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身上担着万千将士的性命，只敢稳扎稳打。”江然沉声道。
小皇帝沉默片刻，笑着对众人说：“大明要有霍去病，也要有卫青。今日，诸位畅所欲言，朕心甚慰。”
说罢，小皇帝对小李子耳语一番，小李子立刻出去，不久就捧来了一卷书画。
“前几日唐寅的这幅《妖精打架图》朕还没赏出去，今日便赏与宋侯爷。宋侯爷，且看且珍惜啊。”
宋良臣得赏，大喜道：“谢皇上赏！臣一定十分珍惜。”
晚间，魏徳又捧了一箩筐奏折从司礼监赶来。小皇帝读罢，将所有弹劾江彬的奏折都留中不发。剩下的奏折中，出现了不少弹劾次辅王琼的奏折，比如南京翰林学士严嵩弹劾王琼结党营私。
第一次见到严嵩的名字，朱载酆手一抖，差点没把奏折用蜡烛点燃。不过这份奏折是十几日以前的，当时的严嵩还不知道会发生陈九畴案，否则还要给王琼多加几条残害忠良的罪状。
刑部郎中戴钦上血书，弹劾都御史林俊、次辅王琼等，结党营私，残害忠良，罪孽深重，天地不容。看着这封字字泣血之作，小皇帝脸都白了。
“这个戴钦是什么人，竟如此激愤？”
“此人乃柳州人士，正德九年进士。初任刑部主事，颇受当时的刑部尚书林俊赏识。”魏德解释道。
“林俊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居然还会上书弹劾林俊，可见是个直臣。”小皇帝叹道。再看内阁的票拟，对戴钦一通贬斥，要将他贬为县丞。wap.xs74w.com
小皇帝皱眉道：“王琼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糊涂了？难道是因为他早年与江彬绑定地太深，被江彬拿到了什么把柄？”
可王琼是什么人？他能被江彬要挟？这不可能。小皇帝不由自主摇摇头。
对于王琼的选择，小皇帝十分不理解。身为文臣，王琼有足够的回旋余地，可他偏偏将事情都做绝了。
这时，蒋冕当日的那句话再次回响在耳畔：“你和江彬都会被下面人推着走。”
或许，王琼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聪明？毕竟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张太后不也差一点铸成大错吗？最后不得不丢车保帅。
从现有的迹象来看，在将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王琼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支持江彬。他们两人一个在朝中，一个在军中，将会形成巨大的势力。凭借与小皇帝良好的关系，“王党”间接实现了“携天子以令诸侯”，足以压过蒋冕。
可以预见，朝中会形成一正一邪、一忠一奸两大派别。蒋党是正，王党是邪，蒋党是忠，王党是奸。大明朝堂的太极图，就这样运转起来了。
“魏德，你说朕今后该怎么做？”小皇帝放下奏折，皱着眉头问魏德道。
魏德近前给小皇帝做头皮按摩，边按摩边说道：“奴婢以为，浑水才能摸鱼。朝堂眼见着是一滩浑水，皇上正好摸鱼。”
小皇帝贪婪地深呼吸，享受别人伺候的时光，笑道：“想要浑水摸鱼的，恐怕不止朕一家。”
魏德笑道：“杨一清老了，他摸再多的鱼，能享用几时啊？”
小皇帝的眼神瞬间锐利了起来：“你在司礼监，一定要盯住朝中动向。王琼想争权，蒋冕想做事，杨一清想摸鱼，咱们都不干预。但咱们不能当瞎子！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咱们一定要一清二楚。”
魏德劝导：“皇爷，如果厂卫在手，咱们就主动了。”
小皇帝冷笑着摇摇头道：“厂卫虽然是视听，但耳目多了也不一定看得更清。眼睛多了不一定好使，有时候，瞎子心里反而最明亮。”
魏德便不再说话。
小皇帝刚才这句话，只是在搪塞魏德。魏德如今是权宦，虽然没有八虎那么大的权，但他本能想要扩张权力。小皇帝暂时不想使用特务系统监察百官，主要的原因是他力量不够，不足以一人之力，直接鞭笞整个朝廷。否则，他就要落水了。
过了一会儿，魏德又道：“皇爷，麦福一直在外头侯着呢。”
朱载酆睁开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麦福？”
“就是前几天夜里来投靠的那个，御马监麦福。”
朱载酆这才反应过来。每天遇到的事情太多了，不重要的事就自然被大脑缓存了。“让他进来吧。”
麦福恭恭敬敬地走入殿内，对小皇帝叩首道：“奴婢麦福，参见皇爷。皇爷上次叫奴婢去清查御马监的草场、马匹和采买项目，奴婢不负所托，已经把账目查明了。”
说罢，麦福呈上一本厚厚的账本，和一张简报。
朱载酆拿起那张简报读起来：京城内外有好几处御马监的草场。弘治年间，御马监每年可新出战马数百匹，完全够三千营更新之用。可到了如今，御马监的草场每年出马不过几十匹而已，剩下的战马，都要朝廷加派民间马户，或者由户部拨款购买。
小皇帝疑惑地问道：“简报写得很清楚，可见你有心了。只是为何这马匹出产量，前后差异这么大？”
麦福跪下，哽咽道：“皇爷恕罪，都是奴婢们经营不善。”
小皇帝似乎明白了什么，望向魏德。魏德解释道：“草场如今归属几位国公侯爷们管理。”
“哪几位？！”
“英国公张仑，定国公徐光祚，武定侯郭勋。”
麦福退下后，小皇帝瘫倒在软垫上，长叹道：“腐败，腐败……朝廷腐朽之后，国用便不足了，便要加派于民间，逼得百姓们只能造反。一个马政，就可见一斑。”
“皇上！”魏德惊恐道。
“此事不准传出去！”小皇帝抬起头吩咐道，目光中透着凶狠。
.
几日后，便是小皇帝心心念念的出殡日，也是新任甘肃巡抚夏言到任的日子。
肃州官衙内，陈九畴早一日接到信使来报，便收拾好行装，独自坐在官衙后堂等候消息。季师爷走入后堂，跪地哭道：
“大人……”
陈九畴苦笑道：“季师爷何苦呢。至于今日，你与老夫都应该早有预料啊。”
季师爷哽咽道：“陈大人！这段日子，老小儿追随大人在边关做实事，虽无官身，却也圆了我自己年轻时候的志向。今日一别，真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大人。老小儿听闻，公道自在人心，朝中虽有奸佞，但肃州的百姓们不傻，一眼就能分辨忠奸啊！”
陈九畴长舒一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季师爷道：“新任巡抚名叫夏言，听说为人扳直方正。如今大战在即，我为你留书一封。你若愿意继续留在肃州，也可投入他的帐下，一样能做事。”
“大人！我等要见陈大人！”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陈九畴起身望去，却见涌进巡抚衙门的有副使赵载、游击彭浚、千户李昆等边将。
“大人！”彭浚道：“百姓们都围在衙门外，要留陈大人啊……”
陈九畴顿时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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