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被提了起来,从一条既定的路跳转到了另一条。
周围的景致在快速消退,破碎的身躯在飞快重组。
这就是奇迹,撬动命运的杠杆,扭转绝望的奇迹。
渝州感觉自己在不断上升,上升,最后踏入了一条银河般的娟娟细流。
很多生物踏足其上,像午夜徘徊的精灵,在河边饮水,散发出朦胧光晕,虚幻如雾,晶莹如露。
正如骰子家族平分概率弦1/6,命运线-奇迹也如同母亲,将力量分享给了数十个孩子,不偏不坦。
渝州学着其他兄弟的模样,低下头,让不存在的嘴靠近命运之河,将命数容纳。
然而,他的身体如同一个漏勺,所有进入的,全部流出,只有一滴愿意停留。
概率弦也不例外,象征无穷小的河床之上,只有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愿意滚入他的手心。
没有不甘与恼怒,作为一个半吊子的新生命运,没有“奇迹”的跪舔,没有“无穷小”的誓死追随,这才合情合理,不是吗?
这是属于他的东西,纯粹的,不掺杂任何人的安排,足够了。
渝州垂下头,将仅有的纳入身躯。
下一秒,有盘旋缠绕的脉络,沿着两者行径的轨迹,缓缓构筑。仿佛有水墨在渝州体内勾画出了树形结构。
随着笔墨的晕染,渝州眼前的世界,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就好像一直蒙在视野上的白翳消失了。
当那一滴水和那一颗石子完全消融时,他的身体已然布满了命运玄奥繁复的纹理,渝州欣慰的同时,也发现他正在慢慢靠近这个世界,一步步向第九维转化。
终有一刻,将完全蜕变。
渝州略有些不安,但很快这种不安便消失了。
他与【命运赌盘】签订的契约出现。
随着那锁链般缠绕躯体的文字显露真容,深埋在体内的环-7/11开始蜕变,变得更加厚重,充满死寂。
环与合,在契约的平衡下,呈现出了一种既相互拮抗,又相互促进的态势,此消彼消,此长彼长。
渝州感觉自己处在一种极其微妙的中间态。就像一架被推动的天平,看似疯狂摇摆,可最后秤盘两端总能等称。
维持住那摇摇欲坠的平衡。
当所有的改变终止时,渝州意外发现,自己已经处在第八和第九维的交界处,那镂空的骰子矗立在身边,1/6的河水再次缓缓流淌,和无穷小接壤在一起。
一刹那,骰子剧烈滚动起来,那速度之快,竟隐隐拖出了一道残影。
而当骰子再次静止下来时,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数字显露在了渝州面前。
那是数字“7”。
看着那个数字,渝州先是惊愕,紧接着,便又笑了。
一个六面骰,会在什么情况下掷出第七个点数?
还用说吗?
眼前之物,是世界上唯一能投出七个点数的六面骰,而他便是这六面骰的第七个点数,在无尽黑夜中终将点亮天空的奇迹。
他俯身一跃,再次落入骰子之中。
沿着来时的路返程。
回到第八维,那黑暗世界依然如此寂冷,【命运赌盘】端坐于尸山血海之中:
“为什么自作主张,这就是你的契约精神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你会把我们两人全部毁了!”
太阳带着痛苦地低吼,仿佛有炭火在炙烤他的喉咙。
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渝州抖了抖那绘满玄奥纹理的身躯,如同优雅的兽,上前一步:
“你我命运作证,契约相连。既然我没死,那就说明命运本身认为,掌握‘奇迹’同样可以完成你想做的事。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这般生气?”
“奇迹能给你多少,它们又能给你多少!?”【命运赌盘】指着远处“万有之有”和“100%”怒道。
“我觉得相差不大。”渝州又向前走了一步,“如今我选择了奇迹,而非万有之有,那数亿亿生灵因我而活。
我相信,为了保全最后的避难所,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亲手杀死那些处在‘奇迹’线上的命运。
接下来,只要你鼎力相助,合两方之力,一整个维度的体量,助我掌控一条命运线和概率弦,应该不困难吧。”
渝州看向身后茫茫多的命运生物,在容纳双线之后,他们的身影变得清晰,语言也不再晦涩难懂。
他们窃窃私语,有些赞同,有些审视,有些则满怀敌意。
【命运赌盘】冷笑:“不要用物质界的思维来揣度他们。”
“那能否揣度你呢?”渝州看着那明显强词夺理的太阳,“万有之有’之所以如此顺从,是因为它早已被驯服,它曾有过主人,是你吗?不,不是你,你已经拥有了‘万无之无’。
但你可以将‘万有之有’塞给我,说明你至少拥有它的一部分掌控权。
这是否意味着,如果我容纳了它,你就可以通过它,操控我呢?”
【命运赌盘】没有说话,神色阴沉。
渝州:“看来我猜对了。你一开始承诺事成之后,给我机会杀了你,想来也只是一句空话,我的命运线被你掌控,还如何能杀得了你?甚至连摆脱你都做不到吧。
呵,好一份阴阳合同,你先让我签了阳间合同,把前景描述得绘声绘色,然后从背地里掏出一份阴间合同,告诉我,如果我不签,就违反了阳间合同,是这样吗?”
【命运赌盘】神情愈发阴沉,如冰封的雪原。
“你明明可以做的更好,更隐蔽的。”渝州叹了口气,“特别是在给我讲述第九维法则时,如果你能多给予一点耐心,让我感受到你想要合作的诚意,或许我不会这样怀疑你。”
说着,他在虚空中前行,滚烫的命运线灼烧寂静虚空,随着他的步伐踏出幽蓝光焰。
“你从未正眼瞧过我。”渝州一字一顿道。
【命运赌盘】不屑冷笑:“那又如何,你在教我做事?”
渝州望向后方那条幽蓝轨迹,随后缓缓行礼:“不,我在感激你,感激你帮我提升实力,感激你为我提供仇人的信息,还让我在复仇过程中顺带拯救个世界,受万人敬仰。最后还能一刀宰了你。
谢谢你替我安排的道路,这条路我很喜欢。”
“你以为你赢了?”痛苦之日再也忍不住,他狰狞大笑,寂静之月同时发出凄厉尖啸,如同死亡奏鸣,“你以为那契约能完全束缚住我?还是觉得你那个繁殖狂热的爹会保护你?哈哈哈,你根本不知道,强纳无穷小入1/6的代价是什么。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无能狂怒不会改变你失败的事实。你能输给我第一次,就能输给我第二次。”渝州向前走了最后一步,这一步,他来到了【命运赌盘】的脚下,与那比他高大数百倍的躯体相对视,随后,缓缓说出一句话:
“从今天起,你要畏惧我。”
从今天起,你要畏惧我。
如同命运的宣告,有奇迹的惊雷划过,在这岑寂无声的世界里将黑暗点亮。
“你会后悔的。”【命运赌盘】笑容阴冷下来,随后那庞大臃肿的身躯逐渐淡去,从第八维彻底消失。
渝州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
他这番话并非一时痛快,故意挑衅。
他深知,赌盘想找的是一个奴隶而非合作者,这就意味着,当自己获取奇迹时,两人的关系就宣告破裂,不管自己说不说,说了什么,都无法改变接下来的命运。
命运赌盘会千方百计地除掉他,重开轮回。
而他说这番话,不过是为了在命运赌盘脑海中植入一颗种子,畏惧的种子,至于能否开花结果,就看事态的发展了。
渝州的脑海中不断回忆着契约的内容,可以说,他封死了【命运赌盘】所有可以侵害他的途径,唯一留存的隐患,便是在完成任务的途径中,借助外力杀死他。
但不管如何,【命运赌盘】不是那种会派遣小兵不断送菜,给自己增加经验值的笨蛋。
他会布下一张网,制定一个周密的阴谋。
而当他布置好一切时,最终之战便会打响,到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渝州看向来时之路。
真是可笑啊,明明你还得帮我平衡环与合,我也不得不助你完成那一件惊天大事,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已经破裂,在这短短一天之内。
“真是命运如刀,何人能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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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之下,漫天星辰,映照着一方湖心小筑,木屋门口,水车咕噜咕噜转动,但里面流趟的却不是水,而是奔流不息的命数。
有概念生物硬币反面用指尖蘸取飞溅的水花,放入嘴中吸吮:“命运如刀,何人能逃?嘻嘻,这次那家伙可输惨了。”hTtPs://wap.xs74w.com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银发如丝的男人,男人的面部被薄雾织就的轻纱所遮掩,朦朦胧胧:“命运并未眷顾于他。”
“这和命运有什么关系?”硬币反面反驳道,“以他这种方式,挑选出来的人肯定是万中无一的奸诈,万中无一的偏执,能受他摆布就怪了。更何况他还弄死了人家的亲人。”
“泡在幸福中的人都长一个模样,唯有痛苦,方显命运底色。”银发男子执起桌上的白玉茶杯,小饮了一口。
“我知道。”硬币反面将水珠弹到同伴的脸上,“为了挑选想要的人,不停地折磨他,人是选出来了,但又奸诈又偏执,就算签下了契约,十有八九也能看穿最后的阴谋,竹篮打水一场空。嘻嘻,可悲的是,这是他唯一能走的路。”
银发男子笑而不语。
看着同伴的反应,硬币反面心中咯噔一声:“你有别的法子?”
银发男子依然笑而不语。
硬币反面身形倏然膨胀,有1/2概率弦汇聚于身下:“你不仅有法子,而且你已经出手了!”
银发男子并没有回答同伴的问题,只举杯斜靠窗边,似是感叹:
“好友,赌盘不是第九维的生物。虽然镶嵌于他体内的命运线和概率弦如斯强大,但并不从属于他,他亦不是我们的同胞,也永远不会用命运的方式思考问题。”
硬币反面似懂非懂地点头,随后反应过来,怒道:“你是在嘲讽他,还是在嘲讽我?”
“哈。”笑声随风而去,消失在高纬度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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