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皇上,禁军操练三月有余,请皇上检阅!”
点将台下,三军齐呼:“请皇上检阅!请皇上检阅!请皇上检阅!”
众士卒喊声震天,小皇帝一听这喊声,就知道陈九畴这几个月颇有成效,满意地点点头。起身走到台前,小皇帝对士卒们大声问道:“你们是谁的兵?”
“我们是皇上的兵!”众士卒连呼三下,现场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所有士卒再见皇帝,都异常激动。
朱载酆高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朕便要用你们。表现优异者,有赏!不服军令者,斩!”
陈九畴闻言大惊,急忙上前问道:“皇上要做什么?”
“朕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朱载酆冷声道。
陈九畴一听这话,立刻意识到自己触犯逆鳞,急忙单膝下跪表忠心:“是!请皇上恕臣不敬之罪!”陈九畴心里明白,自从那天之后,小皇帝一直在向他暗示一个观念:禁军这把利剑,最终只能握在皇帝手里。
老太监萧敬这时上前,不阴不阳地对陈九畴说:“陈大人,皇爷要清洗内廷。”
陈九畴眼神一紧,突然意识到了小皇帝今日聚兵的目的。小皇帝的胆子真是太大了,手里刚刚掌握了一支两千多人的军队,就能干出清洗内廷的事。
“臣遵旨!请皇上下令!”陈九畴的表态毫不犹豫。在他看来,清洗内廷不是什么大事,他已经得罪过这个难伺候的小皇帝一回了,不能再得罪第二回。
朱载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陈九畴乖乖配合,事情就成了一半。朱载酆于是开始发号施令。禁军共二十个百户所,除老弱外,能打仗的只有十个百户所,即二十个总旗,都被编在作战序列。
朱载酆起身,朗声对陈九畴道:
“你记一下,朕做如下部署。一、二、三旗去围御马监,四旗去围惜薪司、钟鼓司、混堂司,五旗、六旗去围宝钞司。七旗、八旗去围兵仗局,九旗去提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浣衣局的管事,十旗去围银作局。十一旗去围御用监、尚膳监,十二旗去围尚衣监、神宫监。十三旗、十四旗去围内承运库、广积库,十五、十六、十七旗去围甲、乙、丙、丁、戊字库房,不许放一个人进出!十八旗去提赃罚库、广惠库、广盈库的管事,十九旗去提内官监、司设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都知监的管事,二十旗做总预备队!”
小皇帝一口气将一长串任务布置下去,现场所有人都懵了。
朱载酆环顾四周,见众人困惑的样子,脸色不太好,命令陈九畴道:“你复述一遍。”
“额……”陈九畴尴尬道:“皇上是说……让禁军去围二十四监和十内库!”
小皇帝说得飞快,陈九畴手上又没拿笔,哪里能记下来。
朱载酆做了一个深呼吸,冷静了一下,低声道:“你说的对。”
老太监萧敬道:“奴婢补充一点,让乾清宫的李公公带队去各旗监军。”
朱载酆点点头道:“就这么定了。”
转瞬之间,禁军各总旗倾巢而出,整个皇城内顿时鸡飞狗跳。小皇帝独坐中军大帐,等候消息。老太监萧敬这时也随军迅速赶到了内承运库。
内廷的老人都早已得到消息,其他机构的贪腐不是小问题,就是老问题。自先帝驾崩以来,新问题中最严重的其实是内承运库。萧敬带着两个总旗的兵将内承运库给围了,掌印太监高忠慌忙从库房班房中出来,一见萧敬,连忙双膝跪地谄媚道:“老祖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萧敬一挥手,身旁的禁军士卒立刻将高忠拿下,高忠面如土色,萧敬冷笑道:“高忠,你替太皇太后搬银子,内库中的银两,所剩几何啊?”
高忠赶紧哭道:“老祖宗,不是……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萧敬不再理会此人,立刻派人清点库房。进入库房的禁军明火执仗,打开一个个箱子,明晃晃的银子立刻就映在所有人眼中。
“乖乖!”那禁军的眼睛一下子就挪不开了:“老子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很快,被打开的箱子越来越多,越往后,空箱子就越多。等到所有箱子都打开之后,萧敬命人一数,不由大惊:整个内承运库的几百万两金花银不翼而飞,只剩下区区十几万两了。
萧敬一阵后怕,心道,自己这回真的完了。
“把高忠押过来!”萧敬怒道。
高忠一脸无辜地被人提来,萧敬斥道:“银子呢?”
高忠指着库房里的一个个箱子道:“银子……不都在这儿的吗?小的没有偷拿,没有偷拿啊……”
萧敬怒道:“整个内承运库,怎么只剩下金花银十万两了?”
高忠被吓得裤子都湿了。只剩下十万两?这就意味着,有六百多万两银子不翼而飞。
高忠腿一软,瘫倒在地上,散发出一阵尿骚味,哆哆嗦嗦地说:“不干我的事!我只拿了五万两,怎么会丢六百多万两呢?是……是张佐!我只管账本子,银子进进出出都是张佐在看啊!”
“张佐何在?!”萧敬急忙问道。
“萧公公!”一个士卒急忙来报:“太监张佐在自己屋里吊死了。”
萧敬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张佐吊死了,线索也就断了。
内承运库被萧敬封闭,掌印太监高忠很快就被提到了小皇帝面前。时隔三日,高忠再次面见小皇帝,却蓬头垢面,一个劲地磕头。
“张佐是谁派到内承运库的?”朱载酆得到消息后大吃一惊,整整六百万两的皇室经费不翼而飞,可谓平地一声雷,不知道要砸死多少人。
“回皇爷话,张佐原也是张永的干儿子,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跟了温祥,在之后奴婢就不知了。张永伏诛后,张佐走了太皇太后的门路,来了内承运库管银子。其余的,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
内廷的消息几乎是同时被传到了外廷。蒋冕的书房内,聚集了吏部尚书石珤、左都御史林俊、大理寺正汪金,以及被除官的张钦、寇天叙、毛思义等蒋党核心成员,外加新任兵部尚书翟銮、提督团营的武定侯郭勋两人。
蒋冕对众人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小皇帝今日突然召集禁军,清洗内廷。年还没过完,眼见着我大明就要血流成河了。”
众人皆迟疑。郭勋疑惑道:“禁军?就凭那两千多老弱,皇帝敢清洗内廷?”
蒋冕斩钉截铁道:“消息不会错。”
一身布衣的张钦突然笑道:“这也未尝不是好事。内廷大珰在先帝一朝横行无忌,天下皆怨恶之。皇上整顿内廷,杀一杀这帮人的气焰,天下人恐怕会拍手称快吧!”说罢,张钦哈哈大笑。
其他人可不像他这么乐天。众人虽对宦官们不以为意,却也担心闹出事情。
翟銮道:“内廷人数众多,算上各个衙门的工匠,不下十万。皇上单凭两千禁军,如何弹压得了这么多人?若是闹出乱子,如何是好?皇上这是乱命,我等定要干涉!”
石珤摇摇头道:“皇帝选在年节做这件事,就是为了避开我等的干涉。如今京营具已休假了,朝廷各衙门也都关门了,宫禁封闭,内外不通,一时之间,我等毫无办法。”
翟銮忍不住摇头叹道:“皇帝年纪轻轻就急于揽权,做事太过冒失。”
蒋冕长叹一声,心事重重地说:“也不怪皇上冒失。你们要是知道了肃州的事,也会忍不住有所行动的。”
众人听这话,都安静了下来,静静等蒋阁老的话。江彬驻扎肃州,三个月不进不退,不战不和,巡抚夏言的每封折子也都是车轱辘话,更兼前番钦差被鞑子劫走,众人早就在暗中怀疑,不知肃州究竟出了什么事。
蒋冕面色凝重地向众人宣布了两个惊天坏消息:“据山西右布政使姚文渊来信说,江彬现在已隔绝了肃州城的内外沟通。阶州守备周尚文向甘肃按察使检举,说他有证据可以证明,是江彬杀害了三个月前朝廷派往前线的钦差杨百之。”
这……江彬控制了肃州城,并杀害了钦差?!
众人全都愣住了。
汪金怒道:“江彬敢杀巡抚?他欲谋反吗!”
蒋冕点点头道:“江彬此举已是谋反。如今证据确凿,我等也该有所动作了。今日邀诸公前来,就是为了商讨此事!”
“这……这消息可靠吗?”郭勋疑惑道。
蒋冕解释道:“半个月前,老夫就收到了大同以西九边不少人的密信。如今,甘肃布政使也来信证实,可见,这些都是真的。”
兵部尚书翟銮进言:“阁老,若情况属实,我大明实已危如累卵。如果纵容江彬公开谋反,九边局势一大坏,我大明的北部边防恐怕要自乱。当务之急,是解除江彬的兵权。”
“哎!我又何尝不知啊。”蒋冕摇摇头,长叹道:“天高皇帝远,江彬远在肃州,朝廷力不能及。为今之计,当晓谕宁夏、陕西各镇,以及甘青一带的土司,严密防范江彬。舍此以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蒋冕的意思是,不管江彬是不是真的造反,都把他困死在肃州,不发粮草,这样一来,江彬自败。这是眼下处理危机代价最小的办法。
众人皆点头称是,唯独张钦犹疑道:“阁老,如果江彬公开谋反,朝廷自然可以用此法拿他。可若他只是听调不听宣,一则,咱们其实有更好的办法,不必彻底逼反江彬。二则,王琼那边不会同意这样做,此议过不了内阁的票拟。”
汪金附和蒋冕道:“阁老!攘外必先安内!欲除江彬,必先除王琼!既然已经坐实了江彬谋反,要拿下王琼,也不过就是一道诏书的事。”
蒋冕点点头道:“此言有理。诏书不是问题,咱们告知皇上江彬谋反之事,皇上肯定会发诏书,让我等名正言顺。关键是王琼手里还有陈金提督九门,恐怕锦衣卫的宋兴也在暗中相助于他。这些不可不防。”
张钦还想说什么,郭勋抢先道:“阁老,事情紧急,咱们要不要先和皇帝说一声?”
蒋冕冷笑道:“内外不通,怎么跟皇上说?时不我待,当早做准备。”
郭勋道:“闯宫!”
蒋冕赶紧制止道:“不可!如此大动干戈,必会打草惊蛇。”
见众人都惴惴不安、不知何为的时候,蒋冕捻须道:“老夫有一计,定可除去王党。正月十五乃是鳌山灯会。皇帝刚刚整肃完内廷,为了安稳人心,必然出席,王党一干人也会出席。届时,我等便有机会面见皇帝,告知此事。只要皇帝一点头,咱们便可名正言顺,奉诏行事。”
众人都吃了一惊。张钦惊道:“阁老,您是想在灯会上拿下王党?”
蒋冕点点头道:“这是代价最小的办法,总比火拼要好。”
张钦赶紧劝阻道:“若是皇上不点头,咱们该当如何?”
蒋冕皱眉道:“江彬谋反,证据确凿,更兼王琼支持兴王,图谋不轨,如此种种,皇帝怎么不会点头?”
张钦这下无话可说了。站在皇帝自己的立场上,即便没有江彬谋反这些事,他也会日日夜夜琢磨着怎么干掉王琼,更何况现在这种情况。
……
六百万两白银不翼而飞,小皇帝头痛不已。想都不用想,这些银子现在都在太皇太后手中。
难怪太皇太后在自从张永之乱以后就沉寂了下去,原来是忙着给老张家搬银子。
这时,朱载酆真想仰天长啸,大吼一声:
“朕的钱!”
不过,朱载酆现在也有了几分喜怒不形于色的养气功夫。内承运库的具体数字,只有萧敬知道。事关重大,萧敬悄悄告诉了小皇帝,故旁人只知银子丢了,却不知丢了多少。
涉及自己在内廷众人面前的形象,朱载酆并没有显得十分暴躁。看着面前伏跪在地,瑟瑟发抖的一百多个大大小小的宦官,小皇帝和颜悦色道:
“高忠、丁奉,你们二位前日还来给朕送了礼物,今日怎么就都跪在这儿?”
高中、丁奉语无伦次,放声大哭哭道:“奴婢们管不住自己的手,对不起皇爷……皇爷要杀要剐,奴婢们都认了,皇爷饶了奴婢吧……”模样十分凄惨。
朱载酆充满同情地看着两人一眼,便和萧敬商量了起来:“他二人也不容易,要不然……”
老太监萧敬立刻言辞拒绝道:“皇爷!高中贪墨五万两,丁奉贪墨十万两!如此蠹虫,岂能饶其活命!当大棒打死!”
朱载酆劝道:“萧卿,朕知道你嫉恶如仇,但是这两人已经悔过了,不如?”
“不可!”萧敬的声音十分坚决,听得众宦官咬牙切齿。萧敬大义凛然地说:“此二人贪墨最多,是为恶首。今日放过此二人,明日便会有更多人不守规矩!皇爷不妨挥泪斩马谡,以正内廷风气!”
朱载酆长叹一声,充满同情地看着两个脸色惨白的太监呆呆跪在大帐中,无奈地扶额道:“你们贪墨太多,朕,怕是保不下你们了!”
“皇爷……”两人更是大声哭泣,楚楚可怜。
“你们放心去吧,身后之事,朕会替你们安排好的。”
朱载酆挥泪从御座上起身,形容悲戚,不忍再看。陈九畴立刻上前迎住小皇帝道:“皇上!不可过于悲伤,伤了身体啊……”
朱载酆回头,对一众宦官们道:“朕已向萧卿替你们求过情了。这次只诛恶首。其他人认过领罚之后,当以儆效尤,不可再犯。再犯者,绝不轻饶。”
众宦官无不感激涕零,纷纷哭道:“皇爷仁慈,我等都是畜生,猪狗不如啊……”
朱载酆垂泪离开了大帐。
萧敬这时站在御座旁,神色高傲道:“来人啊!把这两个畜生拖出去乱棍打死!”
……
萧敬这次可谓晚节不保,真是把人都得罪死了。小皇帝念其大功,便提拔萧敬提督御马监,兼管内廷贪腐之事。
内廷众人经过这次禁军抄家之事,着实被吓了个半死,每日战战兢兢,都在琢磨着怎么把萧敬这个老太监给干掉。
正月十五转眼就到了。与全国各地一样,皇城中也要举办灯会。内廷会制作巨大的鳌山灯,在西苑游行。皇帝通常还会与民同乐,让鳌山灯走出皇城,去内城中转一圈,这便是元宵灯会上最精彩的节目了。
日暮已降,小皇帝坐在西苑太液池边的观景棚中,群臣也都齐聚于此,现场一派节庆气氛。
“起灯啦!”
随着宦官的一嗓子,巨大的鳌山灯被缓缓点亮,无数杂耍艺人开始表演乐曲杂耍,大臣们觥筹交错,宫女太监们玩笑打闹、热闹非凡。无数花灯照亮夜空,如梦似幻,朱载酆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不由愣住了,生出了一些后世繁华都市的虚幻之感。
蒋冕与王琼相对而座。王琼脸上云淡风轻,似乎看不出任何波澜。蒋冕心道,此人临大事真是镇定自若,我所不如也。
“皇上!臣有事启奏。”
内阁首辅蒋冕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朝皇帝行礼,做好了死谏的准备。此时此刻,随侍的仆役中隐藏了不少京营士卒。只要蒋冕一个手势,他们就会冲上来,把王党成员王琼、陈金、王璟、杨潭等全都逮捕。
朱载酆还没有注意到蒋冕,却听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皇上!”通政使李钺这时兴高采烈地跑来,放声道:“好消息啊皇上!”
朱载酆不经意笑问道:“怎么了?”
“宁国公一场大胜,打败了满速儿,已经收复哈密啦!”
朱载酆一听这消息,不由惊呆了,立刻站起身来,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hTtPs://wap.xs74w.com
满朝官员这时都安静了下来,宦官宫女也都眼睛颇尖,见此情景,吵闹的声音也小了不少。蒋冕面如土色,坐在自己椅子上愣住了,王琼则哼哼冷笑两声。
通政使李钺解释道:“巡抚夏言八百里加急来报,满速儿进攻肃州,宁国公与之大战一场,打得满速儿丢盔卸甲,向西逃窜去啦,宁国公顺势占领哈密。臣为皇上,为大明贺!”
群臣一听这话,纷纷跟进:“臣为皇上,为大明贺!”
蒋冕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王琼和江彬一道给玩了。他这回真是昏了头,丢了一个钦差杨百之不说,还涉嫌藏兵于皇城中,被人抓了一个大大的把柄,这次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蒋冕不由望了望武定侯郭勋,却郭勋也正苦着脸望着自己。
朱载酆这时才想起了蒋冕,转头问道:“蒋阁老方才有何事?”
蒋冕颤颤巍巍起身,来到小皇帝跟前跪下道:“臣刚才是想说,臣年纪大了,想向皇上告老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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