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下留人!”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却见一驾马车穿过大明门,正朝午门这头驶来。那马车前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内阁第三号阁臣、谨身殿大学士蒋冕。
自从三月十日去豹房接了正德皇帝的两道圣旨之后,蒋冕就一直居家隔离,称病不出,至今已经整整一个月了。大明京师中上上下下几乎所有的官员,不论是杨廷和派,还是江彬派、张永派、外戚勋臣,差不多都已经把这号人给忘了。
没想到,今天半路杀出来的,居然是这位已经呈透明状的蒋阁老。
待蒋冕的马车靠近后,江彬不耐烦道:“蒋阁老不在家中养病,跑来这里做什么?莫不是也要急着迎立兴王?”
蒋冕下车,双手恭敬地捧着一个盒子,对江彬道:“江大帅忠义节烈无双,蒋某佩服。”
江彬面色稍缓,下马拱手道:“不知蒋阁老前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嗣皇帝即位之事。”
说罢,蒋冕打开手中的木盒,拿出一卷黄布,高举过头顶大声道:“大行皇帝遗诏在此,众人接旨!”
江彬不为所动。一直站着等死的张壁、舒芬等人也不为所动。这个时候,午门之变都快变完了,烈士都快要选出来了,你跟我玩遗诏?!
江彬道:“蒋阁老,大行皇帝遗诏,你为何现在才拿出来?”
蒋冕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本正经道:“本官这一个月来都病得下不来床啊,今日也是强撑着病体,前来宣读诏书的。希望不要太迟啊!”wap.xs74w.com
说罢,蒋冕咳嗽了几声,示意自己尚在病中。
江彬又道:“蒋阁老,大行皇帝遗诏为何在你手里?”
蒋冕答道:“三月十日,大行皇帝宣臣去往西苑豹房,在豹房之中赐给了臣这道遗诏,嘱咐说只能在危急关头拿出来。”
说罢,蒋冕怒斥那几个还站着的翰林院官员道:“尔等难道不信本阁吗?本阁是大行皇帝亲封的谨身殿大学士,难道会矫诏吗?还不跪下听旨!”
张壁、舒芬等人不情愿地跪下听旨。
蒋冕又对城楼上的张永、王琼、王宪、杨潭等喊道:“张公公,王大人,杨大人,大行皇帝遗诏在此,尔等还不速速下楼听旨?”
王琼回道:“谁知道这份遗诏是真是假?蒋阁老,这不会又是一份权臣草拟的诏书吧?”
蒋冕怒道:“王大人,遗诏之上,宝玺、印玺俱全,乃大行皇帝所立,安敢有假?今日众目睽睽,我蒋某难道不顾身家性命,跑来此地矫诏吗?”
王琼虽然不愿意相信,可在遗诏的威力面前,他也没有本事抗衡。
“张公公,咱们赌了吧。反正文武百官控制在咱们手中。”
张永皱眉道:“就怕有诈,咱们一旦下了城楼,事情就不好说了。”
狗蛋的想法与张永相同,可他还有另一层顾虑:他的身份是正德遗孤,如果连正德遗诏都不尊奉,那他这个正德遗孤的合法性就几近于无了。
“可令蒋阁老坐吊篮到城楼上宣读遗诏。”狗蛋对身边众人道。
王琼、杨潭、王宪和张永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是一个万全的主意,遂对楼下喊道:“蒋阁老,遗诏当于城口上宣读。请从吊篮上楼。”
吊篮放下,五十八岁的蒋冕白发苍苍,无奈颤颤巍巍坐上吊篮,在众人心惊胆战中登上午门城楼。
城楼上下,所有人一并跪下,蒋冕打开遗诏,读道:
“诏曰:正德九年,朕幸民妇杨氏,得皇元子。杨氏娴静端方,品格甚佳,深得朕意,乃为奸佞钱宁所嫉。宁罪杨氏以二志,朕遂逐之,致使元子幼年失怙,流落民间。朕尝思及此事,未尝不思念于杨氏,不叹息痛恨于钱宁也。正德十五年秋,平虏伯江彬寻到杨氏及元子之线索,朕心甚慰,着令暗访。昼思夜念,焦急期盼,恨不能早日与天家骨肉团员也。奈何天不假年,终成泡影……
皇元子乃朕独子,伦序当立,已遵奉皇明祖训宗谱玉牒之制度,赐皇元子名朱载酆(feng),告于宗庙,请于慈寿皇太后,与内外文武群臣合谋同词,即日嗣皇帝位。
遗诏读到这里,狗蛋困惑不已。所以说,这遗诏主要讲了一个“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藏”的故事?!
现场的文武百官,多是科举出身,故有不少文人骚客。听了这一段遗诏之后,纷纷叹息,矢志不渝的忠贞爱情总是能立刻引起人们的共鸣。只不过这种故事写在遗诏上,多少有点奇怪。
好处是,狗蛋现在终于有名字。遗诏赐名:朱载酆。
狗蛋刚想起身,却听蒋冕接着念道:
“皇元子年纪尚幼,诏令文武大臣蒋冕、王琼、江彬、张永四人辅政,当潜心用事,敬奉太后,辅佐皇元子至长成。钦此。”
只听城楼之下,齐刷刷一片山呼之声,将他从狗血剧中拉回了严肃的现实: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蒋冕赶紧朝狗蛋跪下道:“皇上请起!请即刻前往太庙告慰祖先,认祖归宗。”
狗蛋还感觉自己在梦里,起身之后,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蒋阁老请起,众人请起。”狗蛋大声道。
楼上的张永、王琼等人,以及楼下的江彬都微微皱眉,内心中对蒋冕十分不满。不过,蒋冕的出现合理化了他们所策动的这一次政变行动,摘得最大的胜利果实,似乎也理所当然。
手中该拿到的利益都已经拿到了,四个辅政大臣从此掌握了朝廷的权力。所以,他们并没有在现场表示什么。
“请陛下前往太庙祭祖。”众人起身后,纷纷拱手请狗蛋往太庙而去。
狗蛋望了望内宫中午门下的温祥,此时早已经随净军跪在了一旁,瑟瑟发抖。
张永上前道:“皇上,温祥有罪,当斩。”
狗蛋皱着眉问:“罪名为何?”
“谋反。”
狗蛋转头问王琼道:“王大人以为如何?”
王琼近前回答:“臣附议。”
狗蛋又问:“在场诸人可有异议?”
没有人说话。
狗蛋心已沉入谷地。他不可能反驳两个辅政大臣的意见,尤其不能反驳刚刚替他立下大功的张永的意见。
狗蛋沉声道:“只诛温祥一人,余者不问。”接着命令道:“开午门,文武百官及兴献王随我入太庙祭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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