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街道归于沉寂,只有巷子里的水泥台上残留的血迹证明这里发生过争斗。
许光伟低着头,拖着瘸腿进了一家旅馆。
老板吓了一跳,浑身是血的人啪地一声摔到桌上一沓钱。
老板没敢吭声,身份证没敢要,连忙开了个房间,递钥匙。
许光伟的眼睛肿得看不清路,他眯着眼,凶狠道:“别多管闲事。”
老板立刻作罢,一个劲儿地点头,心里想要报警的念头被吓得荡然无存。
许光伟颤抖地打开门,扶着门框挪进去,身体靠着墙壁滑下去。
半晌,许光伟像是死了一般,一动不动,只剩下起伏的呼吸。
缓了好一会,许光伟费劲地爬起来,一步一步蹭到浴室。
衣裤没脱,人站在花洒下,他吃疼地抬起手臂,甩下去打到开关。
哗——凉水如瓢泼,浇了个透心凉。
许光伟前所未有的清醒,他记得忍冬的眼神,看似带着笑却藏着狠劲儿。
那绝不是普通Beta看人的眼神,藏在骨子里的尖锐,露出锋芒,划破他的生命,豁口淌了一地的血,后来已经感知不到疼痛。
忍冬的人,将许光伟暴打一顿,如江知意所说,留了一口气。
忍冬的条件:许光伟可以报警,那么持枪这件事,她现在害怕不敢说,但未来说不准;二是许光伟吃下这次哑巴亏,她现在不敢报警,以后久了就忘了。
言外之意很明显,许光伟报警,他有枪的事就会立刻暴露。
忍冬懂得玩弄文字游戏,许光伟被揍得不轻,无心跟她纠缠,直接选择了第二。
大仇未报,许光伟不甘心。
只是,这一朝受伤,许光伟需要休养。
关上房门,拉长窗帘,许光伟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愤怒的种子疯狂地生长。
忍冬得胜归来,冲江知意使了个眼色,岑清伊注意到了,“干嘛呢?跟我姐抛媚眼?”
“……你什么眼神儿?”忍冬挤眉弄眼,“这能叫媚眼儿?”
岑清伊哼了一声,“说说吧,怎么样?”
忍冬如实说了,陆迦没遇着,反倒遇见许光伟,他安排林立行在她车上安装跟踪装置。
“许光伟打了林立行,甚至拿枪顶着他脑袋,不出意外,他们两个崩了是早晚的事。”忍冬今天离开时,注意到角落里的林立行,他一直兴奋地观战,分明有种快感。
“这个许光伟留不得了,薛队长到底什么时候拘捕她?”岑清伊不想因为耽误工作,更不想家人因此不安全。
“我们和薛队长沟通过了。”江知意抬眼看忍冬,忍冬从兜里掏出手机递过来。
手机里忍冬从许光伟手里夺枪的视频,岑清伊一方面感慨忍冬动作帅气,一方面也后怕,今天万一没逃脱,可能真的死路一条。
“接下来,抓走许光伟的事,交给警方吧。”江知意让岑清伊把视频发给薛高朋。
薛高朋十分震惊,他万万没想到,许光伟竟然有枪。
薛高朋当即汇报给林斯年,“林局,我建议立即实施抓捕。”
“枪还在他身上,子弹稍后会送到刑警队。”薛高朋跟林斯年有一样的困惑,既然有人已经制服许光伟,那就应该直接带回到警局,“这怎么还给放了?枪留在身边,万一他还有子弹呢?”
“子弹没有,已经搜过身了。”
林斯年追问为什么没抓捕许光伟,忍冬给出的答复,“这是警方该做的事,我的行为,挺多算是见义勇为。”
至于林立行,忍冬建议警方自己问。
让忍冬始料未及的是,林立行没接警方的电话。
薛高朋派人去云盛集团询问,当着林沅芷的面,林沅芷首先表示不可能,“林立行最近很规矩。”
林立行也一口咬定,“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我没被打。”
林立行被打,只有忍冬看见了,警方持怀疑态度。
林立行之所以如此,不是想保护许光伟,一是忌惮于尚未被抓的许光伟,万一你真的发疯,他可能真的会杀人;二是面对母亲严肃的眼神,他不想惹来一顿说教,更不想看见母亲失望的眼神。
林立行提出想出去散散心,林沅芷定定地望着他。
林立行被看得心虚地低下头,林沅芷提醒道:“你别忘了你现在什么身份。”
林立行恍然明白母亲为什么刚才一口否定,他现在是保外就医的状态,一旦有情况,很容易再背抓回到监狱里。
林立行想得一阵后怕,更不敢轻举妄动。
“有没有想跟我说的?”林沅芷似乎笃定了什么,林立行低着头,思虑几秒,“没有,我回办公室了。”
林立行是处理完伤口回来的,回到办公室,全身疼得厉害。
林立行思来想去,打了一份辞职报告给林沅芷。
离职原因,个人原因。
林立行表示就是暂时不想工作了,他想好好休息一阵子,就在家里,养养花,喂喂鸟。
林沅芷没阻止,签了字随他去,要求只有一个,别惹火上身。
警方开始抓捕许光伟,只不过避免他再次伤人,这次选择偷偷行动。
至于是否先告知许东晟和廉程,林斯年和薛高朋争执片刻,最终薛高朋胜出,先不告诉他们,以免打草惊蛇。
于是,逮捕许光伟的计划正式启动。
忍冬将许光伟藏匿的旅馆名告知警方,“我有派人留在门口,许光伟暂时没出来过。”
岑清伊想起兜里还有张便签,想要交到刑警队,江知意不同意她亲自去,“换个人去,你在家里老实待着。”
按照江知意的想法,许光伟落网之前,岑清伊不要出门。
许光伟瞬间成了“热门”人物,警方赶到旅馆时,老板才发现许光伟已经走了。
“可能是从洗手间走的。”老板在洗手间的窗台上看见了水迹。
全城搜索许光伟,悄悄进行中。
尽管勒令岑清伊不准出门,江知意却有出门的意思。
为了让岑清伊放心,江知意同意江杨派人跟着她。
岑清伊也是待不住,一方面在律所附近安排了人,一方面夏冰和忍冬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秦清澜抱着元宝,晃来晃去叹声道:“这年头,日子不太平啊。”
秦清澜年纪大了,一个人照顾孩子尚好,但加上做饭有些吃不消。
秦清澜也不想麻烦孩子,便想到以前在家工作的保姆,希望她回来继续工作。
可惜,人家找到新主顾了。
秦清澜只能作罢,没一会,保姆找到她,表示她可以推荐。
廉程被许光伟拉入黑名单,打电话关机,许东晟听完脸都黑了,扬言这次找到人要好好地管教,“你带了他这么多年,也是白带,这个儿子也是白养。”
廉程没做声,眉头紧皱。
她在想,会不会秦清澜说的是真的?
廉程当晚回家,推开许光伟卧室的房门。
这也是许光伟成年以后,她第一次进来,房中摆设简单,大多黑色调为主,很是压抑。
廉程绕了一圈没看出异样,倒是走到垃圾桶旁,她步子一顿,从里面捡了个包装,“东晟!”
许东晟确认,这是装有子弹的包装,他脸色阴沉,低声说:“他哪里来的枪?”
他们必须尽快找到许光伟,等到他做出傻事,亦或是被抓的话,那一辈子都完了。
廉程当晚联系秦清澜,再次问及那天早上的事。
秦清澜没计较,按理说该说实话,但她答应江知意,这事保密,她不掺和,所以只说了她所见的画面。
廉程没问到有用信息,在微信里提醒大家:加派人手,一定要尽快找到许总。
许东晟不知从哪里问来的消息,警方正准备抓捕许光伟。
虽然消息尚不确定,但空穴不来风。
许东晟不能问林斯年,一旦确凿,他想救儿子的机会都没了。
最好的办法,早于警方,先找到许光伟。
最近岑清伊也算是有件好事,黎韶华的申诉被受理,并于今天重新开庭审理。
岑清伊作为代理律师,为黎韶华辩护。
现在钟夏夜没死,而当时身处房间里的四个人,现在身体健康,都有报告证明。
警方为了进一步证实,专门派人挖开岑简汐和钟夏夜的墓,里面确实是空的。
所以岑清伊认为,不能以黎韶华违规使用信息素从重处罚,证据过于充分,黎韶华被当庭宣布释放,附加条件,是希望她能后续配合警方后续的调查。
黎韶华做梦也没想到会等到这一天,愣在原地,半晌一动不动。
岑清伊走到黎韶华面前,扬起笑,“梦想还是要有的,你看,这就实现了。”
黎韶华还得返回到第六监狱,办理手续。
出狱时间定在两天后,岑清伊和江知意决定一起去接她。
这两天,两人去哪都有人跟着,时常有种被跟踪的错觉,明知是自己人,却仍然不爽。
林立行矢口否认被打,忍冬也懒得再用方法让他承认,警方总得有点办事能力不是?
忙碌之余,江知意已经把《灵魂催眠》仿佛看过多次。
林依依几次提议尝试,江知意都有些没把握,她突然想起薛砚秋的话,她说遇到问题再来找她,这是不是意味着,薛予知也懂催眠?
费慧竹仍然自由身,江知意派人跟着她,她原来还去檀香寺,最近都是医院和家两点一线。
江知意不知费慧竹还有什么心思,只能先盯着。
医院里的岑简汐和钟夏夜依旧沉睡,不知何时醒来。
秋语自打报案之后,就时常往警局跑。
薛高朋不止一次说,有事可以在电话里问,不用跑来。
秋语每次都过来一趟,案情进展,是查到许光伟的账户,给冯伟转了一笔钱。
现在一方面给冯伟施压,让他主动交代;一方面加大搜查力度,抓捕许光伟。
许光伟像是凭空消失,各大酒店和旅馆都没有这个人。
许东晟和廉程又急又火,奈何找不到人,无处发泄。
两人坐到一起,许东晟按揉阵痛的太阳穴,半晌沉声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廉程眉目冷清,平静异常,“即便只有一个儿子,也不能让他毁了名流集团,这是我的心血。”
“心血?”许东晟拧眉道:“儿子都没了,你还只想着你的心血?”
“对于他,我已经尽力了。”
“我早就说过,他不适合经商,让他去搞学术,你呢?”许东晟忍不住怪责,“你非让他跟着你经商,我看自从他进了名流集团,就再没有过笑模样。”
身为丈夫,廉程是他的枕边人,他自然了解廉程的性子,强势霸道的完美主义者,儿子在身边,少不了被训斥。
幸而廉程还算识大体,许东晟不用操心,但儿子许光伟,却没能如他们预期,成长为新一代年轻企业家。
“我堂堂市、委、书、记的儿子,竟然成了警察抓捕的对象。”许东晟痛心地苦笑,“我是造了什么孽?”
有人为求生而逃命,有人因为重生,命运被重新镀上一层自由的光辉。
黎韶华走出第六监狱厚重的铁门,微微扬起头,深呼吸。
自由的空气,远离高墙与电网,拂过指尖的微风都是温柔的。
阳光洒落脸庞,暖到融化心底的冰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耳边时而传来明亮的鸟鸣声。
泪水溢出眼眶,黎韶华喟叹,这鲜活的世界,是失而复得的自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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