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卿意不肯再做检查,大哭过后,痛快地吃下两根油条,一碗豆腐脑,“就是你没给我放辣椒,不够味儿。”她挑剔地瞪了一眼岑清伊,岑清伊勾出笑,“下次给你放。”
只不过,临登机,钟卿意又去洗手间吐了个尽。
钟卿意坚持要自己走,岑清伊跟在她后面,看她一步一步走得摇摇晃晃。
上了飞机,钟卿意很快睡着,江知意牵起岑清伊的手,钟卿意歪着头靠在岑清伊的肩膀睡觉。
小两口也没心情说话,江知意时不时偏头看岑清伊,岑清伊抿抿唇,挤出一个笑。
江知意看得出来,她在尝试用平静掩饰难过,江知意挽着她的手臂,也靠在她的肩膀。
下飞机,岑清伊带着钟卿意先去大理的医院报到,租轮椅。
由不得钟卿意,她体力不支,只能走一段,坐轮椅休息。
大理,洱海,稻城亚丁……每个地方其实都想去,但她们都知道,时间可能来不及了。
钟卿意主动提出来,“只去稻城亚丁就行了。”
住进酒店,钟卿意非要一个人房间,最后江知意订套房,江知意和岑清伊一个房间,钟卿意一个房间。
钟卿意进去之后,没再出来,门关着。
岑清伊几次贴在门口听动静,里面很安静。
江知意看着门口的小蚂蚁,藏不住的焦急,岑清伊压低声音,“你说她在里面干嘛呢?会不会……”岑清伊总担心,钟卿意会在无声无息离她而去。
“不会的。”江知意站起身拉过她得手,“别瞎想。”
“可她已经咳血了。”岑清伊垂眸,说得委屈又无助。
江知意想要安慰的话,说不出口,知道死亡会来临,但不知何时会来,焦虑无望的等待。
因为担心错过钟卿意的咳嗽声,岑清伊不肯回房,一直在钟卿意门口来回走。
好不容易等到晚饭时间,岑清伊终于有理由敲钟卿意的门,耳朵贴着门板,“该吃晚饭了。”
直到里面传来一声:“好。”
岑清伊明显松口气,江知意心底隐忧,钟卿意离开后,不知岑清伊会怎么样。
晚饭,钟卿意张罗吃米线,都说云南过桥米线闻名,真的吃到嘴里,果然与其他省市不同。
大概是心情不错,钟卿意胃口尚可,吃的时候脸上还挂着餍足的笑,“真好吃。”
岑清伊埋头吃米线,再抬头时,江知意瞟见她泛红的眼眶。
当晚,岑清伊推着轮椅,带钟卿意在大理的街边散步。
这个季节,虽是旅游季节,不过非假期,人不算多。
三人沿着河边往前走,夕阳余晖尚未散尽,天边镶嵌着绯红宝石似的耀眼,涌动的一汪蓝色,像是一幅漂亮的画。
江知意无声无息间充当摄影师,偷偷拍下姐妹观赏落日圆的画面。
或许每个岁月静好的背后,都是千疮百孔的伤痛,就像眼前的她们,再美的景色也无法治愈内心即将迎来的痛苦。
岑清伊抬手指海面上飞过的鸟,“你看,飞得好低。”
一直飞鸟俯冲,擦着水面,带起粼粼波光后飞向天空,钟卿意嗯了一声,“真自由啊。”
钟卿意微微仰头,岑清伊也在低头看她,“你要像那只鸟,不要像我。”
可以选择的话,拥抱自由,不要画地为牢。
“未来,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你查到了什么,你都不要把自己的心关起来。”钟卿意曾经关闭的心,在去了岑家之后短暂地打开过,再后来她发现父母对她的疏离,她的心门彻底地关上。
夜里,江边微凉。
回到酒店,钟卿意开始咳嗽,疼得在床上打滚。
江知意从包里拿出强效镇痛药,岑清伊抱住挣扎的人。
药效发挥的时间,岑清伊一直抱着钟卿意,钟卿意身体发抖,疼得牙齿碰撞,咯咯吱吱响。
从最初的心脏的疼痛,演变到五脏六腑,最后骨头都疼得受不了。
江知意余光盯着岑清伊,她满脸哀伤,却没有哭,只是一遍遍地告诉钟卿意,“姐,再等等,药效发作就好了。”
江知意拿的是院里效果最好的药,大约十分钟左右,钟卿意软在岑清伊怀里,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
呼吸有进没出,微弱得脉搏摸不到,岑清伊拿来毛巾给她擦身体。
江知意站在客厅,看着她忙碌,她庆幸,最终选择告诉岑清伊。
大概是药效的作用,钟卿意这一晚睡得安静,岑清伊不让她关门,将沙发挪到她门口,睡在门口。
江知意在卧室里也是一夜未眠,她不知道人生的意义在哪,一阵阵的泄劲,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实在睡不着,江知意翻手机,搜了搜稻城亚丁。
很出名的一段句子排在前面,第一句就是:有一个地方,叫做稻城。
江知意扫了一眼,继续往下看,直到眼睛隐隐作痛,她放下手机闭目养神。
翌日,钟卿意醒来,脸色少见的不错。
甚至说话的声音,都比昨天轻快,“我今天感觉很不错,这止痛药挺有效果呢。”
心情好,食欲也不错,手揉饵块、喜洲粑粑、火巴肉饵丝……最后又来了一份稀豆粉。
钟卿意想吃,岑清伊都给她点了,她吃不完的,岑清伊接着吃。
江知意胃口一般,岑清伊时不时给她夹吃的。
钟卿意看不见的地方,岑清伊会焦虑难过,她不会在江知意面前掩藏。
钟卿意眼前的岑清伊,稳重而有所担当,她全程准备好,带着她们两个出行。
鉴于钟卿意的身体经不住长途劳累,最终联系朋友包了私人飞机去稻城亚丁。
钟卿意这次没睡觉,望着窗外的云层,岑清伊问她为什么那么想去稻城亚丁。
“有一个地方,叫做稻城亚丁。”钟卿意只说了这一句,岑清伊没听懂,“所以为什么?”
“江知意。”钟卿意探头叫了一声,江知意偏头看她,“嗯。”
“我就这么一个傻妹妹,我爱她,但我这个姐姐不称职,以后你可照顾好这个傻瓜了。”钟卿意突然这样说,岑清伊不明所以,只当她是活跃气氛,“我才不傻。”
“我会的。”江知意知道钟卿意那句话的下文,她昨天看过了。
第二句是:我要和我最心爱的人,一起去到那里。
钟卿意刚才特意表明,她对岑清伊,是姐妹亲情。
第三句是……
最后一句,江知意蹙眉,不愿再想。
江知意闭着眼睛,听着旁边姐妹叽叽咕咕小声聊天。
岑清伊主动讲起他她学生时代的回忆,她挑着有意思的部分说,江知意也顺便一同走近那段缺席的时光。
江知意的手机关机了,江槐打了一次没通,想起什么,打给秦清澜。
“她们两口子陪着小岑她姐去云南了。”秦清澜已经从孩子口中得知,钟卿意生命将近尾声,她也心疼,但也无能为力,“怎么了?”
“没事。”江槐挂断电话,回身跟江树和江杨说,“你们两个,一个去母亲的书店附近,不用进去,观察点就行。”
江树站起身,“我去吧。”
江槐和江杨急匆匆驾车回江家老宅,果不其然,公安局和检察院的车子停在门口。
“老爷子到底怎么了,你真不知道?”江杨看见热搜,人都蒙了,“大哥肯定知道这事儿吧?”
“我听大哥提过。”江槐敛眉凝重道:“不过他没细说,只说让爸先配合调查。”
“到底因为什么被调查啊?”江杨急得想进去,江槐拉住他,“别急。”
“大哥不过来吗?”
“他得避嫌。”
江杨无言,“这事儿我看还是别告诉一一了,她们家事儿也不少,岑清伊的姐又病重,万一老爷子再有问题……”简直雪上加霜。
足足一个多小时,检察院和公安局的工作人员离开,兄弟两急忙回了家。
江启博有些意外,江杨耐不住性子,“爸,到底什么事?”
“没事。”江启博回身问,“你们两个吃饭了吗?”
没等他们回答,江启博摆了摆手,“没吃就过来跟我一起吃。”
江杨没心思吃饭,江槐拉了他一把,“行,一起吃吧。”
父子三人落座,安安静静吃完一顿饭,江杨看了一眼江槐,江槐清了清嗓子,“爸,不管什么事,咱们一家人,你提前告诉我们,我们也有个准备。”
“没什么准备的。”xs74w
“爸,你都上热搜了,这事儿瞒不住。”江杨心急道:“到底因为什么事?还不能跟自己的儿子说吗?”
江启博端坐,垂眸道:“你们不用知道,一切听江松的安排。”
“爸,大哥是儿子,我们不是吗?”江杨火气窜上来,“为什么从小到大都要区别对待?到现在都是这样!”
江槐喝道:“行了。”他再次沉声问江启博,“你不说,让我来猜猜吧。”
江启博为官清廉,一生的业绩都放在明面上,小时候有人来家里送礼,他连门都不让对方进,再大点,哥几个的零花钱都有数,除了妹妹多一点,哥几个都很节省。
尽管父母已经离婚,但母亲对父亲的评价一直都很高。
他们离婚,只是他们不再相爱,无关人品道德。
“从小到大,在我印象里,唯一一次家里吵架,也是唯一闹得最凶的,就是你瞒着我们所有人,把小意送到部队,是不是因为这事?”江槐曾经无数次考虑这事,只是一直没有问出口。
这话提醒江杨了,“确实,小意好像不是通过正规考试去的军队,也不是征兵的季节,所以,当初为什么要送小意去军队?你应该明知道你们会闹翻的。”
江启博沉着脸色,没做声。
“行,你不说,我打电话给军队的陆叔叔,他是你的战友,他总知道吧?”江杨说着就翻手机,江启博抬眸,冷声道:“别胡闹。”
“所以为了什么?”江杨心急又无奈,“一辈子了,能不能对我多点信任?我也是你的亲生儿子,我不是只会惹祸。”
江杨眼眶泛红,江启博第一次看他如此,微微别过头,蹙眉叹口气,“你们啊。”
有些话,即便补说,也早晚会被人知道吧?
当年江知意为陈念笙出头,惹到的人不一般,江启博要不是及时把她弄进军队,后面就不知结果如何了。
总有人游走在法律的边缘,他们随时可能踏入黑暗,江启博察觉到苗头后,立刻采取措施规避,他不能容许自己的女儿有一点风险。
“确实,当年通过非常规的手段让小意去的部队,所以,我在接受调查,无论什么结果,我都认。”江启博沉声道:“你们也不要告诉小意,更不要动用所谓的人际关系去搞小动作,万一我真的进去了,你们要好好照顾你妈妈。”
江槐和江杨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江启博扬声道:“听见没有?”
哥俩垂头,“听到了。”
不许乱来,万事和江松商量,不要背后找关系,江启博打算堂堂正正地接受组织的调查。
只要能保证女儿一条命,其他也不重要了。
这次的事,江槐还没看见背后的关系网,“江杨,你也查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搞事情。”
江知意被送去部队的事,是多少年前的事,现在突然被扯出来,很难让人不怀疑背后有人专门搞鬼。
飞机落地,江知意看见未接,打回去,江槐敷衍过去,顺便问了钟卿意的情况。
“不好。”江知意能看出来,钟卿意是在努力打起精神。
江槐长叹一声,生死面前,人类过于渺小,“那你们两个小心点。”热搜已经被撤,江槐也不用担心被江知意看去了。
她们专门租了一辆车,江知意开车,岑清伊和钟卿意坐后面。
钟卿意很安静,一直望着车窗外,蔚蓝的天空下,仰望皑皑雪山,边际蔓延到金黄的草地,这是《从你的全世界路过》里所描写的稻城亚丁,那是一场秋天的通话。
一路走,一路停歇。
钟卿意很喜欢雪,他们在雪山脚下停留片刻,她趴在车窗边仰头望着,“真漂亮。”
“喜欢白色?”岑清伊靠在车边,钟卿意嗯了一声,回忆道:“其实你也喜欢白色,你可能不记得了。”
岑清伊仰头,眯着眼看向高耸的雪山之巅,钟卿意慢悠悠地说:“你喜欢白色,夏天时,我们会在秦观园林抓白蝴蝶,你每次抓到都会送给我。”
钟卿意很喜欢白色的蝴蝶,历经痛苦蜕变,最后展现出来的,是洁白无瑕的美丽与灵动。
当车子最后停稳,已经接近傍晚。
“我想下去坐会。”钟卿意声音很轻,岑清伊急忙下车,撑开折叠的轮椅,将人抱上去时,注意到她身体发颤。
“你冷吗?”
“嗯。”
岑清伊从车上拿出准备好的毛毯,推着轮椅缓缓走向金黄色的草地。
江知意站在远处拍了一张,画面里的金黄在夕阳余晖下散发濒死的悲壮感。
钟卿意微微低头,“你帮我撕下来。”
岑清伊才注意到,钟卿意的后颈贴了几层抑制剂贴。
岑清伊放轻动作,钟卿意垂头,闷声说:“摘下来之后,你去后面陪江知意,我想一个人待会,也想感受下自由地释放信息素的感觉。”
岑清伊抿唇,不愿却也应声道:“有事叫我,或者挥挥手也行。”
“没事了。”钟卿意回眸浅笑,笑得很浅,却很幸福,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笑,“谢谢你,小崽子,姐姐没白疼你。”
岑清伊抬手揉了一把钟卿意的脑袋,重重地按了一下,转身往回走。
钟卿意微微仰着头,望着天边的残阳,犹如她此刻一般。
落下的夕阳,也是升起的朝阳。
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而她,已经欣赏过人生最后一个朝阳。
眼前的夕阳,也是生命尽头最后的余晖。
钟卿意感觉自己似乎好了很多,她望着远处的金色草地与红色夕阳相接的地方,她的灵魂感受到莫名的召唤,她微微眯起眼睛,一切开始变得模糊。
身体不再疼痛,整个人轻飘飘的,钟卿意很想告诉岑清伊,她好像痊愈了,她感觉浑身暖烘烘的,前所未有的舒服。
钟卿意却在回身那一瞬,看见夕阳下的自己,她闭着眼睛,表情恬淡,她还看见不远处的江知意靠在岑清伊怀里,两个人一起望着她和夕阳。
钟卿意看着闭幕静坐的自己,又看看现在的自己,她真得飞起来了。
似乎也没什么不舍的了,小崽子有江知意,她可以放心了。
妈妈还在等她,她说了要去找她的,钟卿意感觉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她转过身,迎着夕阳,越飞越高。
啊,自由的味道,她向往的自由,她终于可以不用再克制自己的信息素,终于走出自己设定的囚笼里,她现在浑身轻松,高兴极了。
钟卿意回身,看见岑清伊站起身,一路跑向她。
岑清伊没到跟前,连连喊了几声姐,一声高过一声,一声痛过一声,“姐!”
她们距离不算远,但钟卿意听着却是隐隐约约的,像是隔了一层薄膜。
岑清伊脚下被绊,扑到钟卿意跟前,轮椅被推得侧歪。
钟卿意的头微微偏着,双眸紧闭,唇角微微翘起。
岑清伊抓起钟卿意的手,冰凉刺骨,她双手用力捂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姐,姐姐,姐……”
再也没有人回应她了。
岑清伊跪在地上,额头贴在冰凉的手背上,失声痛哭。
江知意随后赶到跟前,空气中的曼陀罗信息素已经散尽,她从身后抱住岑清伊,泪水也滑落下来。
钟卿意越飞越远,她很想说,不要哭,我自由了,我现在很好,我终于不痛苦了。
钟卿意像是意识到什么,摸了摸自己的手,空空如也,她摸不到自己了。
钟卿意一瞬间意识到,她已经死了。
也是这一瞬,她的身体开始渐渐变得透明,她的手脚、身体透明到消失。
钟卿意恳求上天再给自己最后三秒钟。
我要告诉她,如果没有住在你的心里,都是客死他乡。
岑清伊,我曾经爱过你,请你不要计较我的爱到底是怎样的。
我从不曾怨过你,恨过你,我对你的爱,始终纯粹。
这辈子,我有幸做你的姐姐,是我的荣耀。
如果有来生,让我做你的亲姐姐吧。
我疼你,爱你,呵护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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