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渡回了船上。他看着湖水中的死鱼，眉毛打结。还是沈轶安慰他：“没事，咱们又没有吃。”
兰渡没说话。
只要想到存在自己没有喂鱼、不曾发现点心异状，让沈轶直接吃了篮子里那些东西的可能性,他就非常、非常生气。
兰渡是条人鱼,拥有强大的、掌控世间所有水系的能力。他体质与人类不同，能轻易毒死普通鱼类的药,不定能伤害到他。
但沈轶就不样了。
虽然来自另个世界,虽然有顶尖聪明的头脑,也吃过“海洋之心”,能够在水下呼吸。可排除这些,他依然是个凡人。受了伤会流血，生病会难受,吃下毒药会死。
这该多可笑？他遇到了不会欺骗自己的“水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人在面前死去。
沈轶说：“就算我吃了，你也可以试着操纵我的胃液，让我吐出来。”
兰渡看他。
他眼里依然只有沈轶的影子,眼神固执又清明。
沈轶虽然厌烦又次遇到贪心的劫匪，可看着兰渡,他的烦恼很快消去。
他笑笑，揽过兰渡,咬着伴侣的耳廓，低声讲话：“宝贝，放松。”
兰渡深呼吸。
过了会儿,才开口：“现在要怎么办？”
沈轶没有受到伤害，但这纯粹是因为他们运气好，而非镇民们讲良心。
他们提着老贝利给出的篮子,从镇子的头走到另头。整个过程中，都没有人来提醒句。
兰渡不打算放过这群人。他这么问，是要和沈轶商量具体的做法。
要不要干脆点，直接操纵湖水淹没镇子？……可这么来，旁人眼中的贝德镇镇民就成了受害者。
虽然过程痛快，结果却让人憋闷。
或者麻烦点。寻找证据，交给本地领主，让这群镇民上绞刑架。
沈轶摸摸兰渡腰侧的鳍。没有炸起的时候，那是层薄薄的、柔软湿润的膜，手指能感受到其中的骨刺。
他想想，说：“参与这种事的人有很多，但镇子上定也有无辜的人。”
哪怕所有镇民不分老少都是罪恶的共犯，也会有些从其他地方经过的伤人、旅客。
所以水淹贝德镇的做法定不可行。⑦④尒説
兰渡听着，皱着眉头“嗯”了声。沈轶的亲亲他额头，说：“他们不会是第次做这种事。”
兰渡明白点：“所以……”
沈轶说：“树林很大，湖也很大。他们做事不可能不留痕迹，不过我们需要花时间去找。”
兰渡深呼吸，说：“我知道了。”
从这两天与旅馆老板、老贝利的接触来看，他们始终在探究沈轶和兰渡的身份、来历。
虽然沈轶说了，他们的护卫还在路上。不过这话讲出来，没有真凭实据，旅馆老板不定相信。
尤其是在第二天，说好的“护卫队”还是没有影子。旅馆老板从中认定，沈轶之前的话是虚张声势。
从中也可以看出这群人挑选“猎物”的标准。他们十分谨慎，并不会对那些有背景、成群结队的外来者下手，而是专挑沈、兰这样孤身行路的人。他们就算在这里“失踪”，也几乎不会有人找来。哪怕运气不好，撞上那百分之的几率，因为贝德镇过往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传闻，旅馆老板等人依然能推脱，说人并非在这里失踪。
但同时，“谨慎”不意味着他们作案频率低。老贝利家直准备着毒点心，蓝船上也干干净净，看就是常有人搭乘。这么来，沈轶和兰渡要做的，就是找到镇民们抛尸的地点。
这个任务并不简单。
……
……
晚些的时候，有渔人划着船，穿行在水面上，路喊话。
迟迟见不到沈轶和兰渡的影子，到底还是让部分渔民放不下心。
虽然他们从未出过差错，但万呢？
还是把人找到、确认发生了什么比较好。
划了阵，没听到回音，不过蓝色的小船已经出现在镇民的视野里。
男人往小船方向探头，眯着眼睛，嘴巴里咕哝：“怎么只剩个了？可别掉在湖里。”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船下正跟着条人鱼。
要说“抛尸”，在沈轶和兰渡看来，首选当然是眼下这片湖泊。但兰渡能够感应到定范围内水域中的动静。他用自己的种族天赋，仔细将湖底检查了遍，不认为湖里存在人类尸身。
这让沈、兰二人略觉意外。不过，在渔民的嘀咕声里，兰渡明白了其中缘由。
男人在说：“万鱼吃了死人，唉……”
两条船近了，兄弟中那个残废的弟弟果然不见踪影，船上只剩下哥哥个。
点心凌乱地洒在边，哥哥的嘴角还有点渣子。
渔民用船桨碰碰沈轶胸口，确定此人已经失去生命迹象，随即扭过头，和正往自己这边划来的镇民们喊：“你们到处找找，这里只有个！”
人是被毒死的，鱼要是吃了死人肉，那还能吃吗？
光是想到这点，渔民就忍不住呲牙咧嘴。他警惕地看着旁边湖水，生怕自己后面打上来的就是这种毒鱼。
不过，他什么都没看到。
更多船来了，都说没见到那个残废弟弟的影子。
渔民们相互看看，起吐气。
他们倒是不担心兰渡没死。哥哥吃了点心，当弟弟的能口不吃？就算他不吃，这会儿眼睁睁看哥哥死了，个走不了路的家伙能跑到哪儿去？
所以，多半还是毒药发作的过程中挣扎着掉下船。身上衣服多，吸水之后更增加了重量，就这么沉到湖里了。
不少渔民觉得晦气。他们相互抱怨，至少最近段时间不好打渔了。等过几天，看会不会有尸体浮上来。
边说，边拉着蓝船上的绳子，将小船带去另个码头。
整个过程中，沈轶都闭着眼睛。
他听着渔民们讲话的动静，也听到船下传来的水声。
兰渡在陪伴他。他们讲好了，以沈轶为“诱饵”，让渔民们直接带他去抛尸的地方。之后，他再回湖边找兰渡。
这个办法效率最高，相应的，也多了些危险。
不过“海洋之心”对沈轶体质的改变是全方面的，不仅仅是让他可以在水下呼吸，也包括对体温的调节。
在岸上的时候，沈轶的体温与常人无异，触手都是温暖。但他下水泡上两个小时，核心体温就会慢慢降低，却又不像是平常人那样，遇到生命危险。
渔民找到蓝船之前，沈轶就和兰渡直待在水下。直到时间差不多了，他才上船、穿衣服。
等艘艘小船靠岸，渔民们熟门熟路地拿出木板，将沈轶的“尸体”放在上面，完全没发现这是个活人。
后面走动间，沈轶的手晃了下去，被个渔民碰到，冰得后者吓了跳。
能熟门熟路地处理尸体，这人当然不会心虚。他很快回过神，倒是更笃定兄弟俩之间的“哥哥”死透了，转而笑道：“弗格斯那老家伙说了，他们的包裹里有满满袋金币！”
到时候，就算他们每个人只能分到块，也是赚大了。
渔民们笑着讲话，身影消失在林中。
人鱼从湖面中浮出，担忧地看着这群人远去。
他未在水面上停留多久。看了几眼，兰渡就重新潜入水中。
黑色的长发消失了，旁边的林子里，传出点“沙沙”的响声。
……
……
渔民们带着沈轶在林中绕路。
沈轶偶尔会抬起点眼皮，快速地扫过周边环境。
出乎沈轶意料的是，渔民们走的方向，竟然隐隐在靠近小镇。
如果要隐瞒罪行，不应该把尸体丢得越远越好？
沈轶略觉疑惑。但当他被放下，问题便有了解释。
渔民们去和在这里的另批人谈话了，沈轶则抓紧时间，打量四周。
他看到个个墓碑，像是林中的蘑菇样丛丛簇簇。身边的土地好像被翻过很多次，不过上面依然倔强地长出植物。
……墓地。
这就是贝德镇的人们处理尸体的地方。
把被他们毒杀的人们埋到这里，算是镇民们杀人夺财行为的最后道关卡。虽然过往直没有死者的家人、朋友找来，但万呢？万真的有人请来大批人马，把整个林子都翻个遍，他们犯下的罪行岂不是就暴露了？
不能这样。
也不知道是谁开口提议。既然担心，不如让尸体们直接去死人该去的地方吧。
在年年的平常生活里，这成了贝德镇民众之间的惯例。
由各个旅馆的老板们物色猎物。觉得合适了，就把他们介绍去某几个渔民家里。猎物们无知无觉地拿上毒药，从渔民住处离开。如果死在林子里，猎人们会负责将他们带到镇上公墓。如果顺利搭上船，这步就由渔民们负责。
如果沈轶和兰渡没走这步，而是准备自己找寻，大约永远都不会得知真相。
当下，完成任务的渔民们离开了，余下的工作被交给守墓人。
沈轶听到挖土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沈总：挖好的坑，不用白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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