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生有些别扭地站在她跟前,老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毕竟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没有一丁点儿的感情基础。
元静云看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眼眶中盈满泪花,“太好了,原来那天死的不是你,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呀。虽然我们母子分隔了四十多年了,但你没事,对于我来说便是最大的安慰。”
旁边站着的陈嬷嬷含笑看向沈秋生,“二老爷,主子在发生刺杀之事后,几乎是生无可恋,恨不得死了才好。靠着微薄的生存意志,她每日在诵经念佛,抄写经书,为你祈福,希望你能在彼岸平安快乐。”
“四十多年呀,这整整四十多年,主子每天都在为你祈福。二老爷你怕是不知道吧,主子为你抄写了无数经书,垒起来怕是比墙还高呢。或许是她的诚意感动了上天,才让你们有缘再见。”
沈小荷在现代是个妥妥的唯物主义者,相信科学反对迷信,既不信佛,也不信缘,然而现在却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毕竟连她一个现代人都穿越到了古代,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呢?或许是元静云的情义感动天地,所以才让他们母子得以团聚。
费宁先前便明示暗示了沈秋生,叫他陪元静云多说说话。但沈秋生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只能呆呆地坐在床前,看起来有些尴尬。
而元静云似乎没有发现这一点,不仅没有和沈秋生疏远,反而自然而然地握住了他的手,并轻轻地摸索着。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想不到四十年就这么过去了,你长大了,但我却老了。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就像只小猫咪一样。因为你太小太脆弱了,我在你出生之后都不敢抱你,直到第四五天我才敢试探着抱你。”
“你出生后特别懂事,不吵不闹,十分安静,比起其他人来说,省心了不少。每天吃饱后,你就乖乖地睡觉,基本不用操心。那时候奶娘还说,他还没见过这么乖的娃娃,还说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呢。”
“不过可惜的是,我的宝贝才刚刚满月,就被人夺走了,让我经历了丧子之痛。我曾无数次埋怨过老天,它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这么不公平。然而从来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也没人能抚慰我的痛楚。”
“我也曾无数次做噩梦,想到才刚满月的你,就这么离开了父母的怀抱,从来和我们阴阳相隔。我担心你会着凉,担心你会饥饿,更担心你会孤独。所以我每天诚心抄写经书,祈求佛祖能保佑你平安,即便到了天堂也没有烦恼。”
“好在你还活在人世,不仅健康地长大成人,还生儿育女,并和我能够再续母子缘分。我现在已经很知足了,就算下一刻老天要夺了我的性命,我也没有遗憾了。只要知道你过得很好,我便安心了。”
元静云的声音不大,但却似乎有一种柔软又坚硬的力量,极富感染力,让身边的人为之动容。就连原本还有些焦躁不安的沈小荷,也莫名变得安定起来。
沈小荷看着这个娇小而虚弱的妇人,根本无法想象她在过去的四十多年里,是如何熬过每一个日日夜夜。也不敢想象,她每晚睡觉闭眼后,心里有多痛多难受。
而沈秋生听到元静云的这些话后,感觉眼泪骤然失控了,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在众人面前流了下来。
从小到大,沈秋生就没有感受过母爱,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愚笨和木讷不讨人欢心,所以郭氏才对她和沈定松沈定柏不一样。他只能更加勤快和听话,希望能让郭氏对他改观,并像呵护沈定松一样呵护他。
但是事与愿违,不管他再怎么付出,再怎么听话,郭氏依然对他不满意。即便他再努力,郭氏也总是觉得他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他一度十分自卑,甚至以为自己就是个天生的废物。
后来他终于发现,其实并不是他不好,只是那个人不是他的母亲,心里从来就没有留位置给他,所以才会对他诸多挑剔,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而现在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在过去的四十多年里,每一个日日夜夜都在牵挂着他。整整四十多年,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为他抄写经书,诵经祈福。对于这份恩情,他永世难灭啊。
见沈秋生悄然落泪,元静云连忙安慰道,“傻孩子,你我母子相聚,这是好事呀,该高兴才对,你哭什么呢?你看看你现在,什么都有了,往后你的生活一定会更加美满。”
沈秋生感觉自己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元静云说,可是话到喉咙的时候,却被卡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原来他有个这么疼爱他的娘啊,原来他一直被人牵挂着,过去的那些委屈和难堪,这时候全都烟消云散了。
而周氏和朱氏看到沈秋生这般动情,亦是流下了感动的泪水。这天下间,没有什么比这母子情谊更能打动人心了。
沈秋生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弯**,轻轻抱住了躺在床上的元静云,大声喊道:“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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