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要先收拾一下。”狗蛋拔腿跑到自己住的下房，里头弹弓石子等一应玩具俱在。蔡婆子安安静静躺在炕上，似乎正在熟睡，仿佛和过去的日子没什么不同。
狗蛋站在门边，也不知道蔡婆子睡着了没有。
“婆婆，狗蛋要走了。”
炕上的蔡婆子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狗蛋什么也没拿走，只朝着炕的方向默默跪下，给蔡婆子磕了一个头，掉头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刘员外随车一道缓缓行至村口，一条小溪静静流过，发出咚咚的歌唱声，这是狗蛋日常放牛的地方，也是村里人的安葬之所。狗蛋下车，来到杨氏坟头，静静跪下。
何百户与刘员外站在狗蛋身后。狗蛋突然问道：“俺娘是个什么人？”
何百户回答：“臣不知。”
狗蛋转头望着刘员外，刘员外拱手道：“乃是一个勤俭持家的良人。”
狗蛋点点头，道：“日后，俺娘的坟茔，还望老爷多多看顾。”
刘员外赶紧道：“草民必当尽心竭力。”
“蔡婆婆于俺有恩。狗蛋本有意顾其终老，可惜事不由人，此行一去前途未卜……还望老爷日后加以照顾，勿使孤寡无养。”
刘员外道：“谨遵谕旨。”
狗蛋不复他言，起身随何百户一道回到马车上，马车吱呀一声，在沉重的夜色中缓缓启程，渐行渐远。
刘员外捋了捋自己酸涩的膝盖，长舒一口气。刘既来到刘员外身旁，不忿道：“一个放牛娃，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刘员外哼哼一笑，答道：“自然不能。”
“那爹为何还……”刘既不解，刚要问出，刘员外立刻伸手示意他不用说了。
“你即刻启程南下，去往河南开封等候兴王一行。务必将今日之事，一字不落地告知兴王殿下。”
刘既惊讶道：“爹……您这是让我，现在就出发？”
刘员外斥道：“什么叫我让你现在就出发？明明是你自作主张要投靠兴王！我刘家乃忠义之家，岂能容你这等无耻小人。从此以后，宗谱除名，我与你一刀两断，再无干系！”
……
马车行驶在漆黑的官道上，狗蛋仿佛可以听见暗夜中的幽灵在低吟。车厢内空间比之前的大了不少，只狗蛋一人坐在车内，车夫和何百户则坐在车前。官道平稳，狗蛋睡意渐浓，渐渐不支睡去。
天刚蒙蒙亮，马车行驶过无数村寨，来到了怀来卫县城。狗蛋老早就醒了，拉开车帘问何百户：“这是哪儿？”
“这里是怀来卫。再走一日，就到京师了。”
“京师真远啊。”狗蛋叹道：“京师是什么样儿的，有多大？”问完这个问题，前世长期北漂的朱丰感觉自己像是个倒江湖的。
“京师的城墙三丈高，几十里长，绵延不绝。城内城外，人口繁多。”
对于北京城外绵延几十里的城墙，朱丰十分好奇，毕竟后世已将城墙拆除，只留下了几个门而已。
见狗蛋不说话，何百户道：“殿下恐是饿了，咱们入城找个酒馆吃上一顿再走不迟。”
狗蛋点点头。
城门口虽有关卡，但并不查验进出的人流。马车驶过护城河上的吊桥轻松入城，却见一大队士卒迎面而来。车夫赶紧拉着马车避让，士卒也不做停留，急速出城而去。
何百户看到后微微皱眉，狗蛋站在他身边，不解其意。何百户突然向城门口那守门的士卒走去，稍微套了点近乎，两人便攀谈起来。
“这些兵是要调去驻守京师的。前几天才从官道上看见一大群边军从京师往外调，这调来调去的，也不知道上头在搞什么。”那城门子如是说道。
何百户回来后，一脸严肃地对狗蛋说：“殿下，这顿饭怕是吃不了了。请殿下立刻随臣去买一套孝服。”
狗蛋如今对时局也了解了很多，自然明白何百户的话是什么意思。
看起来，正德皇帝已经驾崩了。作为皇子，自然要披麻戴孝。
.
话分两头，却说京师这边，自皇帝驾崩后，杨廷和以内阁首辅之尊，携正德遗命，总揽朝政。他先是与其他内阁大学士们商量，要解决眼前最大的危机，即手握重兵的江彬。而最终要名正言顺地除掉江彬，则需要赶紧迎立一位新君即位。
内阁一致同意，遣回自正德十年起轮调入京的边军，并且解散由江彬直辖的威武团练营。
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涌上心头，平虏伯江彬赶紧紧闭门户，谢绝访客，称病不出，并派自己的大儿子江泰去内阁探听风声。
“江伯爷不必忧虑。大军滞留京师，容易生变。内阁此举，不过是为了安稳人心罢了。”杨廷和对江泰和颜悦色道。
江泰将信将疑，回府后立即将杨廷和的话告知了江彬。
江彬冷笑道：“夺了某的军权，还妄称不必忧虑。杨廷和如今独断朝纲，说一不二。他若要取老夫的项上人头，难道有人能拦得住吗？”
江泰说：“为今之计，只有逃回宣府。那是咱们自己的地盘，杨廷和也那咱们没办法。”
江彬摇摇头。
江彬先前把事情想简单了。本来，他要拉拢宦官中集团最为关键的九门提督张永合作，目的是在危机时刻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只要张永这个门神和自己是盟友，杨廷和再想除掉他，他也能顺利逃回宣府。
于是，张永和江彬一道派出了几十人。但是由于搜索范围太大，最终也只能化整为零。这就带来了另一个问题：如果是张永先接到人，自己岂不是错失了拥立之功？
江大帅敏锐地意识到，自己被张永给摆了。
所以，现在的局势是一场赌局，就赌他与张永各自派出的人马，谁能先将正德皇帝遗落民间的孩子接回来。如果是张永先接回来，则他只能鱼死网破。可如果是自己先接回来，那么他完全可以控制住新皇帝，混个曹操当一当。
太监温祥悄悄来到仁寿宫中，幽深的宫殿里木鱼声不绝，恢弘的殿宇富丽堂皇，可温祥总觉得有些阴风阵阵。
张太后是弘治皇帝当年唯一的皇后。弘治皇帝独宠张太后一人，并不纳其他妃嫔，两人的关系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夫妻一般。那是张太后最快乐的时光，可惜只持续了短短十八年。弘治皇帝意外驾崩后，儿子正德即位。张太后对正德皇帝要求严苛，是故正德与张太后的关系并不好。
如今正德也已经驾崩，且没有留下任何子嗣。张太后的心思一面花在礼佛上，另一面全用在自己的两个弟弟寿宁侯张鹤龄与建昌侯张延龄身上。
“奴婢温祥见过太后。”
“杨廷和又派你来劝哀家了？”
“回太后，确实是杨大人遣奴婢来劝太后。”
张太后停下了手中的木鱼，起身，温祥立刻上前扶住，却瞟见张太后脸色坚毅，眼神奕奕。
“传杨廷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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