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霁之似乎正要给平树开门,他结舌道:“我下楼去买了点东西,上楼的时候就看到了他——”
平树转过脸来,看向走出电梯的宫理,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他那张脸上竟然还有一些青紫的痕迹,额头上似乎有一道挺重的伤口,但已经结痂痊愈得差不多了。
他眼眶通红,颤抖着肩膀,忽然松开了手,塑料袋跌落在地,那些罐头、蔬菜与沙拉酱瓶子洒落开来,他带着哭腔忽然伸手冲过去,一下子紧紧抱住了宫理的肩膀,将头埋在她颈侧:“……宫理!”
柏霁之瞪大眼睛。
宫理也有点吃惊,她一只手扶住平树的后背,想让他站直身子好好说话。
平树虽然总是一副想哭的样子,但在她面前很少这么求助或者崩溃过……
难道真的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
宫理刚要开口说话,却瞥见地上的沙拉酱瓶子。面上的神情却从担忧与疑惑,变成了某种了然。
她松开手,两只手没有环住平树,反而勾唇轻笑起来:“真是为了演他,牺牲了不少啊。还强忍着难受来拥抱一下。”
平树松开胳膊,双眼泛红地看她,不可置信道:“……什么?”
电梯间外的窗户,还能看到外头磅礴暴雨,电闪雷鸣。
平树抱住胳膊,苦笑道:“宫理,是我,我只是觉得太久没见你了……”
宫理忽然伸出手,手指拨开贴在粘在平树脖颈上的湿发,指尖故意抹过他皮肤,动作堪称温柔,平树身子颤抖。
柏霁之感觉心里不太舒服,他皱起眉头刚要开口,忽然宫理手指狠狠扣上他脖颈,猛地一推,将平树整个人按在旁边的墙上!
平树脖颈被掐的都失了色,他震惊地拨着宫理的手指,艰难道:“宫理、宫理,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快要吓哭了,将求救的目光看向柏霁之:“宫理!我要呼吸……呃……呼吸不上来了……”
柏霁之冲过来立刻就要拽宫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要杀人吗?”
宫理笑着看向平树:“你装不出来的。你不知道平树有多细心,以前他买过这个牌子的果味沙拉酱,我觉得太甜了,就提了一句。他从那之后再也没买过那个口味。”
柏霁之一惊,有些不明所以。
而平树却表情震惊,缓缓垂下头去,突然像是快窒息般狂笑起来:“哈哈哈烦死了真|他|妈的烦死了——”
宫理猛地收手,拽着柏霁之往后退!
从平树颈侧靠后,直刺出几根獠牙、羊角般的白骨,差点就穿透了宫理掐他脖子的手!那弯曲的尖尖白骨,更像是从颈后往前伸的一双白骨手,护住了他脖颈。
凭恕盯着宫理,缓缓笑起来,穿着木屐的脚一脚踩烂那个沙拉酱塑料瓶子,他穿着的灰色长裤和白色上衣,还在往下滴水:“你偷了我的东西,我找上门又怎样?”
他上衣被浇透后贴在身上,明显是这段时间他有好好锻炼身体,身材与宫理刚认识平树的时候不太一样。但更重要的是,宫理看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痕迹在他身上,像是纹身、像是字迹。
凭恕笑:“在你小男朋友面前盯着我的腹肌,合适吗?”
宫理转开眼睛,嫌弃地甩甩手:“早知道你要来找事儿了,怎么连当落水狗卖可怜这招都用上了。”
凭恕从兜里掏出电子烟,叼在嘴边,笑起来:“不,你明明就被骗到了,下次我不买东西,说不定你就分辨不出来了。小偷,不请我进你跟你长尾巴的小男朋友的爱巢吗?”
柏霁之警惕戒备地看着他:“你不是平树……你到底是谁?!”
凭恕舔了舔嘴唇,捏着电子烟,朝柏霁之眨眼:“您好,抱歉没有自我介绍,我是平树的亲爹。”
他主动伸出手要跟柏霁之握手,柏霁之习惯性的要去握握手,宫理用包拍开凭恕的手:“想用骨刺扎他是吧。”
凭恕笑起来,说话尾音跟挠人似的:“啧啧啧,这么护着他啊。”
宫理拉开了房门,往里一伸手:“进去吧,我也有事要问你。”
凭恕一点不见外,踢掉木屐,两手插兜往里走,在地上踩出一堆水印。
柏霁之在门外看向宫理,宫理轻声道:“他是平树体内另一个人格,就把他当个贱|人就行。”
房间里响起凭恕的口哨声:“贱不过给人买沙拉酱都看口味的那位。”
宫理伸手把地上几个罐头蔬菜都捡了起来,这些买的倒都是她爱吃的,看来凭恕在平树身体里,一直也有观察着啊。
宫理还没往里走,就先看到柏霁之紧皱着眉头,先一步进了门里,把凭恕还踩着沙拉酱的木屐给扔到门外去。
凭恕转过脸来,柏霁之抬头一脸不爽的看着他:“到别人家来懂点礼貌好吗?”
凭恕吃吃笑起来,毫无诚意道:“抱歉抱歉,啊,还没问你,水床搞得舒服吗?那还是我挑的呢。”
柏霁之结舌,他压根没想到这个“平树”如此不要脸。柏霁之平日连宫理逗逗他,他都说不过,更何况凭恕这张嘴。
他尴尬的脸红起来,脑子还没想出要怎么反驳,就听到宫理一边脱鞋,一边嗤笑道:“挺舒服的,水床也要年轻有腰力才荡的起来嘛。你一个肌肤接触恐惧症的老|鸨专业户,还挺关心我的性生活质量啊。”
柏霁之见识过宫理的怼人水平,但没想到她说话让他这么爽。他没忍住笑了起来,凭恕翻了个白眼,径直往冰箱的方向走去。
宫理换了拖鞋,柏霁之跟着她,他有些不安的看向冰箱。
但是凭恕打开冰箱后,却没有那一片粉紫色的光亮,他拧起眉头,转过头来看她:“你真是冰箱里一点吃的都没放是吗?”
柏霁之也有点惊讶,他今天都没打开过宫理家的冰箱,他以为那些药水还在呢……
宫理却不理凭恕,她走向餐桌,从包里拿出了一盒某个知名店铺的高价蛋糕,包装精致。她自己不爱吃甜的,显然是买给柏霁之的。
柏霁之惊喜地看着她。
宫理拆开小蛋糕的外包装盒,凭恕合上冰箱,两手插兜在她的房间里乱转。
柏霁之总是想警惕的盯着他,宫理摸了摸他耳朵,低声道:“别管他。啊——这家店正好路过,刷脸换来的,其实红了还是挺有用的。人家说我要是觉得好吃,发个蓝鸟就行。”
柏霁之尝了一口,确实很好吃,而且里面还有他喜欢的浆果和巧克力。
但这会儿家里有外人,柏霁之对着宫理露出笑脸,耳朵却紧紧绷着,警戒全开。
他总感觉这个凭恕似乎眼睛有意无意的往他身上飘。
宫理抱着胳膊,靠着岛台站着,从柜子里拿了包零食,往嘴里扔,也盯着乱转的凭恕。凭恕先是在她沙发上用力坐下,他嗅了嗅沙发附近的空气,转头对宫理露出一些意味深长的笑容。
宫理没能理解。
他又去卧室看看,伸手压了压水床,相当没礼貌的还打开了宫理的衣柜,又慢慢悠悠的转出来看了看别的屋。
宫理抱着胳膊笑道:“别找了。我都给倒进下水道了。”
凭恕猛地转过头来:“你疯了吗?”
宫理笑道:“你不信吗?我真的倒了,那个药水对平树没有任何好处,我又不在乎你怎么样。”
宫理拍了照片发给罗姐,罗姐直言,如果说凭恕不间断地用[役灵药水],肯定会出现成瘾和戒断反应。
如今凭恕大量屯用,也说明平树在他体内反抗得很厉害,他必须要不停地注射药水来压制平树的人格。
这是在毁了平树的身体。
罗姐说,她其实不喜欢平树的软弱,但也不喜欢凭恕的疯狂,可这两个人格对她来说都……很重要。
如果非要选一个,她选平树。因为凭恕或许能保护好他自己,却会害死其他所有人。
宫理当时忍不住告诉了罗姐,关于凭恕参与了炸瑞亿概念店的事儿。
罗姐在那头沉默片刻,突然开始狂踹椅子,怒骂了几十个字,才道:“……他就是不肯安生,他就是到现在也没死了这条心。我就不该、靠,我就不该——”
罗姐的声音当时就戛然而止。
而这会儿,凭恕咬着指甲,怒极反笑:“我他妈真的没想过平树那个住了几年的安全屋,会给你住,甚至还让你设置指纹密码!他真的是又蠢又疯!”
宫理:“你不如解释解释,你为什么要炸了瑞亿的概念店。”
凭恕拧起眉毛,他伸手,将湿透的头发都捋到脑后去,斜靠着卧室门站在那儿,笑道:“你查我。你偷我的东西也就算了,你还查我。”
宫理勾唇笑道:“恰巧碰到了而已。再说——你的东西。是平树这个名字,进了方体、有了户口,并不是你,所以也不存在你的东西。”
这话,彻底惹恼了凭恕。宫理还没来得及往侧面一让,凭恕就朝她扑了过来,捏着她脖颈,手掌就像是长满刺的玫瑰枝,露出无数尖锐的骨刺来,划伤了她的皮肤:“你|他|妈的知道个屁!如果没有我,他能活到今天?如果没有我!就没有平树的这条命!他只会躲在我身体里哭,是我用自己的身体运药品,运枪械,是我靠街头跟人火并打下来自己的事业!是我杀了那些把我们当运输工具的人!是我——为我们赢来了名声、地位、金钱!一切!然后你们都要一个个否定我的存在!”
凭恕表情几乎是在极度愤怒中抽搐,双手用力握住宫理的脖子:“没有我,他都走不出北国的大雪,他都没力气掩埋家人的尸体。是我用这双手拼了十几年,是我学会了做饭却把吃饭的时间让给他……明明没人瞧得起他,明明都是我在保护他……他妈的,到头来……他是主人格,我是附属品,他是善良的小可爱,我他妈是血淋淋的疯子!!”
柏霁之怒骂了一声,掌心中黑雾掉出一把激光枪,他对准了凭恕的后脑,凭恕却像是拧断了脖子一样回过头来,狂笑道:“哎,开枪啊,开枪啊!打死我,就是打死平树!”
宫理两只手抓住他手腕,捏的凭恕骨头咯吱作响,逼他抬起了手来,她脖子上也淌下了不少血,但她淡定道:“哦,是吗?你这么委屈,是你单方面的说辞,还是真的天底下人对不起你?”
凭恕咧嘴狂笑起来:“你知道屁啊,呸,宫理你|他|妈才跟平树认识多久,就一副关心关切的样子,这要是你家门口死了个认识三天的蚂蚱你都要给哭着叫大哥给磕头上香吧!让他活几年不错了,这几年他日子过得跟在贫民窟一样——算了,役灵药水我不要了,滚吧,爷也不想再见到你了,去他妈的方体,去他妈的宫——草!”
柏霁之快忍不住想要揍他了,但他没想到宫理直接抬手,抓着凭恕头发就往地上按去!
重重一声巨响,凭恕额角磕在地板上,还撞到了鼻梁,鼻血一下子涌出来,他浑身衣服湿透,抹了抹脸上的血,坐在地上还在笑嘻嘻道:“打啊!你打的是平树的身体哦。”
宫理也笑起来:“你疼就够了,你不是说不要他再出现了吗?那正好,我还怕你跑呢。好好感受感受我的拳头吧——”
凭恕笑:“那可不行,他出现了就要承受着役灵药水的戒断反应了,他就要哭着求着你把倒进下水道的药水给他了。然后他喝下,就又变回了我!嘿嘿!”
她一拳就要朝凭恕的颧骨打过去,柏霁之是见过宫理手段狠辣的对待敌人,可眼前的人还有着平树的脸啊!
柏霁之刚刚还因为这个凭恕而生气,现在更怕的是宫理打死他,柏霁之连忙伸手拽了宫理一下,稍稍缓了缓宫理这一拳的势头,可宫理这一拳还是结结实实砸在了凭恕的脸上。
凭恕整个人顺着地板滑出去,脑袋撞在了沙发背面才停下来,他疼的蜷起身子,却也捂着脸笑个不停:“我的天,打脸啊,你是也觉得平树长得不够好看吧,要不回头我拿钱去整整容——”
柏霁之忍不住对凭恕怒道:“你就不能嘴消停一下吗!”
宫理转了转了肩膀,对柏霁之笑道:“没事,我心里有数。你要是看不得就先下楼。”
柏霁之就看着宫理走过去,凭恕喘息着,人半靠在沙发上,满脸是血,还朝着宫理眨眼睛,咧嘴笑道:“你的小男朋友见你这样,会不会以为你家暴啊……”
宫理两脚分立他两侧,俯身看着他:“我知道你,被打碎了骨头也只要一秒就可以恢复,被扎破的器官也可以轻易长好,你要是不变成平树,我今天也不会让你走。”她抬起手笑道:“你应该知道的,我很能打的。”
凭恕额前的湿发又落下来,他手指伸进口中,咬着指尖笑起来:“看出来你讨厌我了,就这么坚定的站在平树那边吗?”
宫理拎起他的衣领:“毕竟你又不是我朋友。再说了,过去十几年都靠你,也就是说十几年来,平树都是被挤在边边角角活着的,不是吗?你也可以找你的朋友来替你的生存权伸张,我接受任何形式的斗殴。”
凭恕的笑容突然扭曲了一下,他拿出手指,宫理看到他吐出的舌尖上有一片小小的药片,他快速缩回舌头,渗血的牙关将那药片嚼碎,宫理以为他吃了什么不妙的东西,正要去掰开他的嘴,另一只手就要打向他的脸侧——
就听到凭恕含混笑道:“我?朋友?”
砰。
宫理想作罢收手,但那一拳却已经打在了他脸上,他缓缓倒下去,半天都没有起来,宫理以为把他打晕了,然后就听到一声鼻音颇重的痛叫声:“……啊…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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