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场众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随着刘俭稍作解释,大家心中就都有数了。
说白了,就是打着维护河北诸业市场秩序的幌子,重新进行各行各业利益再分配的一个组织。
若是民间自发性的组织,在这個情况下估计没什么卵用,只会是徒有其名。
但现在关键是,这个组织是由州牧署组织牵头建立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个组织是有官方背景,是由政府作为主导的!
刘俭要插手北地商贸事务。
以州牧署的角度,来参与到河北的商业利益分配中来,而且他野心还挺大。
按道理而言,刘俭是冀州牧。
冀州牧牵头组织的商业联合会,不应该是叫“冀州商业联合会”吗?
为什么要叫“河北商业联合会”?
只看这一个名头,便能看出个中端倪。
此人的胃口不小,眼光也不小。
而且吧,他这个“商业联合会”组织的名目,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挺烦人的。
虽然很明显,这“联合会”一出,必然会使一部分家族的利益受损,但受损的部分,并不是被刘俭个人给揣裤兜里了。
而是被其他的家族给联合瓜分了。
因为我们大家都是联合会的成员呀,没有一个人拿的道理。
这就是不会使身为牧守的刘俭,沦落到众矢之的。
拉拢一部分打压一部分,是刘俭的拿手好戏。
他从来不会把所有人都树立为一个阶段的敌人。
就算都是敌人,也是先把一部分敌人当朋友,干掉那些敌人之后,再把这部分敌人灭了。
而且,让河北的衣冠巨室们无奈的是,刘俭建立“河北商贸联合会”,这第一批的会员,很明显是以寒门庶族居多。
但这个“商贸会”,只是用以划分河北商业利益的组织,又不是举孝廉,走仕途。
虽然看着那些寒门庶族碍眼,但衣冠巨室,望族世家真就说不出什么来。
因为这个组织并不针对怎么当官,人家没抢政治资源。
大家只是研究怎么赚钱和规范商道分配。
赚钱可不是你们的专利了吧?
在场的一众豪富们认真的思索了一番这个“河北商贸联合会”的性质,接着大致想明白了这当中的运作方式。
说是平衡河北诸业行情,实际上就是抱团抢生意。
这个组织并未触动衣冠巨室的政治利益,没有人有任何理由可以反对。
再说了,就算是反对,也没意义。
州牧建立的商会,拥有大汉朝官方背景的组织,这是一面铁招牌。
众人当下,你一句我一句,纷纷开始议论此事。
很显然,大家对这个商业协会还是非常的感兴趣。
但事实上,刘俭成立商业协会,抢生意并非他的主要目地。
关键是他需要用官方背景,用衣冠巨室和寒门庶族之间的矛盾,联合一部分人,在制造共同利益的同时,取得另外一项关键的东西,那就是定价权。
地方豪右巨门联合,哄抬粮价,掌控马价,用以左右当地郡署的政策,掌控财富,这种事情若是在和平时期,或许可以通过中央调配,亦或是控制货币发行等手段来进行调控。
可一旦到了乱世,这种事情就不可控了。
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这种事在古代诸朝也是数不胜数,这当中既有官宦恶政,也有地方望族豪富联合操控市场走向。
定价权若是被地方的豪族控制了,那身为一方之长,若要夺回来,必然就得掀起腥风血雨。
真犯不上。
优先掌控主动,可以省很多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细细讨论建立这个所谓的“河北商业联合会”的组织架构,因为政治体制和商业经营模式与后世有异,所以这个“联合会”的名字可以照搬后世,但细枝末节的体制分工就不能照搬了。
其他的细枝末节无所谓,刘俭只坚持一个原则:州牧署主导。
一众人研究了很久,甚至将今日相聚的酒宴都给省了。
整整议论了两个半时辰,大概的一个框架才终于被议定完毕。
而此时,日头已落,天色已黑,众人皆纷纷起来,向刘俭告辞。
刘俭招呼佐吏送一众人出去,引领他们去邺城馆驿暂歇,待明日,让诸人再来府中相聚,继续商议这事。
这些人从冀州、幽州的各郡远道而来见刘俭,想要商议的事情自然不可能是一天就能议论完的,估计非得在这跟刘俭开会计议个七天八天不可。
一众人走后,刘俭抻了个懒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天色已黑!
嗯,是时候回后宅去找卞玉儿了。
原先在雒阳时,卞玉儿只是自己的婢奴,而不是自己的妾,他只能隔三差五跟她嘿呦一次意思意思,要的频了就有点不像话了,在郑慈那也说不过去。
但是现在,卞玉儿已经成了自己的妾。
而且到冀州任牧之后,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妾跟着,刘俭天经地义的可以天天跟卞玉儿一个房间里嘿呦嘿呦。
历史上曹操为什么那么喜欢卞玉儿刘俭不知道,但刘俭现在是真的很喜欢卞玉儿。
刘俭刚要往后堂走,却见佐吏匆匆而来,在厅堂门口对刘俭道:
“使君,中山甄氏家族甄逸去往驿馆途中折返,想要拜见使君。”
“中途折返?”
刘俭闻言扬了扬眉。
适才与一众寒门庶族富商们议论的过程中,那个甄逸似乎并不多言,只是没到非要他说话不可的地步,他就不说话。
如果非要他发言,他也就是零星的蹦出几句话,给人感觉很单薄很冷淡很没存在感。
反观公孙范,和甄逸一样都是两千石高门出来的人,在适才如何建立“商会”的议论中,就表现的很是活跃,一个劲的叭叭,出尽了风头,想拦都拦不住。
如今这个甄逸复返牧署……偏偏还背着和他同来的其他人。
呵呵。
刘俭将卞玉儿暂时放在脑后,随后端坐在主位,吩咐佐吏道:
“请他进来吧。”
“唯。”
少时,便见甄逸在佐吏的带领下去而复返。
三十岁的甄逸,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印堂有些发青。
其实,适才与诸人议事之时,刘俭就发现甄逸的状态有点不太对了。
这是身有顽疾的征兆。
看来他身体很不好。
既然身体不好,大老远的折腾到这干什么?在家中选个别的子侄来就是了,这图一什么。
“甄兄。”
刘俭伸手,请甄逸坐下,道:“甄兄去而复返,不知所谓何事?”
甄逸轻轻的咳了两声,随后拱手道:“使君在上,甄逸有要事要说,今日就不与使君客气了。”
刘俭闻言惊诧的扬了扬眉。
在大汉朝,这么直奔主题的士人,还真是少见。
甄逸道:“甄家虽然世代经商,却非纯粹的商贾之门,家中三代亦有两千石之官,甄某昔日也是举孝廉出身,二十五岁时,也曾任千石上蔡令,只是因身体原因,不得已而弃官……”
刘俭点头道:“这我知道,若非身体有疾,以甄兄的才能来说,早晚也能世袭两千石官位。”
甄逸叹息道:“可惜啊,我命不久矣。”
刘俭闻言一愣。
不过仔细看看甄逸的脸色,也释然了。
刘俭一个医学门外汉,一眼都能看出甄逸的身体有问题,以甄家的实力和财力,估计不知道给甄逸找了多少名医了。
但很可惜,看来那些名医都不能救甄逸的命。
刘俭安慰道:“甄兄莫要灰心,一时小疾,早晚必能痊愈。”
甄逸淡淡一笑,道:“生死于我,已是注定之事,无所谓了……只是我昔日年不足三旬,便弃官归家,如今性命又危在旦夕,只怕我死之后,膝下诸子年幼,无人扶持,日后恐断绝了进仕之途,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使君想来也能看出,我因为顽疾折磨,已瘦脱于人形,病已入骨髓,早晚必死。”
“甄逸此番带病从中山国亲自来邺城,就是想在死前,为家族和后代寻一个依靠。”
“毕竟甄家两千石之门,不能因为我早逝,而折于这一代。”
“适才听使君之言,欲成立“商会”,可谓高瞻远瞩,实乃英雄手笔!”
“此非逸刻意吹捧,实乃甄逸亦是官宦子弟,又当过千石的县令,能够比旁人多揣摩些使君的意图。”
“只是使君计策虽好,但终归不会立时见效。”
“依照甄逸看来,使君欲快速施威于冀州诸家,非得有一个有名望,有实力,有财力的家族,当先站出来,不遗余力的支持使君,才可令使君的计策,事半功倍!”
“甄某妄自夸口,甄家亦是世袭两千石之门,人丁兴旺,又在中山国经商数代,不论于官署还是于商道,在冀州皆颇有威势!”hTtPs://wap.xs74w.com
“只要使君愿意,甄家愿为马前卒,抗冀州诸族之忌讳,替使君在冀州打开局面!”
刘俭先是惊讶,再是犹豫,最终恍然。
他惊讶的是,甄逸今日与自己第一次见面,居然就能说出这种话来。
他这话里话外,似乎是要携带整个甄家认主!
而且还是急不可耐的认主,非常着急,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随之而来的犹豫,是刘俭觉得这里面会不会有问题。
最终的恍然,是对甄逸眼前处境的理解。
他身为甄家家主,刚刚三十岁,说明他也是在弱冠之龄继承的家主之位。
两千石之门的家主压力都很大。
他们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借用上一代的资源,让自己也当上两千石,这是每一位两千石之门家主所必须要做的事情,也是判断他们这个家主是否合格的唯一依据。
依照大汉朝的察举制度和衣冠士族们在地方的仕途规则来说,甄家既然已经在这个游戏圈中了,那一般情况就不会被人踢出去。
除非……
除非家主早死!
以甄逸目前的年龄来推断,他今年三十岁,看样子当了挺多年的家公,那说明他爹死的就挺早。
甄逸年轻时,政治仕途还没发展起来,爹就死了,政治资源就容易断。
他再想往上爬,就费劲了。
可祸不单行,如今甄逸才三十岁,竟也要玩完了。
连续两代家主早死,对于甄家来说,是巨大的变数!
他儿子如今才几岁?
等他儿子可以举孝廉了,再想往两千石运作,甄逸已经死了好久了,谁冲一个死人的面子帮忙?
两代家主早死,很容易断送了他们甄家日后两千石的政治前途。
有一个活爹或是死爹,对于一个官二代来说,那效果可是天差地别的。
所以甄逸才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紧给自家儿子找一个举主靠山!
日后就是死了,也得有人帮他儿子,把这个两千石的家门给延续上。
整个冀州,如今横看竖看,再比较一下关系的远近……
对甄逸而言,好像真就是刘俭最合适。
所以,甄逸决定了,宁可与冀州其他衣冠望族不睦,也要全力支持刘俭在冀州的行动。
用甄家给刘俭当马前卒,替他儿子博一个未来。
不得不说,甄逸赌对了!
刘俭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个为他誓死效忠的两千石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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