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池脚步不停,无所谓地回答:“就算前是,现在也不是了。”
岩延垂下头,他明了云池的思,晓这是一个无需深究的问题。
他们穿过凑热闹的人群,在祭典月,整座城邦都被装饰得焕然一新,平民的房屋用雪水洗刷得干干净净,稍微有条件一些的人家,会用一浅青『色』的砖石堆砌房屋的外墙,至于再远、再心的内环,云池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清透闪耀的石英瓦,在太阳的照『射』下,仿佛水面粼粼的波光。
撒玛尔的面积不小,云池跟着岩延左拐右拐、穿墙缩地,倒是很快就找到了铁匠和石匠的商铺。
这个时代的壁炉,远达不到后世的名目繁、花样精巧,但是胜在舍得用料。云池挑来挑去,尽管心里更砖石壁炉,可惜这少不了要匠人亲自门,根据房屋的结构现砌。
“这有什麻烦的?”岩延积极地出谋划策,“就挑几个您看得的工匠,我等把他们带去岛屿,等到修缮完,再蒙眼睛送出来。他们什都不会记得,只道自己似乎是发了一笔横财。”
云池了:“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是吧,把裁缝的眼睛蒙着送进山洞?”
岩延不解道:“很抱歉,我等孤陋寡闻,从未说过您说的典故……”
云池摇摇头:“没什,不算什重要的事,只是这方去似乎不太靠谱,萨迦也未必愿让外人进到岛。”
他转过去,又看了看铁质的壁炉,正在犹豫间,店铺外忽然一阵『骚』『乱』,连这里拉动风箱和击铁砧的动静,都无盖过外面的声响。
“开始了,开始了!”工匠们也像是了鸡血一样,纷纷激动地抛下工具,跑到外面去举目张望。
云池奇怪地问:“是什开始了?”
旁边的客人回答他:“游城!据说公主要乘着雷象游遍下城邦,向养育自己的故土告别,然后就该进入神殿,去一心侍奉神主啦!”
云池得云里雾里,他也跟着出去,正算踮着脚尖,蹦哒着往前看,脚下的地砖,便悄无声息地隆起了一个弧度。
“谢啦!”云池对岩延道谢,朝着长街的尽头看去,别说公主了,连个象影子都看不到。
他正纳罕着,就在这时,只一声磅礴如雷,而又悠长遥远的象鸣,从城邦的最深处穿透而来,震得人耳膜嗡嗡颤抖。天舒卷的流云,也像是承受了驱逐的冲击波,自风塔方轰然吹散一片,苍穹顿时明净如洗。
“不在这?”云池顿时傻眼了,“王宫离这起码还有几公里吧,公主的象驾刚从王宫出来你们就等在这了,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不必烦心,”岩延专业地说,“只要您想看,我等立刻带您前去。”
“哦,”云池说,“那麻烦你……”
岩延轻柔地按住了云池的肩膀,身为大地的魔怪,把人瞬间转移到数里之外,是件易如反掌的小事。云池只感到眼前一花,再定定神,他已经站到了王宫大道的路旁,前方华丽的雕花石门正在缓缓开启,里面『露』出重重叠叠的影子来。
“……了。”
云池晃了晃身,赶紧将自己隐藏在屋檐高大的阴影下。
除了在船里的那次,这还是他第一次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见识这个时代奉献给神只的祭礼。
从王宫铺开的道路宽大得吓人,站在道路的这一边,完全看不清另一边人的脸孔。路面铺满了苍蓝二『色』相错的庞然织毯,一直蔓延到云池看不见的远方,其绣着无垠的青空、蔚蓝的海面,风暴里有隐隐辉煌的宫殿,人民在它下方安居乐业,载歌载舞。
鼓声轰鸣,空渐渐吹起了纷纷扬扬的金花,宛如一场温柔的大雪,被微风携带向四面八方。有一瓣落在云池的发间,他摘下来轻嗅,尚能闻到馥郁的芬芳,仿佛只是无间从枝头落,坠在行人的肩头。
屏息等待的人群都开始热烈地欢呼,将手轻柔的纱巾、绣有家徽的佩带、鬓边簪着的花冠、装在金鞘和宝石里的匕首……可象征自己身份的贵重宝物,伴随着愈发急促的鼓点,如雨般抛洒在宽广的大道。
雕花石门彻底洞开了,巍峨古朴的象迈步而出,震颤大地。它们披挂着黄金与银的额盖轿辇,雷光流窜的沉重象牙重螺旋、几近垂地,牙尖则挂着琳琅玎珰的宝石流苏,蜿蜒如一条绚烂的河。
散落的金花一瞬更盛,犹如席卷的金『色』暴雪,刹那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公主的轿辇迤逦着皎洁光明的纱,于风飞扬,外人看不清她的样貌,唯有一个影影绰绰的纤细身形,端坐在雷象高不可攀的脊背。
云池的指尖旋转着那瓣落花,仰头凝视着撒玛尔公主的坐驾。金雪喷薄,微风流连于纱的边缘,凑巧掀起了一角的空隙,供给云池观见一丝的机会。
盛装华美、花冠奢丽的少女垂首闭目,却在云池看见她的那一刻,也睁开眼睛,微微向他送去一瞥。
云池一愣,赶紧往后缩回去,心道好敏锐的感官啊!幸好这不是什武侠小说的场景,这要在武侠小说里,下一秒就是纱飞旋,公主那些武功高强的侍女破纱而出,一边大喊“狂徒休走”,一边把自己毙于掌下了……
“不要把您的目光分给庶民!”轿辇响起厉声的呵斥,公主急忙转头,继续保持垂首闭目的恬静姿态,“从今往后,您的注视就只能全心全地供奉给神主,您看向其他任人,都是那个人的僭越,是需要被处决的大罪,哪怕是国王,是您的父亲也不能例外……明吗?”
原来,那精致玲珑的轿辇里,坐着不止一个人。
公主低声说:“……是,祭司大人。”
得到了恭顺的回应,声音的主人才算是满了,祭司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那,您看到了什?”
“我看到了……”公主迟疑片刻,“不,我没有看清,我只是感觉到,那里似乎有个神眷者,而且还是个熟悉的人,所忍耐不住好奇心,朝下望了一眼。”
“熟悉……?”祭司皱起眉头,喃喃地低语。
云池并不道,雷象的脊背还曾有过一场简短的对话,他既然已经看过了这热闹豪华的阵仗,满足了自己对异域风俗的见闻之心,就不算待,转而继续自己的采购壁炉之路。
“我们走吧,”他招呼了一声,“早买完早完事,这地方不好待。”
“其实,风暴之神并未亲自来到祭礼的现场,”岩延低声说,“您大可不必躲藏祂。”
云池惊讶道:“真的吗?”
“我等只是实话实说,”岩延的声音沉沉,“祂被西风神引去了海,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
云池思考片刻,摇了摇头:“还是不了,这地方给我的感觉怪怪的,总觉得要出什事……我们买完东西,换个地方休息一晚,明早就回去吧。”
岩延低头:“一切参照您的愿。”
他们重新回到铁匠铺子,商铺的主心骨都跑出去等候公主的象车了,里面只有一个无精采的小学徒留守。云池挑了又挑,最后决定,两壁炉的现货都买下来,先回怪屋试着捣鼓一下,实在安不了,再征求萨迦的见,看能不能带人去岛现装。
买完壁炉,小学徒因为云池丰厚的小费,一时感激,又告诉他,离这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家木匠的铺子,做的家具又好看又结实,是远近闻名的口碑商家。
怪屋里什都不缺,就是缺点好看的家具点缀。云池被他说得心动了,拉着岩延就往木匠的地方跑。
一个线条优雅的杂物架,可用来摆放厨房常用的调料罐;半人高的小木柜,去掉挡板,就可一个造型简约的鞋柜;矮桌铺厚厚的『毛』皮,就能倚着看书了;说到矮桌,又不能不买弯曲的长榻……
云池高兴地说:“原来还有那好东西可采购啊!”
最后,云池留下三枚金粒的定金,和木匠敲定了一个月的工期。他要一套特制的桌椅,给人形的萨迦使用,还要一面和墙齐平的方角柜,用来安置他们日常换用的衣物。
办完这些,云池没有忘记最重要的家事,接着跑去农贸市场,用香料、谷物和特产的腌肉干,把口袋塞得满满的。
“好!”云池擦了擦额的汗,掀开商铺的门帘,“接下来……”
他的声音一顿。
城邦万人空巷,每个人都期待着公主献给神只的轿辇可经过自家门前。这是十年也难得一见的盛况,撒玛尔人声鼎沸,家家户户已在准备整夜狂欢的宴席,倘若这里不是风暴之神的领地,云池真想留下来见识见识。
可它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如此安静。
那些欢和高歌远去了,喧闹与叫嚷亦停歇了,云池看见撒玛尔的居民张着嘴,却无到他们发出的声音。
“果然是你,翁德摩家族的祭品。”云池身后,响起一把无分辨年龄的冷漠声音,“要找到你,还真困难啊。”
云池猛地回头,霎时间,商铺、市场、黏着果皮和踩碎糕点的地砖、大人身下钻来钻去的小孩子、他身旁挨挨挤挤的市民……俗世全部光景,皆如万花筒里的浮华背板,被转着切换到了他看不见的地方。云池一个踉跄,再抬头时,四周已经是金碧辉煌的宫廷大殿,红玉的地板贴着金『色』的繁花,香料燃烧的青烟,于垂纱后袅袅升。
云池之前从未见识过这力量,只因萨迦光凭手掌,就能把海底的海怪们揍到鬼哭狼嚎,没有谁会在他面前,使用这威慑为主要目的的巧妙术。
“不管你是谁,我劝你把我赶紧放回原地。”云池冷下脸,“我来给你们撒钱,拉动你们这的经济贸易发展,你们就是这对待客人的?”
那个声音并不理会云池的话,只是自顾自地阴沉道:“你这忤逆的叛徒,背叛了自己的家族,背叛了自己的城邦,也背叛了自己的神!那大地生出的魔怪,就是你的仆从吗?看不出来,你现在侍奉的神主还真是大手笔啊……”
云池“啧”了一声,道这是前认识这具身的人来找麻烦了:“你哪位?有事说事,没事我就走了,少给我阴阳怪气的,没空你在这扯。”
“身为神主的祭司,我现在就要判处你押牢狱的罪责,直至神主来决断你最后的命运!”云池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了祭司,他高坐于重重纱帐后的宝座,对云池伸手一指,“你为还不跪下?!”
萨迦自己都不清楚,自然没有跟云池说过少于新神的事。像罗希这样风头正盛的强大新神,担任祂的祭司,实权更在神眷者之——大祭司完全可获得一部分神力的使用权,此更好地帮助神明,来掌管祂的领地。
好比祭司伸手一指,换作平日,为他指的人,早就被浩瀚的威严压得瘫倒在地,浑身骨骼粉碎,变一摊只能喘气的肉饼。可云池却仍然抱着手臂,完好无损,且十分不耐烦地站在原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滚你的蛋。”就是再好的『性』子,都要被这强横的语气激怒了,更况来这之后就没受过半分委屈的云池?他翻了个眼,毫不客气地说,“再耽误我买菜的时间,小心我捶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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