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一一应下。
夏宁露了个笑脸,语气温和着:“辛苦了,去罢。”
侍卫抱拳:“夫人客气了,此乃属下职责所在!”
顾兆年在一旁听了后,掐指一算,嘶了声,“咱们这收了多少批人了,客栈怕是要不够住了吧?”
“如今客栈里一间屋子里住七至八人,如今勉强还够住着,”夏宁揉着额角,“新建的木板屋舍倒是还有空的,但这雪下个没完没了,若要安排人长住在里头,少不得得用木炭,雄先生说茶州的炭火涨了价钱,这些能省的地方只得省着。”
是啊。
银子啊。
顾兆年叹了口气,向南境的方向眺望着,“南境不知如何了,战役何时才能结束啊。”
“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夏宁扬了下颚,“这不刚到兖南乡的南境百姓?”
两人往城门口走去。
都不需要他们开口打听,逃来的人早就往外说了。
西疆还在攻打南境外城,且手段愈发不要脸,两三个时辰来骚扰一波,都不让人安生,且前来的人个个骑着马匹,且西疆人号称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人,善育良驹,南境也有骑兵,但架不住西疆车轮战的骚扰。
西疆此次一上来就用炸药轰炸,顾忌他们上一回惨无人道的虐杀,在西疆内城、外城的妇孺全部撤离之前,南境不会主动出击,只能防守。
这也是为了减少无辜百姓的伤亡。
自南境出事后,已有月余。
逃来的妇孺也越来越少,也有些妇孺不愿继续呆在兖南乡,休整几日后离开前往茶州,夏宁也不阻拦,刚好给其他人腾地方。
冷清的兖南乡收留了这么多妇孺,热闹非凡。
孩子们天性爱闹,在正街上到处撒欢跑动。
妇人则是按编排巡逻、练兵。
或是在客栈里打打下手,略收拾下屋子,给各个岗执勤的人送饭。
逐渐有了规模后,妇人间笑着说,她们是不是像极了夏夫人的曾率领的娘子军,也是这般威风凛凛。
这话传到夏宁耳中,她也只是笑笑。
红装披甲,是无奈。
但如今,这些妇人也需要以这为支撑,都在盼着南境的战事能早一日结束,她们能早日归家。
雄先生出入茶州,带来了消息。
说辅国公已率八万大军先遣援军赶往南境增援!
余下各州军总计十万听从定国公、何将军调遣,于南境汇合直取西疆。
兵贵神速,此次南延赌上全部兵力。受陛下之意,西疆屡次进犯、辱杀我南延子民,此次发兵定要一举拿下西疆!
雄先生说完后,按捺不住语气之中的激动。
从茶州这一路急急赶回来,就是为了将这好消息早一日告知夏夫人!
累的嘴上起了干皮,都顾不上喝一口水。
夏宁闻言,看向跟在她身边的侍卫,“西疆大军有多少人?
“约有十二万左右,只是这两年里,第一皇子掌权后快速扩充兵力,具体数目属下不得而知。”
雄先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十八万对十二万,理当咱们不会输。只是十万州军分布在各个州之下,怕是……”
怕是在旧政之下,早已养废了一半。
夏宁垂下眼睑,盯着自己茶盏中的茶水。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顾兆年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什么,不是有那个定国公、何将军统领吗?”
“对,我等不能太过悲观。此次陛下将定国公、辅国公统统派出,辅国公行军的能力毋庸置疑,可是常胜将军!而定国公更是策如鬼才,南境更是精兵良将,我南延如何会输!”
顾兆年连连点头,应和着:“是!南延必胜!”
两人一唱一和,好不热闹。
夏宁放下茶盏,问了句:“先生听到的这消息,是何时从京中传出来的?”
雄先生捋了把胡子,“说是南境八百里加急送去朝廷后就定了下来,快有……一个月了吧?”
“一个月啊……”夏宁看向窗外阴沉沉的天色。
雄先生算了算,这才恍然:“若将军率领精兵先行一步,也该途经兖南乡了!”
等耶律肃率领的精兵抵达南境。
属于南延的战役才真正开始。
这一年的正月,竟是连一日都不曾放晴过。
似乎连老天爷也知道战事一触即发,即将血流成河,连一日好天气都不曾给他们。
兖南乡关闭城门,屯够了米粮后不再城门大开。
夏宁一日日愈发睡不安稳,也不再强撑,打算去魏娣的医馆里抓一副安神助眠的方子,去了才知道魏娣去客栈给孩子看诊去了,不在医馆里。
只有魏长与魏序守在医馆里忙活。
两个孩子见了她,停下手上的活计,规规矩矩的见礼,“夏夫人。”
夏宁应了声,“你们忙你们的,我自己抓药就成。”
魏序才六岁的年纪,人比魏长活络些,上前一步,笑着道:“我与大哥刚忙完了,我们替夫人抓药罢,夫人将方子给我就是。”
夏宁摇了头,“没有方子。”
魏序啊了声,露出些许为难的脸色:“没有方子怕是不好——嗷!”
话还没说完,魏长就抬手狠狠拍了下魏序的脑袋,黑着脸训道:“夏夫人的医术不比长姐的差,方子自在心中,还不快给夫人道歉。”
训完后,压着魏序给夏宁赔礼道歉。
全然一副严苛兄长的模样。
对更小些的妹妹们却温言软语。
魏序红着脸请罪:“夫人勿怪!”
夏宁浅浅笑了下,语气温和道:“不妨事,抬起头来罢。”
说着,又笑着看了眼魏长,“只有一件事说错了,我如今久不看医书,医术早没你们长姐那么好了。”
两个半大的孩子直起腰来,相视嘿嘿一笑。
夏宁取了药,又问了他们几句近况。
站了会儿,瞧见欢姐儿从后头摇摇晃晃的走出来,身上穿着杏桃色的袄子,嵌着绒边,圆滚滚的小肚子将袄子顶起来,头上扎着两个小揪儿,还绑着两朵海棠绒花,白玉面粉团子般可爱。
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见了夏宁就笑成了月牙儿。
直晃晃的朝着她走来。
夏宁弯腰将她抱在,伸手轻轻挠着她的小肚子,逗得她咯咯直笑。
一岁多的欢姐儿,如今还不会开口说话。
虞婆婆追着欢姐儿出来,见夏宁在医馆里,叫了声娘子,跟着就看见她提在手中的药包,她同欢姐儿住在夏宁的院子里,她年纪大了觉少,这些日子夏娘子似乎也睡不安稳,深夜都能看见她那屋子里点着灯,不由得心疼道:“娘子这些日子消瘦许多,欢姐儿沉的有些坠手了,娘子别累着。”
夏宁笑着说了句无妨。
又逗了会儿欢姐儿,方才离开。
回去后熬了药,在睡前服下,她药效开的轻,本以为能一觉睡到天明,可睁开眼时,窗外月挂枝头,拂晓未至。
她叹了口气,想着明日要加些量才好。
正打算回去看几页书再睡时,院外传来细响。
是人悄然落地的声。
脚步声朝她的屋子走来。
压得又轻又急,可见内力深厚。
夏宁回到床边去了匕首攥在手中,藏在身后,她穿着锦缎鞋底,脚步声微不可查,走到门后,绷紧身子,眼神紧盯门口。
门外之人推门。
脚踏入的一瞬间,夏宁看见那双长靴,愣了一刻。
几乎是不敢置信的从门后露出自己的身子,看向半夜悄然摸入自己房内的人——
是他!
“您——”皎姣月光下,惊喜在她眼中盛放,似还有雾气缭绕,“您怎么来了!”
门外的男人展臂,所有言语都化为动作,将她用力的拥入怀中。
他身上的铠甲冷如寒冰,汩汩寒气渗入她的体内,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可她却毫无察觉,用力的抬起胳膊,回应他的拥抱。
“哐当——”
手中的匕首坠落。
砸在石板之上。
她的双手已紧紧的拥住他的后背。
男人抱着她往屋内走了几步,用脚勾着合上门扇,拥着她转了半圈,将她抵在门板之上,两人紧贴的身子才分开些许。
可才分开,却又叠起。
炙热的双唇落下。
急切,滚烫。
动作粗鲁。
不像是思念至深抒发,更像是……临行前的不舍、占有,交叠缠绵的呼吸,褪去情色,似乎有股悲凉的苦涩在蔓延。
她心如千斤沉,只昂着头,迎合着他的索取。
她的柔顺。
她纤细的腰肢。
她逐渐冰冷的身躯、面颊,都像是针扎在男人的心底。
纠缠的唇舌分开,男人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粗粝的指腹动作温柔的擦去她眼梢的眼泪,开口时,嗓音竟是沙哑了,“我只得停留一盏茶的功夫。”
一盏茶的功夫……
夏宁的手从他的后背移开,轻轻捧上他的脸颊,望着他的面庞。
日夜兼程,令他脸上的生出青色的胡茬,亲近时有些刺痒。
他眼底的冷色逐渐融化,可眼下的倦色却掩不住。
兵贵神速,他身为主帅,不当脱离大军。
更不应当为了儿女情长如此。
可他偏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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