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得是一家家玄门宗派的飞舟楼船,正停驻于玄真派的山门之外,摇光结彩、瑞霭飞霞。
白鹤洞、浣花剑派、炼岩山、水火楼……
一层层宝光冲霄而起,氤氲灿烂,直将小甘山上的天宇颜色都渲得有若琉璃光转,迷离朦胧。
按着那些飞舟楼船的样式来看,这些应皆是各方宗派遣出的使团,其上隐约可见人影绰绰,似是为数不少的模样。
不过玄真派向来与周遭的玄门不睦,是曾有过血仇的。
哪怕后来艾简以一剑压得六国众修低眉俯首,丝毫不能相抗。
也是惊骇忌惮要压过了敬服。
内里更远不是一条心思。
只不过在逢年庆典之际,诸派会随意遣上一两位弟子,匆匆奉上孝敬。
示了请平臣服之意,便折身离去,连片刻也不欲多留。
而像今番这般的大张旗鼓,打着自家宗派名号,驾乘飞舟楼船,堂堂正正来请帖拜山的场面。
莫说亲眼所见。
纵连听闻,这也是头一遭。
若非还遥遥望见几个身着玄真派弟子服饰的道人,驾着遁光,正有说有笑地出入于那些别派楼船之内。
前呼后拥,周遭尽是陪着笑脸的别宗弟子,看起来甚得礼遇。
陈珩几乎疑心是附近玄门不堪艾简的淫威,终于合力于一处,杀上小甘山来,要灭玄真派的满门了。
不过。
似这般场景。
除了玉宸派道脉校考这个由头外。
陈珩也再想不到其他,能够令这些玄门不惜放下面皮,前倨而后恭的缘故了。
总不能是艾简丹成一品,又或是修成法相元神了罢?
……
陈珩注目片刻,面上微微现出一丝疑惑之色,但也不再多想,只绕开那些别宗的飞车楼船,在空中兜了几转,就向山门落去。
而临得峰头之际,又迎面有几個执事房的弟子离地腾空而起,验明他的身份后,便也挥手放行。
陈珩在玄真派内本就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又在经了浮玉泊的万里照见符一事,名头就更被传彻开来。
几个执事房道人见他驭云车飞来时,眼底神色都是犹疑不定,只待他摘了面具,匆匆扫过几眼后,就拱手示意入内。
皆是一副按捺不住好奇,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陈师兄。”
一个模样只十五六岁的娇俏少女突然开口,也不顾她身后师兄弟的惊愕,上前几步。
飞快瞥了陈珩一眼,又很快低下头,扭捏道:
“师兄在浮玉泊里除魔卫道,真是好大的名头,好几位师姐都——”
“铃儿!”
一个阔鼻深目,穿着身黄裳的年轻男子闻言瞪眼,怒斥一声,硬生生将少女未尽的话语打断。
“晏平师兄已修成了筑基第二重——大小如意之境,晏长老还将自己那口火鸦壶赐给了他,听说晏平在一次酒宴后曾放过话,要在地渊里将你剥皮剔骨,送到地下去陪晏蓁师叔呢!
火鸦壶中的火鸦精魄至阳至烈,除非生生以力压服,便非得阴浊气息,才方能破去不可。
陈师兄千千万万要小心晏平师兄,他这人一向是心眼儿浅,最是鬼头鬼脑不过,陈师兄在地渊的时候,可要防备一些,勿要中下算计了!”
那个叫铃儿的少女斜了年轻男子一眼,嘴角翘了翘。
嘻嘻一笑后,便连珠似炮的吐出了这一番话。
说完,她飞快一缩脖子,退至众人身后,离年轻男子躲得更远了些。
“好了,孙绣师兄,我说完了。”
她吐了吐舌头,满脸无辜摊手:
“没事的话,我们就不多留了,该回去了?”
“你——”
那个阔鼻深目,被唤作是孙绣的男子脸色一黑,恨恨将袖子撸起,似是想将少女教训上一顿。
孰料他才刚上前几步,就被执事房的一众道人东拦西阻,慌乱劝住。
等到好不容易挣脱,将眼一瞧,少女早就已跑得没影儿!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晏平自与和他斗,又关你甚事?
这话今番若是传出去,不提晏飞臣和晏平那个肚量小的,单是恩师的责罚,就足够我喝上一壶了!”
孙绣气得几乎胸闷非常,心里也不知将少女暗中骂了几百次。
再一想起自家老师源济上人的脾性,就更是眼前一黑。
“听恩师说,晏飞臣长老似是得了什么消息,跟师弟欲有讲和的意思。”
思来想去,反正都已是做得差了。
在片刻的缄默后。
陈珩忽听得一句暗中传音。
侧目看去。
只见孙绣面上还仍是一副大恼模样,气得咬牙切齿,连剩下那只袖子都被恨恨撸了上去。
那悄悄传音仍在继续,道:
“不过火鸦壶是真切的,晏平恨你入骨的心思应当也是真切的,这人当年和晏蓁师叔……咳咳!
师弟曾跟在晏蓁师叔身边多边,此事自然比我这外人,要更深知内情些,师兄我便不再多卖弄口舌了。
总之,下地渊的时候,多个心眼防备他罢!”
那声音在说完后便再没响起。
陈珩朝孙绣所在方位深深看了一眼。
此人面上丝毫也不露声色,掩饰的极好。
思索了片刻后,便也将胎息一运,继续驱云朝小甘山内飞去。
……
溪回壑转,群峰灌顶,云乱不飞,瀑危弗落。
小甘山共有十一峰、九大崖岭、二十处瀑布。hTtPs://wap.xs74w.com
在偌大南域内,也曾入选得四百名山之列,多少是一处地气勃发之所。
否则艾简当初也不会在一番挑挑拣拣后,才将此处选为了山门所在。
附近的几家玄魔道统亦不会因此山的归属,而同艾简起了争执,最后被杀得个人头滚滚,才方罢休。
陈珩一入山中腹地,便自觉有股元灵之机隐隐从群山万壑间冲起,腾空撞入体内。
但运起练炁法门将其化去。
胎息也仅增长了微不可察的一丝,聊胜于无而已……
“南域的灵机不盛,看来已是个定局了……哪怕是在此处,也亦不能勉俗。
难怪如五光宗、花神府那等大派,虽说是南域本土的大宗,其山门却都离着南域的腹心地界相隔甚远。莫非是越深入南域,灵机便愈是匮缺?”
他暗自心道了一声。
只过不多时,待得到了落霞峰处,陈珩便按落遁光,落在一口洞壁岩府前。
“天色已暮,现在拜访,也是叨扰了,还是明日再去寻许稚师兄罢。”
他抬头望了眼头顶暗红的云气。
从袖中取出一张飞符,低语几句,便将手一扬,飞符啸鸣一声,直奔着许稚的洞府而去。
这张飞符乃是传讯所用,可以算做是修道人在日常起居出行时会用到的杂物。
诸如此类的,还有造食鼎、涤尘箓、化酒枝、美人笔等等。
正因价值不甚贵重,故而才会被归于到杂物一类。
在陈珩买了不少祛鬼符后,被店家大手一挥,也顺带赠了些,当做添头。
发出那道飞符后,陈珩便发力移了封石,进入自己的那口洞壁岩府内。
数月无人居住清扫。
不论书架、竹帘还是茶案等物,都已落上了厚厚一层灰埃。
不过也好在这居所内里甚是素简,并无什么陈设,只在用过几张涤尘符后,便已清扫干净。
陈珩最后四望一眼,从乾坤袋中重新取出一方杏黄蒲团,便端坐其上,默默远转起法决打坐调息来。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日,天中才跃出一轮奔冕,将淡白的山霭染成滚金微红的颜色,陈珩便已收了法决,架起一道遁光寻向许稚。
小甘山的十一处峰头,他所居的落霞峰和许稚所在的那座雄庆峰相隔也并不远,可等陈珩到达他的洞府时,却并无来应声。
“这洞府外并无飞符还留驻的痕迹,显然被人收走了,师兄向来只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中炼丹修行,从不轻出,这又能去哪?”
陈珩微微皱眉。
在欲回转时,忽若有所觉般向下一望。
只见山腹中的一座梁阁里,正传来一阵莺莺燕燕的笑闹声。
那些美貌女子约有数十人,个个都姿色妍丽,身姿婀娜,此时正团团围着一个背后负长琴的年轻道人不肯放,将山腹处的梁阁都挤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
在那一阵嬉闹声中,年轻道人面容通红,甚是窘迫,死死将双手护在胸前,脑袋低下,忙欲冲出梁阁外去。
只几番动作,都被那些女子推搡了回来。
浑像一头双足被陷在泥潭里的牛,任凭如何发力,都出离不得。
陈珩看他额角已是冒汗,满脸通红,在众女的调笑下,只恨不能转身一头就撞死在梁柱上。
“许稚师兄?”
陈珩心头微微一讶,上前几步,这才真切看清那年轻道人的脸。
而似是若有所觉。
羞愤欲绝的许稚茫然抬起望了眼,便看见一个白衣大袖的道人正站立在自家洞府前。
他怔了一怔,旋即便露出狂喜之色。
“师弟!师弟?你怎么回山门了?离去往地渊不是还得几日吗?”
围住许稚的那群女修吃了一惊,忙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眼前霎时一亮。
“虽还隔着几日,但终也不远,总要早做些准备。”
陈珩打了个稽首,道: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哪里!哪里!”
许稚趁着周围女修愣神的功夫,使出了十分的力气来拼命,才总算挤了出来。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如蒙大赦道:
“你来的正是时候!”
……
……
得知是许稚因新炼出了一葫芦定颜丹,又不知从哪走漏了风声,这才被一群女修缠上。
在几番许诺,定会再开炉几次,每人都能得上一颗后。
听得这般的赌咒发誓,一众女修才心满意足,结伴散去。
至此,许稚终是露出逃出生天般的表情,将陈珩邀如门内,奉茶以待。
两人对坐闲谈了一阵,聊起了些练炁具细和剑法心得等等。
许稚也显是听说过晏平那所谓的酒后狂言,忧心忡忡。
在这其间,还力劝陈珩辞了地渊的任务,但莫说艾简那一处便是不好分说的,他见陈珩只笑而不语,显然是心意已决。
在不耐其烦又絮叨半晌后,终也无奈收了劝说。
“不过,师弟既然执意要去地渊,又已是个辞不得的局面了,师兄我却有一物要借予你。”
两人又叙话一会后。
许稚忽得微微一笑,伸手一招,从壁上摘下一口剑器,横托在掌,递给陈珩:
“此剑名为脉舍,取自‘心藏脉,脉舍神,神舍于其中’之意,虽为下品符器,却也是九道神宝大禁的级数,算得上是一口利器!”
他将掌向前一递,自得道:
“此物便借给师弟护身吧,我自购得后,还未打上印记呢,师弟有这口利器来助力,活命的把握定是要再添上几成了!”
陈珩微微一怔,放下茶盏,道:
“师兄莫非是卖去了炀山道人的六阴天鬼幡和五光佩,才购得此剑。”
“你怎么知道?”
许稚吃了一惊。
“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却也有一口剑器要相赠于你,珩在浮玉泊内侥天之幸,也得上了一笔钱财。”
陈珩将从取自血莲宗秦宪身上的那口湛烛剑拿出,置在桌案上,拱手道:
“自修行以来,师兄实助我良多,便以此物聊表谢意,还望切勿推辞。”
“这——”
许稚脑中轰然一震,手颤了颤。
不可置信的看了陈珩一眼,又看向那口湛烛剑,眼神中露出一片骇然。
“你,不可——”
他怔然了许久,才苦笑一声,起身摇头:
“中品符器,太贵重了,我不能厚颜收下,再且——”
许稚顿了顿,涩声一笑:
“你就不怕我是个忘恩小人吗?我怯战而逃,害死同门,在这派内,名声可不算好听。”
“师兄何必自轻,我在派中的声名亦是不佳。”
陈珩也起身道:
“已是叨扰师兄多时,我便不再久留了,那口湛烛,师兄若是实在过意不去,便权且当我是暂借罢,日后等得师兄修为有成了,还来便是。”
不待许稚再拒绝。
他又笑道:
“不过那时,师兄可要多付些利息才是。”
许稚一时沉默。
怔然无言。
而待得陈珩已走出门户时,才忽有一道声音缓缓从内唤住他。
“古均长老的独子,不是我害死的……”
他脸上的表情像夏至急雨将临时的密云,急遽变化着,最后定格成某种苍然的悲戚:
“师弟,我没有怯战——”
他艰难地喘息着,只觉得一颗心沉沉的撞,每一寸都跃得费劲。
那不堪的往事和哀伤像巨大的潮水,再一次从脑子回想起来,铺天盖地的,简直要把他吞没了。
“我——”
“师兄,不必多言了。”
陈珩的声音突然打断他。
许稚抬起头。
陈珩偏过脸去,并不看那双赤红的双眼,只道:
“我信你。”
许稚慢慢直起身,看着陈珩的背影。
直到已去得远了,已不知过了多久。
才再木然瘫坐于椅上,像是去了一身的气力,大汗淋漓。
他将头垂下,眼神复杂,沉沉以袖遮面:
“多谢……”
……
……
数日时光匆匆而过,转眼间,便到了即将出行地渊的时日。
午间。
陈珩正在蒲团端坐练炁,忽被一阵沉沉的叩门声惊动,起身一整袍服,将大门分开。
而一见门外那来人,他瞳孔便不由得微微一缩。
“晏长老?”
陈珩开口:“倒是稀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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