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清晨，王昊正在军营内商讨接下来的行程计划。
忽然，帐外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王昊抬眸望去。
但见......
帘帐起，从外面转入个传令兵，欠身拱手道：“主公，王允找到了，现正在营外。”
王昊顿时惊诧：“哦？人已经找到了？”
传令兵肯定地点点头：“没错。”
“走。”
王昊腾得起身，大手一挥，径直离席，转入帐中：“随我迎一迎。”
程昱、赵云等人纷纷相随：“诺。”
一行人出了营帐，直奔营外。
放眼望去。
辕门外立着一个身形单薄，身着粗衣之人，他蓬头垢面，面容憔悴，与自己印象中那个高高在上的朝廷大员，简直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
以致于，王昊准备脱口而出的“叔父”二字，也在这一瞬间，硬生生咽了回去，直到走上前来，当真认出了来人，方才关切道：
“叔父，您这是......这是......”
“一言难尽呐！”
年过半百的王允眼眶忽然就湿润了，声音中带着些许哭腔，挥袖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走，咱回营。”
王昊急忙上前搀扶着王允，同时吩咐赵云道：“子龙，命火头军准备点吃的。”
赵云欠身拱手：“诺。”
旋即。
豁然转身，径直离开。
回到营帐之中，王昊倒也没有着急开口询问事情，而是派人打来了水，拿来换洗的衣裳，让王允好生拾掇了一番。
洗漱完毕后，又简单吃了点东西，整個人方才恢复了往日一点神采，但依旧非常憔悴，显然这段时间内，他经历了非人的折磨，否则焉能如此。
此刻的王允已经没有之前朝廷命官的那种傲气，捏着颌下一缕胡须，长吁短叹道：“当初你卖掉虎啸山庄，老朽私下里对此颇为不屑。”
“但现在来看，还是子霄你更加英明，而且极其果断，否则虎啸山庄一定会折在你的手上，自从董卓进入雒阳以来，虎啸山庄便是西凉人最经常光顾的地方。”
“之前购买你山庄的商贾，当真是苦不堪言，还没来得及收回成本，便被西凉人强行霸占，尤其是煤炭的售卖，更是让他们获利颇丰。”
“......”
“由于你当上了关东盟军的盟主，董卓大发雷霆，便想要拿我的性命来要挟你，幸亏我提前察觉危险，弃官而走，这才保住了性命。”
“这段时间里，我一直都在雒阳，全靠朋友接济，可惜他们全家在前两天，因为要迁都长安，不舍得族中产业，最终被西凉人满门抄斩。”
“......”
王允将最近一段时间，自己遭遇的全部事情，一五一十和盘托出，只听得王昊是心头震颤，深感自己连累了王允。
不过......
王昊也曾给王允写过信，告诫他雒阳绝非久留之地，希望他能离开雒阳，返回并州太原，亦或者是幽州，来帮助自己。
但王允自己不听，非要在新皇这里贡献自己的力量，以致于现在落得这般田地，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叔父。”
王昊长舒口气，安抚道：“放心吧，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王允捏着颌下一缕胡须，点点头：“嗯，一切的确已经过去了，不知子霄接下来有何打算？”
王昊轻声道：“先回幽州吧，等新皇选出来，再谈计划不迟。”
“哦？”
王允诧异：“要选新皇了？”
王昊肯定地道：“没错，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傅有这方面的想法，我向他举荐了豫州牧刘虞，不过太傅似乎还有些犹豫。”
王允立刻接上话茬：“好！刘虞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有能力，有手段，若是他能继承大统，汉室中兴有望矣。”
“不过......”
话锋一转，王允眉宇微蹙：“太傅缘何会犹豫？刘虞的确是汉室宗亲中，最合适的人选，这一点，他应该很清楚。”
王昊淡笑：“刘虞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但若是选择刘虞，对袁家又有何好处？”
王允嘶的倒抽一口凉气，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王昊：“子霄的意思......”
王昊没有接话，足足停顿了良久，王允方才摇头否定：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次阳兄的为人，我很清楚，他绝对不会......”
或许，是王允也感觉出有些不对劲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以致于最终归于沉寂。
王昊则是漫不经心地道：“袁氏已经是士人首领，即便再有功劳，也不会比现在更强，让袁隗举荐刘虞继承大统，凭刘虞的能力，对于袁氏而言，只有坏处，没有益处。”
王允的喉结强有力的上下翻滚，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彷佛在瞬间，沁满了额头。
不得不承认。
王昊分析的非常有道理。
袁氏已经是四世三公，即便再怎么厉害，将来也就是五世三公、六世三公，甚至是七世、八世而已，属于原地踏步，不会有丝毫进益。
但对于皇帝而言，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世家豪族存在的，他们只会蚕食自己的权利，甚至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因此，对于皇帝而言，肯定是会限制大家族权利的，这样的韭菜，割一回，就足够皇家吃三年的，袁氏想要保证自己的权益，只能是选择一个易于掌控的小皇帝。
甚至......
王允不敢继续想。
因为小皇帝终归是会长大，即便如此，也只是延缓袁氏被收割的时间而已，不能彻底消除这种可能性。
因此，想要成为传世的家族，永远没有这种威胁，最最最重要的，便是踏上世族的顶峰，成为皇帝，成为操刀者。
“叔父。”
“叔父？”
见王允愣住良久，王昊试探性开口呼唤道。
“啊，没事儿。”
王允这才从思绪中怔回神来，但却依旧是满头冒汗，彷佛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思想较量。
而且，思想斗争的极其胶着，难分胜负。
王昊则是长舒了口气，继续言道：
“袁氏在朝中的力量太过强大，他若是将朝臣全部拉在一起，另立朝廷，那么我等只能沦为反贼，亦或者是归附。”
王允难以置信地盯着王昊，他似乎不敢相信，王昊已经将事态推演到了这种可怕的程度。
若是袁隗当真如此这般，那么其对大汉的伤害，怕是将远远超过董卓。
毕竟，董卓只是杀人放火的强盗而已，可袁隗却是扛着正义大纛的伪君子，这样的人才最是难以对付。
“子霄，伱既已料到袁隗接下来的动作，不知可有破解之法否？”
若是以前的王允，绝对不会与王昊商议此等家国大事，但现在的他，已经彻底意识到，整个王氏宗族的希望，全都在王昊的身上。
王昊摇了摇头，叹口气，轻声道：
“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
“昊只是想......”
“想什么？”
王允急忙询问：“子霄尽管直言。”
王昊颔首，嗯了一声：“多多集合朝中大臣，与袁隗相抗衡。”
王允自然明白此意：“这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不过子霄，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在朝中颇有影响力，想要与之争锋，难度不小。”
“嗯。”
王昊肯定地点了点头：“这一点，昊自然知晓，所以需要叔父的帮忙。”
王允皱眉：“你想老朽如何相助，直言即可。”
王昊倒也没有遮掩：“很简单，尽可能多的联络朝臣，尤其是三公级的朝臣，比如杨彪、黄琬等人，利用他们在朝中的影响力，与袁隗抗衡，或许有一丝希望。”
王允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当初董卓把杨彪、黄琬等人尽皆罢黜，后来便不知所踪，想要找到他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
话锋一转，王允双目炯炯，铿锵言道：“子霄尽管放心，老朽一定竭尽全力，助你一臂之力。”
王昊肯定地点点头：“嗯，多谢叔父。”
王允大手一挥：“此事乃吾之本分，何必言谢。”
王昊淡笑，转而言道：“不知盖兄......”
王允轻声道：“盖儿应该已经离开雒阳，赶往幽州了，你不必担心。”
王昊暗松口气：“如此甚好。”
“报—！”
正当二人聊天时，帐外忽然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王昊抬眸望去。
但见......
帘帐起，从外面闯入大将鞠义，欠身拱手道：“主公，大事不好了。”
王昊下意识皱起眉头：“发生了何事？”
鞠义如实回答：“袁术、袁绍等人已经离开雒阳，而且还带走了一大批朝廷命官。”
“啊？”
王昊惊诧不已：“这......这怎么可能？”
王允更是一脸的不敢置信：“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鞠义拱手：“就是刚刚。”
王允皱着眉：“大概有多少朝臣，随着袁隗离开？”
鞠义摇了摇头：“具体多少，暂且不知，不过肯定过半数了。”
“该死。”
王允暗自嚼啐一声，下意识攥紧了拳头：“袁隗先发制人，带走了大批朝臣，他一定有野心，这对于咱们而言，颇为不利。”
王昊何尝不明白这一点：“看来袁隗对我也有提防，他这招釜底抽薪，的确够狠，单凭这过半数的朝臣，另立朝堂，便堪称正统。”
王允咬着牙：“真没想到，袁隗这厮竟是如此的阴险狡诈。”
王昊吐口气：“事已至此，咱们只能争取剩余朝臣了。”
王允嗯的一声点点头：“放心吧，剩下的事情，交给老朽即可。”
王昊颔首，再次拱手抱拳：“既如此，便拜托了。”
王允拍着胸膛保证道：“放心。”
王昊这才安下心来，扭头瞥向鞠义：“既然袁隗已经走了，那么雒阳城的东西，便没人与咱们争了，速速派人打扫战场，把能带走的全部带走。”
鞠义皱着眉：“主公，那雒阳百姓如何？他们的房屋全都被烧毁了。”
王昊对此早有想法：“你贴出告示，如果想要去幽州的，便跟着队伍迁徙，如果不愿离开，便发些钱粮，全都是安置费。”
鞠义欠身拱手：“诺，主公放心，此事交给属下即可。”
“嗯。”
王昊点点头，摆手道：“快去吧。”
鞠义颔首：“诺。”
旋即。
豁然转身，离开大帐。
*****
赶往豫州的路上。
一支队伍正在迤逦慢行。
途中。
袁基策马赶上，压低声音道：“叔父，咱们就这样离开雒阳，岂不将这里拱手送给了盟军？雒阳城中可是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有带走呢。”
袁隗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你可是在心疼东观的那些书籍否？”
袁基神色忧忧，怯生生点了点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叔父，东观的藏书过十万卷，若是能拿出来，对于天下士人而言，必将是一大幸事。”
“迂腐。”
袁隗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雒阳真正的宝藏，根本不是那些书籍，而是陛下与朝臣，如今陛下被杀，咱们带走朝臣，便带走了最大的宝藏。”
对于袁隗的解释，袁基虽然不敢苟同，但作为晚辈，还是懒得与袁隗争执，便揖了一揖：
“叔父教训的是，只是我等离开，只怕会引起王昊的不满。”
“此乃必然。”
袁隗似乎早有预料，因此面色波澜不惊：“不过，朝臣们乃自愿相随，即便王昊不满，又能奈我何？不必理会，他若制止，自有我来应付。”
“好吧。”
袁基叹了口气：“既如此，小侄告辞。”
“且慢。”
不等袁基离开，便被袁隗摆手打断：“如今大军离开雒阳，至少需要半月，才能抵达豫州，这段时间，不可浪费。”
袁基听出了袁隗的话外弦音：“叔父有何吩咐，直言即可。”
袁隗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递给袁基：“带着它，速速返回豫州，务必要在大军回到豫州前，完成此事，不得有误。”
袁基接过锦囊，直接塞入怀中，一揖还礼：“叔父放心，小侄必定竭尽全力。”
袁隗摆手道：“既如此，你今日便带人，快马赶回豫州，着手准备此事。”
袁基颔首：“诺！”
旋即。
拨马转身，径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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