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有点过了。”他轻轻抚摸着嘴唇,自言自语。
或许是鲟子的刺激,又或是已经失去了太多重要的人,他迫不及待想要抓住仅剩的一切,证明即便没有标记,他同样可以掌控那个人,让他愉悦,让他失落,让他羞怒,让他悲伤,让他升上天堂,让他坠入地狱。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他掌控着他,也占有着他。
这样的自己,是不是有些病态了呢?渝州在黑暗中微笑,遥望远方朝他奔赴而来的人。
卩恕用粗暴的手段驱散围观之人,随后,扒开了虚拟舱,将渝州拽出:“下线啊,你有本事再下线试试!”
渝州腿脚还有些发软,唇齿间却带着慵懒的笑意:“有人欺负我。”
那似撒娇又似诱惑的嗓音,让卩恕心中的怒意顿时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血液汹涌的奔流。
两人本就行至半路,那骗子突然抽身而走,他被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此时一受撩拨,侧颈间的青筋顿时根根暴起,眼神也变得锐利异常,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
渝州身穿暗精灵的皮肤,略带金属光泽的黝黑皮肤上,淡漠五官更显冷艳疏离,他嘴角挑起:“你也想欺负我吗?”
卩恕何止是想,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家伙关进小黑屋里,日夜操劳,让他再也分不出心,去外面搅风搅雨:“他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诶。”渝州摇晃手指,重新坐回到了虚拟舱内,“我只说有人欺负我,没说我让他欺负了去,他什么都没有做,就被我打跑了。”
“放屁,我们……你们明明就走到半路了。”卩恕急了。
“你怎么知道的?”渝州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卩恕一时语塞。
“莫非,你在旁边偷看。”渝州声音低哑,带着难以言喻的诱惑。
“我,我没有。”卩恕大声辩解,那是他从未接触过的画面,一想到那个场景,他心中又生出了一种陌生的,从未体验过的愤怒感觉,很不舒服,却足够新奇。
眼前的这个骗子,仿佛在手把手,将他带入一个个未知的世界。
“你没有,你没有你是怎么知道的?”渝州右肘支着脑袋,双腿交叠,啧啧两声,“难道说,大名鼎鼎的死海之主,还有这种癖好。”
他那绷直的脚尖在卩恕膝盖上画着圈。
“我猜的,我猜的还不行吗?”卩恕气急败坏,一把扣住了他不安分的左腿。
“原来是猜的呀。那我告诉你,你猜错了。”渝州从他滚烫的手心中抽回左腿,施施然起身,略带神性的金色双眸,朝他一瞥,“以后别胡思乱想,满脑子黄/色废料,容易肾亏。”
卩恕傻眼了,他算是开了眼界,这骗子究竟还有多少花样没玩出来?似乎不管自己说什么,承认还是否认,他都有一套歪理,来堵自己的嘴。
“行行行,就算我俩什么都没有干过。”他妥协般地抓抓脑袋:“可你都帮我做那种事了,是不是代表,我已经转正了?”
你不觉得你前后两句话很矛盾吗?渝州刚想调侃一句,但看到那炽热的目光,便又沉默下来。
压在他身上的大山并未离去,他的命运如同风中火烛,不知何时便将熄灭,或许就在不远的将来,就在什加。
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作出承诺。
可是,看到那双眼眸,他又心软了,不愿打碎深埋其中的期望。
思索了很久,渝州叹了口气:“离开什加的那一天,我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如果能活到那一天的话。
“真的吗?”渝州话刚说完,一双胳膊便将他的脑袋揽入怀中,算不上温柔,却足够有力,他被圈禁在一个狭小的地方,外面的声音像褪去的时光,逐渐静了下来。
耳朵里只剩下彼此的心跳。
渝州突然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心,在经历家人离世,世界破碎,命运之约后,终于有了那么一块小小的地方,可以包容他所有的疲惫与不安。就像漂泊已久的船终于找到了唯一的港口,从此可以不再流浪。
“真的吗?”雀跃的声音再次传来。
渝州笑了,他抬起头,眼中似有银河倒映:“嗯,不过我最近卷进了一个大麻烦里,请问卩恕先生,可以把你也卷进来吗?”
那声音滚烫,烧的卩恕耳心发麻,他站在那里,许久,像是失语许久的人终于找回了说话的能力:“当然可以。”
***
夕阳黄昏,将海天染成一片暮色,卩恕从桥墩中走出,神清气爽,忍不住有作诗一首的冲动。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啊,赞美你,什加,你是黄昏的烧饼,星辰间的阿巴巴,天空与海洋的交响诗……最后一句怎么说来着?”
渝州白了他一眼:“笨蛋和傻子的描绘乐。”
虽然被怼,但卩恕完全没有收敛唇边的笑容:“我今天终于知道,哥布林发现新大陆是什么心情?”
渝州扶额,不得不承认,虽然这家伙蠢得要命,但时常能带来欢声笑语:“别随便替人改名啊,人家明明叫哥布伦。”
他伸手招来了【飘浮之家】,略微一怔,改口道,“哥林布。”
“那不就是哥伦布吗?你说的和我说的有什么区别?”卩恕搂着渝州的腰,纵身一跃,跳到了【漂浮之家】上。
渝州一时无言,总觉得和这家伙待久了,智商直线下降。
两人落到平整的钢铁造物上,一眼便瞧见了摆渡者。
老熟人啊,两人心中同时一叹,随后,仿佛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变,同时朝那摆渡者递去了威胁的眼神。
-敢多说一句就削了你的狗头。
-敢多说一句,这单你一个子都拿不到。
摆渡者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头也不敢抬,操控【漂浮之家】,直往覆水桥上行去。
这两个人怎么会一起出来,他可记得清清楚楚,两人入情缘一线牵,可都是为了捉奸。
夕阳西下,看着两人贴在一起的身躯。
表面不动声色的摆渡人,已在心中脑补出了一场狗血大戏。
什加,果然是一个罪恶之地啊。
***
巨鲸之苇覆水桥22号
震耳欲聋的重音乐,闪烁不定的灯光,骰子与硬币碰撞,间或有人群,发出疯子般的叫喊。
这里是太阳花娱乐中心,穷人的天堂。
渝州兑换了20尘的游戏币和一杯白水,绕过游戏大厅,进入了一个有些年头的狭小包间。
包间似乎没有进行防水处理,墙面上爬满了霉斑,石膏寸寸剥落。古怪的涂鸦到处都是,大部分描绘男女苟合之事,并配有壮阳神药的广告标语,小部则只留有玩家编码,打着不靠谱的招聘广告。
渝州擦了擦椅子,在一台老式游戏机前坐下,这种笨重的游戏机,甚至没有联通网络。
渝州图个安全,便选择了这里。
他把刚得来的硬盘插了进去。在半刻钟的格式转换后,屏幕上吐出了情缘一线牵的所有秘辛。
渝州看着那些资料,不由咋舌。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想过月老财阀可能在利用这个平台,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却没想到,这些混蛋就没干一件人事。
平台的用户之中,只有40%是正常玩家,其余60%,全是鱼钩。
那些钩子,有以骗财骗色为目的散人玩家和风俗企业,有通过性/爱传播疾病,从而贩卖清除剂的医药机构,有缺少器官的地下诊所,急需苦力的边境开荒队。
情缘一线牵,通过数据匹配,将鱼精准的挂到钩上,一边抽取玩家的佣金,一边又抽取各个组织缴纳的服务费,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
就在这时,渝州的视线一顿,没想到那笨笨的狗熊,也是一枚钩子。
真是的,也不知道那些大企业怎么想的,这种款式的钩子也能钓上鱼?
腹诽了一句,渝州才看向下方。
果不其然,失踪的小a与小b,也成了两条天真无邪的小鱼儿。
他们被打包出售给了一个名为“赫鲁德林”的高级会所,这个会所以教派作为外壳,打着神明的旗号,出售一些肮脏的服务。
渝州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文字,慢慢整理出了一条时间线,17天前,小a与小b公款吃喝,来到情缘一线牵找乐子,却被卖给了“赫鲁德林”,紧接着他们声称找到了布布糕的线索,再次申请了一大笔公款,随后便失踪了。
推到此处,渝州不由揉了揉太阳穴,这怎么看,都是两人深陷狼窝,不得不骗取钱财,赎买自己。
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发现了布布糕的踪迹,需要钱财打点关系,获取更多的信息。
唯一让人觉得事情并不简单的是,13日前,也就是小a和小b失踪后的几天内,赫鲁德林便对外宣称,繁生天的星位驶入归寂之月,众神休憩,叫停了外围成员的丰收礼拜。
这两者间会有什么联系吗?渝州秀眉微蹙,去超域什加的专属论坛,翻找赫鲁德林的资料。
消息很少,大多都是一些淫/声浪词,污言秽语。
渝州忍着不适看了下去。
发现那教派的管事人,名为阿尔忒修斯。
论坛中有以她为封页的小广告。
一个上半身为人类,下半身为蛇尾的女性优雅侧躺在树枝之上,她的金发垂落,遮住了半阖的眼,显得既冷淡而又神秘。
美丽,虔诚,神性。
似乎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用在她的身上,让人不由疑惑,有着这样气质的人,真的会是一个坏人吗?
渝州耐着性子,又去翻看了这个教派的教义-
-这是一个多神论的教派,他们认为世界上有百万神明,世间万物皆是神灵子嗣,通过向掌管某一领域的神祈祷,便可以定向开启基因锁,激发种种潜能。
“看起来挺正规的。我家乡也有这样的教派,我还参加过好几个。”卩恕从门外走了进来。
由于原来那身皮肤太过招摇,他被渝州勒令换上了暗精灵同款。
又在自己点头首肯后的下一秒,被带回了无音城,听见了布布糕之魔鬼呼唤,在噩梦诗社按下了死亡手印。
那一连串流畅的动作,让卩恕不得不怀疑,某人早就在心里算计了他100遍。
“交了多少入会费?”渝州没有扭头。
“别把我当成傻子,我加入的可是正规教派。”卩恕有些不满,拿出一包速食鱿鱼须,为自己的智商争辩道,“不用会费,还倒贴,只要我每周和他们一起去大洋底,转悠一圈。”
“这么正规吗?”渝州强忍着没笑出声:“这个赫鲁德林显然没那么正规,这就是一个高级会所,通过神权,把钱色交易包装成神恩救赎,本质上还是那么回事。我翻了翻论坛,说是百万神明,可除了掌管□□的君主,还有哪位神明有人信仰?”
“且,偷鸡摸狗的东西。”卩恕剑眉一挑,不屑一顾。
渝州此时才转动旋转椅,笑着看向他,“找人去查惊悸之路的资料了?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已经发现了,被你碰过的事麻烦加倍。”卩恕用看穿事实真相的口吻说道。
渝州感觉到了冒犯,“某些人单身果然是有原因的,我救不了你。”
说完,也不再多提,毕竟以他的立场,也确实不好去管这件事情。
“接下来你要怎么查?是杀到会所总部,把他们的负责人绑起来,还是把他们的负责人绑起来,杀到会所总部?”
“我没找到会所的确切地址。”渝州感叹,广告没有地址,就像是泡面没有调料包,完全失去了灵魂。
可惜超域之中无法使用外挂包,否则里面一款网络扒虫很适合应付现在的状况。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见个人就问,喂,你是不是赫鲁德林的人,喂,你是不是赫鲁德林的人。”卩恕满不在乎地嗦着鱿鱼须,含含糊糊道,动脑不是他的责任,他只负责把人打得满地找牙。
渝州却咬着吸管,浅浅一笑:“为什么不行?”
“哈?”卩恕以为自己听错了,塞满鱿鱼须的腮帮子鼓鼓的,一动不动。
“我觉得你这办法不错。”渝州的手指戳了戳玻璃窗,指向大街上来来往往的男女,“这么多人,总有一个是赫鲁德林的信徒吧。”
卩恕忍不住冷笑,这还真把他当傻子了:“你别以为这么说……”
“你究竟是怎么想出这么绝妙的办法?”渝州双手托着下巴。
卩恕老脸一红,拍桌道:“别以为我是傻子!”
“为什么我就想不到呢,超级崇拜你。”渝州眼神真挚。
卩恕:“……”
1分钟后,一个穿着廉价皮肤的男子出现大街上,他气势汹汹,逮着一个人就问道:“喂,你是不是赫鲁德林的教徒?”
“喂,你是不是赫鲁德林的教徒?”
“喂,你是不是赫鲁德林的教徒?”
虽然他的皮肤十分劣质,浑身上下冒着一股穷酸之气,但不得不说,此人实力实属罕见,百来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从属不同种族,拥有各异牌组,却愣是挡不下他的随手抓握,纷纷卷入他的触手,随后像保龄球一样被抛出。
阳光下,绿树边,渝州坐在挂满青藤的路边茶摊,点了一杯人类可食用的香草可可撞香菜花。看着某个傻子身边,围拢越来越多的玩家,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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