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该怎么办？”
“侯爷，咱们化整为零分头逃跑吧！”一个骑兵建议道。
宋良臣急速转动脑筋，回忆自己以前读过的兵书，可惜此刻大脑一片空白。正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他这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侯爷，咱们一旦分开，谁也逃不出包围。应该合为一队，冲过敌军的阵列，才有一线生机！”
宋良臣听到这个建议，立刻觉得有理，脑子一热，便大声道：“说得对！要想活命，就要合力冲过敌阵！本侯打头阵，你等随我一并向前冲。能冲出去，就能活命！今日谁能活命，全看天意啦！”
全队人马立刻乖乖排在了宋良臣之后列队，所有人看西宁侯的目光，都充满悲壮之感。宋良臣刚说完这句话自己就后悔了，自己头脑一热，竟然说要打头阵，这下子死定了。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用，说出去的话，不可能反悔。宋良臣的心脏砰砰直跳，他举起马刀，大吼一声，拍马向前，口中大声喊道：“皇上万岁！大明万岁！冲啊！”
众人也跟在他身后大声喊“皇上万岁！大明万岁！冲啊！”，众人都随西宁侯一道丧失了理智，发起万岁冲锋。不得不说，宋小侯爷还是很善于调动情绪的。
马速由慢到快，马蹄拍打地面的声音咚咚作响。对面那伙蕃兵人数有几百，还未集结完毕，一见明朝骑兵朝他们冲过来，蕃兵阵列一阵嘈杂。
宋良臣一手举着马刀，一手举着斧头，口中不停大喊：“皇上万岁！大明万岁！”飞也似的朝蕃兵冲过来。还剩百步的时候，却见蕃兵突然变阵，分成两队，中间给明军让出一条道来。
“侯爷，他们要朝咱们射箭！”身后一个骑兵在马上大声喊道。
宋良臣见状，不由大喜，知道自己这回肯定不会被全歼，于是回头大声命令道：“前面的人拿刀斧开路，后面的人准备射箭！”
众人也都不含糊，随即做好应变。吐鲁番军之所以变阵，乃是因为明军发起了万岁冲锋，阵势很大，吐鲁番如果硬挡，两队人马相撞，伤亡太大，于是干脆放明军一条过道，等其通过时再向其放箭。这样做可以减小自身的伤亡，但会让敌军逃出生天。
西宁侯前期不慎中了埋伏，但后期突围的这几个命令都下对了，算是挽回了一点颜面。不过，即便如此，这帮骑兵能活下来的大概也不过半数。吐鲁番的箭矢从两边射过来，根本躲不了，估计会有一半人中箭落马。
八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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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步。
两军越来越近，已经进入了互相攻击的范围，但都憋着没有射箭。所有人都清楚，两边的箭矢将在明军通过吐鲁番军阵列中间的通道时互相倾泻，这样才会取得最大的杀伤效果。
五十步。
三十步。
宋良臣屏住呼吸，仿佛看见了死神在向他招手。这次激战本该十分顺利，但由于他的大意，全军陷入绝境，不得已发动万岁冲锋。如果能活着回去，他作为败军之将，也会被军法处置。
就在两军即将接触的瞬间，远处突然冒出来了一大群明军，喊杀声震天，仿佛漫山遍野奔驰而来。吐鲁番军见状，顿时慌乱起来，阵列立马散了，不少人也不顾到手的肥肉，只顾慌忙撤退。那番将怒不可遏，用刀砍死了几个杂兵，但已于事无补，只得下令撤退。
宋良臣领的这一只明军骑兵，就这样安然通过了敌军阵列，顺带射了一波箭矢，也不知道射死多少敌人。
看着自己手下的这不到一百人基本全须全尾，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宋良臣猛然落泪。今日，宋小侯爷的心情大起大落。等策马靠近时，他才看清，从远处来救的明军不是旁人，正是前几日一道喝酒的肃州游击彭浚。
“彭将军！大恩不言谢！”宋良臣死里逃生，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宋侯爷不必客气，杀敌要紧！”彭浚非常满意，自己救了西宁侯一回，这次肯定傍上了这棵大树。
两军汇合之后，彭浚接过指挥，命令自己手下赶来的一千多边军精锐向番军主力冲锋。番军一阵骚乱，一场大战之后，丢下数百具尸体狼狈而逃。
……
天黑之后，各处战事陆续结束，明军回营。
宁国公江彬升帐，盘点各处的战况。游击彭浚立有大功，宁国公不吝赏赐，官升三级。
宋良臣则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江勋这次带五百多人出战，啥都没遇到，溜了一圈马就回来了。反倒是江杰斩首三十余级，擒获番将一人。
众人退下之后，江勋特意跑来江杰处，十分殷勤道：“老二，你今天表现可嘉，可喜可贺啊！哥哥给你带来一壶酒，咱们哥两个畅快畅快！”
江杰平时十分沉默，基本听不见他在人前说话。见江勋来献殷勤，江杰终于开了一回金口，简短地说：“军中不能喝酒，明日一早我还要巡营。”
说完，江杰就走开了。江勋看着江杰的背影，冷笑道：“呸，闷葫芦。”
许泰来到江彬帐下，报告情况：“今日，满速儿派了两千余人来偷袭，不过是前来试探一番。宋良臣本已被围，彭浚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紧急带边军精锐前去营救，这才误打误撞遇上了番军主力。”
江彬皱眉道：“这么说，有人通风报信。暗中救了宋良臣？这个人太危险了，一定要挖出来！”
许泰沉声道：“军中机密，只有前来大帐开会的将领才知道，左右不过十余人，要挖出此人并不难。我担心的是，朝中究竟是谁在军中安插了此人？是蒋冕，还是王阁老？”
江彬道：“现在谁也不能相信，连咱们自己的人也要提防。”
许泰点点头表示认同。神州、李琮以及江彬的四个儿子算是自己人，但谁又能保证自己人不会背刺自己呢？
“宋良臣暂时动不了了，他背后有肃州势力，若非如此，怎么他一出事，就有人前去营救？”江彬叹道：“在肃州，老子要说一不二，看谁敢作对！”
“报！”一个士卒前来报告。
“进来！”
“报告大帅，那个被俘的番将交代了，满速儿已经撤出了哈密！”
“什么！”江彬惊呆了。
结合近期发生的所有事，满速儿的动向在此时才突然明了：
先前，满速儿已经向明朝派出了几波使者要求罢兵言和，都被夏言截获，送来了江彬处。江彬将这些使者通通斩杀。
今日，满速儿派了两千多人冒死前来偷袭肃州，乃是为其大部撤离哈密大掩护。就在肃州城外激战正酣的时候，满速儿已经携哈密的所有人畜物资一应撤回吐鲁番，给明朝留下了一座空城。
满速儿撤退的消息一旦传到朝中，江彬就没有理由继续在西域领兵了。
“这肯定是假消息，那个番将放出此消息，乃是为引我等上钩，本帅岂能上当？将那个番将斩首！”江彬立刻命令道。
许泰这是也心领神会，立刻建言：“大帅！肃州城恐有吐鲁番的内应。以后城内外的一应沟通，皆应由咱们把控！”
……
兴王朱厚熜走了两天，人困马乏，终于来到了济南府。山东巡抚衙门就在济南府，兴王立刻派人去给巡抚陈凤梧递帖子。
朱厚熜一行人落脚在驿站中，等候陈凤梧的回声。可惜整整一天过去了，帖子递了五次，陈凤梧就是不肯出来接见兴王。
袁宗皋这时浑身发热，已经不省人事。朱厚熜十分着急，赶紧派人去济南城内找大夫。一群大夫被请来给袁宗皋看病，号了脉之后都摇摇头长叹一声。
“你们摇头是什么意思？难道摇头能治好长史的病吗？”朱厚熜怒道：“若尔等治不好长史的病，本王就杀了你们！”
那几个大夫一听这话，都报冤道：“王爷，生死有命，又岂是人力所能相抗？您就是杀了我等，也无能为力啊。”
袁宗皋这时突然醒了，精神突然有所好转，在下人搀扶下做起身来。朱厚熜见状，赶紧惊喜地上前，只听袁宗皋劝朱厚熜道：
“王爷！臣……又失误了。陈凤梧胆小怕事，不愿结交藩王，更不愿得罪孔门，故而……”
话还没说完，袁宗皋就一阵干咳，这次竟在手帕上咳出了血。
朱厚熜赶紧上前，弯下腰扶好袁宗皋，制止道：“长史快坐下休息。孤将来必饶不了这些人！”
袁宗皋摇摇头道：“王爷，事有可为有不可为，人力尽矣，若还是不可为，那就不能再为了。”
“你还是要劝孤放弃争夺皇位？”朱厚熜直起身来，背过身去，高声道：“孤已经没有退路了！若不登上大位，只有死路一条。小皇帝不会放过孤的，他的那些拥立之臣也不会放过孤！只要还有一线机会，孤就绝不会放弃，长史还要劝孤吗？”
朱厚熜没有听到袁宗皋的声音，转身过来，见袁宗皋正闭着眼睛，安详地坐在床上。
“长史？”
朱厚熜一阵心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缓缓将手探来袁宗皋的鼻息处，袁宗皋果然已经没有了呼吸。
“长史！”朱厚熜鼻子一酸，掩面而泣。
……
江彬与吐鲁番初次交战之后，战事就暂停了下来。肃州日日厉兵秣马，江彬却一拖再拖，这一拖就是三个月，直接拖到了年尾。
几万大军齐聚肃州，人吃马嚼，耗费颇大。朝中弹劾江彬的奏折越来越多。
小皇帝朱载酆这三个月没有再干预陈九畴练兵的事。经过发饷之事后，陈九畴练兵进展颇为顺利。等到小皇帝再去视察的时候，那帮老弱残兵已经模样大变了。
这段时间，士林中关于兴王的流言蜚语逐渐流传了出来。有不少人说兴王贪戾，向衍圣公索贿不成，竟然要火烧孔府。又有人说，兴王投靠王琼，图谋不轨。王琼是个什么人，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当士林听说兴王投靠王琼之后，不少人眼镜碎一地。
朱厚熜听着士林中关于自己的风言风语，不由懊恼不已。
袁宗皋根本就是在给他瞎出主意。
那天晚上，他们连侍卫都没带几个，就想从孔府白嫖几千两的礼物，这不是找死吗？
后来，袁宗皋又让他去找山东巡抚闹，沿路路过州县时，他们还大肆宣扬自己和王琼是一伙的，如果陈凤梧不帮他，他就要让王琼来罢陈凤梧的官云云。
陈凤梧是什么人？年初的时候，谷大用南下迎立兴王，沿途官员各个都跟谷大用客气，唯独陈凤梧不理。明知陈凤梧不会曲意逢迎他一个藩王，袁宗皋居然让兴王拿王琼去压此人，要在他面前先告孔家一状。试问陈凤梧这个孔门传人怎么可能答应你一个藩王做这种事？
兴王期待中的南孔，也并未如他所料，替他挺身而出维护名誉。南宗的孔承美当着朝廷的世袭五经博士，吃香的喝辣的，自然不会投靠一个藩王去挖同宗的墙角。
袁宗皋所有的道理，其实全部都是在骗他。其目的，根本就是坏他的千秋大业。
当朱厚熜恍然大悟的时候，他差点吐血。
与兴王相反的是，当今皇帝如今在士林中的名声不断好转，有不少故事流传了出来。
比如，某年某月，皇帝在夏太后处喝粥，见粥中放着鸡蛋，皇帝觉得奢靡，忆苦思甜，泪流满面云云。
又比如，某年某月，皇帝节衣缩食，为京师穷困百姓送米送炭云云。
这些消息，有些是当初夏太后放出去的，有些是近期蒋冕放出去的，真真假假分不清楚，总之是与兴王的名声来了个大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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