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鄞在玄关处与太子撞见,他站在殿门旁,灯火从身后透过,一拢淡金的华袍尤为矜贵。
相视片刻,太子神色一如往常般淡漠,但谢明鄞晓得他有话要说。
二人离了厅殿,在外的走廊间,皇城灯火通明,今日应该还有会烟花表演。
夜里寒风习习,较为寒凉。
谢明鄞身形修长精瘦,单手扶着石阑,神色自若地询问太子所谓何事。
太子将手负于身后,看着一览无遗的皇城夜景,淡淡开口:“今儿有一本案子冒雪从邳州送来,是本冤案,途中遭京中之人拦截,险些丧命雪中。”
谢明鄞眉梢淡淡一挑,心中生疑,侧首看向面色肃正的太子。
太子权掌大理寺,见多了冤案错案,而谢明鄞负责京畿防务,他不会凭白无故地同他说起。
太子侧首与他对视,剑眉微蹙,慢条斯理道:“是有关于南阳王亡妻的案子,南阳王没来辰宴,应该就是为了被此所拖。”
谢明鄞沉凝须臾,道:“高袭的前王妃不是死在南境水战之中吗。”
“此事不简单。”太子道:“父皇既然将高袭交于你应对,记得来大理寺一趟。”
谢明鄞微顿,沉声道:“行。”
太子本意还想再开口,无意间瞥见谢明鄞颈侧的一抹浅红,他神情微顿,眼眸不动声色地淡然下来。
自是想得到是什么,太子收回目光,负于身后的手放下,面不改色道:“回去吧。”
言罢,二人不再商谈,转身回往宴殿。
...
殿内皇帝正饮着酒赏见百戏,同臣子作乐,暖炉炭火正旺,饮过酒后,众人也有些气热。
坐回宴座后,谢明鄞便命宫女同皇后相告昭宁因体乏回琼思斋的事。
高殿上的皇后听此,将目光转向底下的楚王,总是有种白菜被拱的感觉。
酒宴之后,瑶华楼外放起烟花,绚烂多彩,夜空中满是烟火气息。
待到宴散,众臣离去,瑶华楼逐渐趋于平静。
太子欲回东宫时,徐公公将其拦下,说是皇帝有政事商议,暂留片刻。
太子微顿,侧眸看了眼身旁的太子妃,神色淡漠,不知是不是有些乏。
只命她在殿里等等,太子便随徐公公前去,寒夜里衣袂翩翩。
太子妃望着太子渐行渐远的身影,沉默须臾,她掩唇轻轻打了哈欠,仍是转身命太监备来步辇。
...
灯火阑珊的书殿内,龙案上叠着几份奏折,是近来因为落雪而耽搁下的政务。
除此之外,尚无别的要紧事,在听完皇帝的吩咐后,太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皇帝淡淡一瞥他的神色,夜深之时,亦不再为难他,便让太子拿起奏折退下了。
从书殿回到瑶华楼,厅殿内已是空无一人。
太子眉间轻拧,随口询问太监,得知太子妃已然回东宫,他面容微微沉下,这才乘辇回东宫。
沿途的灯火未灭,尚有侍卫巡逻走动。
东宫四野寂静,步辇在寝宫前停下,太子步伐款款地行入宫内,卧殿房门正阖着,宫女候在门前。
宫女见他到来,轻轻道:“太子妃已歇下了。”
太子微蹙的眉头带着几许不悦,将房门推开,随即踏入卧殿,宫女也不敢拦,只能候在殿外。
宽敞的卧殿内视线昏暗,只有一盏烛火未灭,画墨屏风后,床榻幔帐垂落着。
太子立在床榻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掀幔帐,榻上的人儿正睡得安稳,容貌明艳,青丝柔顺。
露出被褥的手轻蜷着,指尖粉嫩嫩的,她似有感受到榻前的男人带来的压迫感,秀眉微蹙,欲侧身背过去。
太子则冷着脸,伸手将她肩膀按住。
许凝算是被他弄醒了,眼睫轻掀,抬眸见到太子的冷颜,是有一惊,随即又无奈下来。
她抬手捂着眼眸,甚感无可奈何,启口道:“太子殿下,夜深了,这般站在别人榻前,会吓死人的。”
太子面色不改,沉凝地看着她片刻,心中不悦,才开口道:“为何不等孤一同归来。”
许凝拈着被褥掖了掖,半阖着眼侧过身去,淡淡道:“殿下的话说得奇怪。”
她想她也没有必要非得等他一同回来,分明算不上什么夫妻之实,却定要在外人眼前一副恩爱的模样。
这夜里能有几个人,她这般乏累,不等他就不等了呗,何必来把她吵醒。
太子沉着面容,二弟同小妹尚未成婚,都比他们关系好,他定定道:“你我是夫妻。”
许凝双眸轻启,眸色晦暗,却并没回首看他,故作漫不经心道:“还有两个月就和离的夫妻,有些地方就不用再假装了吧。”
太子揽着幔帐,不远处阑珊的烛火摇曳不已,将他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床榻里。
他沉默许久,冷冷道:“皇室士族没那么好和离。”
许凝听言从榻上撑起身子,素白的衣衫单薄宽松,她愤愤看向太子:“你这话是要后悔?”
太子将幔帐挂在榻侧的金钩上,淡漠道:“孤是说没那么容易和离。”
许凝心绪微深,望着榻前的男人,高大修长,素来淡漠的面容看不出神色。
“两年无子无后,这理由足够和离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过同房,太子比她想象中更为清心寡欲,或许根本就不近女色。
皇后娘娘命她带来的侍妾他也不碰,不是嫌姑娘刚及笄年纪太小,便是嫌人长得不合心意。
许凝就没见过这么挑剔的男人,之所以会说太子不行,恐是他不喜欢女子吧。
但那晚上她喝得有点多,这才同他有了夫妻之实,这男人力道大得惊人,害得她难受了好几天。
怪的便是她记得明明有喝避子汤,却竟然怀上了,若不是昭宁公主提醒,她恐是还没发现身孕。
听太子这意思,是不打算和离了吧,是发现她有孕的事了吗。
许凝心间一突,有些紧张,她并不喜欢听到是因为孩子才停下他们和离的计划,没有感情就是没有感情。
许凝拉着被褥重新背着身子躺下,冷淡道:“我乏了,要休息。”
气氛有些沉凝,太子薄唇微抿,素来寡言少许,有些话他不会随意出口,所以他们之间经常会有沉凝的时候。
太子的目光落在她颈后的肌肤上,白皙细腻,面颊柔滑,捏着被褥的小手也是软乎乎的。
他自称君子,曾因不想冒犯,所以便以相敬如宾般相处,如今想来,许凝是他的妻子,周公之礼理所当然,没什么好回避的。
想此,太子的身躯微微倾向床榻来,欲抬手,还没来得及有别的行径。
许凝淡淡打着哈欠,开口道:“麻烦殿下把床幔放下后再出去,省得招风。”
太子的身形顿住,沉眉瞧着窝在被褥里的许凝,心绪渐渐低沉下来。
他抬起的手最终还是转向榻幔,将金钩解来,幔帐垂落掩盖了床榻里的人。
太子步伐沉着地离开卧殿。
候在殿外的侍女见他出来,连忙低首福身,虽然不知主子们谈了什么,但能感觉到太子是不悦的。
...
一夜无梦,难得清晨无雪,道路干净。
太子起来时,许凝的房里还没有动静,梳洗之后便早早去了大理寺。
昨日的话让他些许的心不在焉,待到午时,手上的案子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放下,回东宫用午膳。
入寝宫来,已不见许凝的身影,在寝宫寻了一圈,才听宫女道:太子妃是走娘家去了。
太子剑眉紧蹙,再问:“皇后允了?”
宫女道:“今早去请安时允的,说是承天节休沐,回去见见老丈人也好。”
太子一扫空荡荡的卧殿,平日她爱穿爱用的衣裙物件都带走了,这哪里只是回去见见。
“她便这样走了?回许家亦该同孤商谈再走,一声不吭的成何体统。”
宫女连忙跪地,咽了咽口水:“娘娘说待殿下回来,奴婢同殿下说便是。”
皇后娘娘是说容太子妃回娘家走走,但是说太子陪同一起,谁知太子妃娘娘回来便收拾行装匆匆离去了。
太子神情冷沉,回娘家见岳丈为何不带他,如此忽视他,他是会生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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