牵制,逃都无处可逃。
与此同时景陵城的大门突然大开,一个怪异之物喷着黑烟冲了出来。
南吴兵士也算训练有素还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丢盔卸甲地四散逃去,踩踏伙伴无数。
烟尘渐渐散去,杨宪终于制住了自己的马,就见那巨大的怪物里出来的几个穿着铠甲之人,正把那些梁人往怪物后面带。
“那是梁人的把戏!不要惊惶!与我冲城!”
说完,他当机立断一箭射向那“怪物”:“不过是件铁器,与我冲城!”
此番偷袭,南吴国主杨源化派出了自己手下最精锐的军队,也算是身经百战,杨宪一喊,他们也回过神来。
一名副将回过神看见要逃走的梁人,大声道:“先将这些梁人杀了!”
他挥刀冲向俘虏近前突然从马上摔了下来。
杨宪看见一女子身披黑甲一手握银剑另一只手攀在“怪物”上,刚刚就是她借力跳上去一剑挑了那副将的喉咙。
黑发在烟尘中一荡,那女子用剑指向杨宪,对着他的喉咙比划了一下。
明明是一女子竟有这般杀气,杨宪心中一冷,又搭起长弓。
刹那间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碎土乱崩,杨宪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那女子忽然一笑,抓住最后几个百姓退到了拖车后面。
见承影部带着百姓已经撤离,薛惊河挥了挥手,一群人将黑色的铁管搭在了城墙上。
“上膛。”
“射击。”
……
“你的眼睛如今能看见多少?”
茶肆之中摘了幕篱的林昇皱眉看着沈秋辞的双眼。
沈秋辞笑着道:“虽然还是看不清你的样貌,还是能看清轮廓的,比从前好多了。”
林昇点点头,给沈秋辞的杯中倒了茶水。
“之前不是有徐州名医能看眼疾,他是如何说的?”
“言医官说我是中了毒,又在冷水中泡了太久,经脉闭塞,能维持这样已经是难事,想要治好只怕……”沈秋辞摇了摇头,又是笑了,“于我而言,能见了光已经是大幸,别的不必强求,倒是你,我们堂堂游侠儿怎么如今从了军?”
北疆没几个讲风雅之人,茶肆也随意许多,不仅供的茶多是清茶,还有茶点甚至胡饼、肉饼、饺子、馄饨之类,这家茶肆除了茶不错之外,猪肉馅的蒸饼也做得汁水横流,一边吃着猪肉蒸饼一边喝着清茶,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店家送来了一笼热腾腾的蒸饼,林昇先递了一个给沈秋辞。
“人活着总该做点该做之事。”
听林昇这么说,沈秋辞仿佛笑了一下。
“对了,你的剑还在我那。”
吃了一口蒸饼,他笑着说:“我落入汉水,正好被我祖父请来帮我的游侠儿救了,过了几个月他们带我重新回房州就听说有人给你立了衣冠冢,里面是你的剑鞘……我又找了些宝石,如今你的剑应是与从前一样了。”
只面对着林昇,沈秋辞说话透出了几分小心,仿佛他还是从前那个依靠祖父和林昇才能一路逃命的目盲少年。
林昇笑着说:“等我去绥州,你拿给我看。”
“不必去绥州。”沈秋辞笑着说,“就在我住的官舍里。”
动了动手指,沈秋辞轻声道:“我一颗一颗数了十几年,一共是十二颗宝石,九颗金珠。”
说完,沈秋辞轻轻叹了口气:“若不是我那般蠢钝,听了他们说你死了就信了,我们也不会一别这么多年。林大侠是如何到了北疆的?”
林昇咽下嘴里的包子,道:“我是为恩师奔丧。”
沈秋辞低头:“还请节哀。”
林昇笑了:“已经十几年了,纵然再哀痛,这些年过去也并非不可提之事。”
在绥州,龙渊部十六队队长李护觉得沈夫子是有桃花挂霜的美貌,那是不曾见过此时的沈秋辞,面色微红,更添了百分颜色,那桃花未曾挂霜,而是成了一片、一园、一山。
林昇又递给沈秋辞一个包子,再把自己要吃的拿起来,见店家端着酱过的芦菔条路过,她看着那上面光泽莹莹甚是令人垂涎,立刻说:“那酱菜也来一碟,再有什么可吃的还请店家你再与我说说。”
那店家连忙走了过来。
不过时,他们桌上又多了一碟酱芦菔条和一碟撕了成条的鸡肉,鸡肉只用好水煮过,能看见上面撒了一点盐,
没变。
沈秋辞在心中这般想着。
经过了这许多年,他早就从里到外换了肚肠,当年那个只知道哭泣和抓着旁人衣角的少年早就不人不鬼,唯有一副鬼一般能变换的皮囊勉强撑着。
从前他想要祖父活着,想要林昇一直陪着他。
现在他想让这天下颠倒,夫妻反目、父子成仇、君臣大乱……唯有人间倾覆,才能让他的心稍有宽慰。
他要毁掉大梁,毁掉吴越,毁掉楚国……毁掉大吴。
林昇却未变,纵然言辞中或有不实之处,经逢乱世沙场十年,那样一颗让他念念不忘的心没有变过。
竟还是热的。
他抬起头,笑着说:“我给祖父和阿娘他们重修了墓,然后就去了绥州隐居,山上苦寒,答应了我祖父照顾我的四位游侠儿陆续走了两位,剩下两个在韩氏造反抓壮丁的时候没了声息。我从山上滚下来,遇到了好心的马娘子,她就让我去童学教书。与你相比,倒是简单得多。”
“这样的世道,简单未必不是好事。”林昇说完,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隔着白纱和自己的双眼模模糊糊地看着对面的人影,沈秋辞放茶盏的时候不下心放歪了,残余的茶水流了出来流到了他的袍子上。
林昇拿出自己的帕子给他擦,沈秋辞看见了从前护着他的手,哪怕只是影子,他也看见了。
“哈哈,我竟忘了一件极要紧之事。”沈秋辞突然说道,“算来你也年近不惑,不知嫂子在何处?”
“嫂子?”林冕原本在夹鸡肉,将肉放在手中的蒸饼上,看向沈秋辞。
“我一个女子,要什么嫂子?”
从重逢到现在从来没有真正失态过的沈秋辞突然往后仰,林昇连忙去拉,他还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仰头定定地看着林昇,他抬起一只手去摸自己眼睛上的白纱。
“你……你竟是……我……”
林昇要将他拉起来,见他竟然冒出了傻气,笑着说:
“怎么沈翁未曾告诉你?他明明知道。”
近二十年来,沈秋辞还从未有过如此慌乱的时候,见林昇伸手扶他,他避开想自己站起来,又跌了回去。
“哈哈哈,沈秋辞你怎么回事?”
林昇一把抓住了沈秋辞的手臂扶他起来:
“怎一知我是女子,你就这般避让?怎么是觉得我从前将蒸饼让给你,你有些羞赧。”
“还、还未想到此处。”
明明只是能见到一个轮廓,沈秋辞仍觉不敢直视,站起来也不敢在看。
嘈杂的汉水河畔的港口,行人小船往来如织,眼睛上蒙着布的少年坐在棚屋里听见一阵喧嚣声。
“林昇,外面是不是来了很多人?”
有脚步声响起,走远又转回来,林昇对他说:“是在祭河神,有人扮河神,有人扮河神的娘子。”
沈秋辞从小在吴越长大,只在钱塘观潮。
祖父去世,草草脏了祖父就被林昇带到这人多之处,沈秋辞变得格外小心。
脚步声如此之多,他怕林昇会伴着脚步声远走,再也不回来。
也许林昇走了也好。
他一个一无所有的瞎子,何苦再拖累别人?
可他是绝不肯对林昇说让他走的。
“林昇……那个河神和娘子,是什么模样?”
林昇在敲打火石:“什么模样?男的生得俊,女的生得俏,唱一台戏就了了。”
外面吱吱呀呀敲敲打打已经开始奏乐,沈秋辞又问:
“有多俊?有多美?”
你去看看吧,人那么多,你走了我也不知道。
“生得没我俊,生得没我美。”
林昇是这般对他说的。
生了火烤了鱼,鲜香气引得沈秋辞腹中叫个不停。
端着热乎乎的烤鱼一口一口地吃,沈秋辞听见林昇说:
“你不必与我这般为难,我既然答应了沈翁要护你,自然护你到底。”
眼泪沁透了黑色的麻布,沈秋辞张大嘴咬了一口鱼,只觉得苦得他想哭。
再次去汉水之畔,沈秋辞远远看见戏台上热热闹闹就知道又到了祭拜河神的时候。
侧过脸,沈秋辞没有去看河神和河神娘子的样子。
他不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样貌,也不去想什么更俊更美。
看不见的时候,他看见了世上最好的人。
现在被林昇拉着,沈秋辞无端想起了林昇说她比那河神娘子更美。
心中不禁长叹起来。
以后“河神娘子”四个字怕是想不得了。
被林昇送回官舍,沈秋辞摩挲着藏在被褥之下的宝剑,心中生出了悔意。
薛惊河一死,卫蔷与杨氏必有一战。
若是没有此招,他便可留在北疆与林昇一处,再不去想其他。
林昇一路走,遇到有卖梨子的买了一些抱在怀里。
走回住处,就见几个年轻女子迎了出来。
“听说元帅遇到故人,我等都不敢去寻,有几封信送来,元帅歇息一下再看?”
林昇,不,应该说是卫蔷叹了口气:
“歇过了,赶紧将正事做了,对了你们将梨子洗了吃。”
其他人都去洗梨子整文书,卫蔷的身边只跟了李若灵宝和卫玔儿。
“写一封信给鱼肠部大队长秋苇,她所报的那个沈秋辞确实是我的故交,南吴前太傅沈契之孙,曾流落至房州一代,又曾重返房州……这封信给越管事也抄一份。咱们鱼肠和承影两到一处清一处的不留行,察觉这些年不留行不如从前,若是他们的管事被困在了绥州倒是可解此惑,清查沈秋辞到云州接触过的所有人,将沈秋辞的画像送到鱼肠部各处,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是。”
卫玔儿今日远远看了沈秋辞一眼,问道:“元帅,您是疑心沈秋辞是不留行首领?”
坐在案前拿起一本文书,卫蔷笑着说道:“他变得太多了,目不能视,察言观色的本领却登峰造极,这可不是在山上隐居十年的人能做出来的。我想不出从前的沈秋辞是如何变成如今模样的。”
“元帅,若沈秋辞真的是不留行的细作,监察司和鱼肠该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
翻了一页文书,卫蔷声音变得淡淡:“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有何可问的?”
卫玔儿默不做声地退下去写信。
那个漂亮到令人心惊的郎君与元帅言笑晏晏,还好,元帅并不为男色所迷,太好了。
卫蔷又打开一本文书,看了一眼,对一侧的李若灵宝说道:
“写一封信给青州刺史……”
……
“工布部今夜赶工,明日还能有二十枚炮弹,坏了的枪明日才能修好。”
生得俊朗的年轻男子说道。
“共救回来一百一十三人,有七十七人在景陵城寻到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亲戚和店铺,其余能互证身份的十四人,剩下二十二个人身份不明。有个被俘的说他们一共经过了刚杀了人的村子,尸横遍地,七个村子大概是九百人,一夜之间杀了九百多百姓……”年轻的女子面无表情,“是屠杀,主谋,从者,当死。”
薛惊河叹了口气。
他们说话之处是灵素阁的医馆,为了救百姓一位承影部的兵士受了伤,安远军中也有十几名伤着,还有三十多个作为人质受伤的百姓,有七个人伤重不治,另外还有四十名在外巡查的兵士至今没有消息,只怕凶多吉少。
今日斗了大半日,景陵城的城墙上并无死者。
“再过两个时辰我们就可以送信了,还要看看安州如何。”
薛惊河看向两个年轻人:“陈大队长是第一次上战场吧?今日寻机而为,做得极好。”
陈重远点了点头,复州久涝成灾,他来这里一是为了护送改进过的火炮,二是为了看看能不能用蒸汽机做个抽水的机器出来,不成想刚来了半个月就遇到了战事。
“一直在墙洞放炮,连战场都难看见,实在称不得上了战场,比不得卫将军以身犯险。”
薛惊河笑着拍了拍陈重远的臂膀。
“真让工布部上了战场,这一战我们也不必打了。”
杨宪今日受了伤,在营帐中看着自己受伤的手臂,身前站了他的部下。
“将军,今日死伤近万,我们不能这般打下去了。”
“那能如何?”杨宪眼也不抬,“陛下让不留行去查清北面到底用的什么军械能破城那般快,结果那沈无咎只说让我等借道攻打复州!如今我们七万大军被困在此处,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杨宪打过楚国,打过吴越,小时候还跟在父王身边看父王攻打梁国,今日这场攻城之战在他眼中简直如神如鬼。
为了稳住军心,他令人传话下去说今日所见并非神鬼所为,心中却越发惧怕起来。
不是神鬼所为,是北人所为,那北人岂不是堪比神鬼?
几位将军互相看了一眼,有人道:“将军,不留行的乌鸦都去截杀报信之人了,我倒觉得可以将这些人调回来,趁着夜色翻墙夺门我等攻进去,到时候混战一团,那北人的怪器就用不得了。”
杨宪点点头:“这倒是个办法,你们先说说如何调度不留行,沈无咎不在,那调令一块在江都谢引之手里,一块在陛下手里,你说我们如何调度?”
“不如将军写信给陛下……”
“陛下限我等五日内拿下复州,十日内拿下安州,一个月拿下襄州,等陛下的旨意从江都来,也不知道是给我调令的还是要我人头的。”
周围人等默不作声。
突然,有人大声喊道:“将军,有天火!”
天火?
杨宪连忙掀帐而出,只见有流星一般的东西飞上天又炸开成发光的一团。
“这哪是天火?!这、这是北人在、在……”
天上连着窜出了三束“天火”,过了片刻又有一束,便再无动静,还没等杨宪想出来这到底是什么,大概是十里或是更远之处,又有一簇天火爆开。
“这是传信!”杨宪大喊道,“北人传信根本无需用人!还不将不留行那些报丧鸟召回来!”
他跺地哀嚎,心中恨极了之前请缨的自己。
传信的火弹景陵城里的人自然也看见了。
之前被当成是人质的百姓被安置在一处的学舍之中,此时都在外面看着“天火”。
天火散去,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和旁人一样看完热闹,在人们议论声里回了住处。
因他老迈,他住的是两人一间,此时另一人不在。
老者靠在床上,缓缓解开了自己手臂上的绷带。
洗过澡之后原来的衣服都被收走,浑身上下能留下的只有伤口。
从松垮的皮肉里抠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将它藏在怀中,老人叹了口气。
“首领让我告诉你。”
“围困复州是假。”
“强占襄州是假。”
“令复州的人传不出信去也是假。”
“伺机杀了薛惊河,便是此次仅有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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