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赤着脚,在卧室内走来走去。
距离两人离开石油工厂已经半个小时了,但他依然深陷于亚伦一家的关系,不可自拔。
按照巴尔迪的说法,尤利卡的祖父祖母,也就是石油工厂原先的掌舵人--奥古斯都先生,夫人。
他们根本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名叫尤尼。
而亚伦先生与两人毫无血缘关系,他是尤尼的丈夫,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尤尼的男友,至少,在那一家人匆匆离开时,亚伦和尤尼并没有成婚。
相反,富可敌国的奥古斯都还百般阻挠两人的关系。
至于现在两个人是什么情况,渝州并不清楚。
因为照片中,站在亚伦身边的那个女人,不是尤尼,而是亚伦的亲妹妹,她的名字巴尔迪叫不上来,只知道是一个腼腆羞涩的乡村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只有一张脸长得还算惹人怜爱。
渝州手中捏着那张照片,死死盯着上面的5个人。
这是什么混乱的关系,一张照片,两个家庭。
明明是女婿和岳父母,却要谎称是儿子与爹妈,更可笑的是,亲兄妹假扮成夫妻,收养了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小女孩,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两个家庭的枢纽,关键的桥梁,女儿尤尼又去了哪里?
思绪像是纷乱的毛线球,在猫咪的爪下来回滚动,越扯越乱。
踱步间,渝州突然停了下来,看向坐在床上,正捧着一个玻璃瓶吸牛奶的渡鸦道:“【复活】伴随的并非遗忘,而是时间的消融,对吗?”
渡鸦抬起头,一脸茫然:“嗯?好友,你在问我吗?”wap.xs74w.com
“别装傻,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渝州道。
“如果我回答了你,岂不变相承认我做了坏事。”渡鸦温温柔柔,依然是那副表情。
“【神秘旅行者】那1000结晶估计是打了水漂,你不会还想再放弃【迷梦】吧?”渝州一针见血,插进了渡鸦的软肋。
“唔……”渡鸦放下玻璃瓶,神情纠结,似有万般心意化作一声叹息,“如果我告诉你我患了精神分裂,有副人格在我不注意的时候,跑出去干了坏事,你会信吗?”
“信,我当然相信。”渝州几乎没有思考,便点头道,“这具身体的主人格是厄洛斯,他都能分裂出你,你为什么不行。”
渡鸦正要回答,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竟翻身跃起,一掌推开了窗子,“谁!?”
小阳台被打开,窗外是轰鸣机械,是浊流滚滚,是刺鼻浓烟。
唯独没有窥视之人。
喧嚣的夜风吹过,带来了远方的硫磺味,两人站在屋中,一时竟无人说话。
“要不,我还是给你开点药吧。”许久的沉默后,渝州提议道。
渡鸦双手撑在阳台上,按揉着太阳穴,“我没病。”
“所有精神病人都这么说。”
“好友,我说有病你调侃我,我说没病你又不信。”
渝州嘶了一声,这家伙,说他胖还喘上了,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行了行了,我信还不成吗?你没病,赶紧让你的副人格出来,说说他作恶多端的全过程。”
“哎。”伴随着渡鸦标志性的叹息,温和的嗓音像是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一个清晨,
“你知道年轮吗?树木内的细胞和导管,每年会重复一次由大到小,由松到密的变化,从而就形成了色泽、质地不同的环纹。这里的人也一样。
他们的生长不是骨骼的拉伸,不是脂肪的堆积,而是一层一层的扩展。就像多年生的木本植物,形成了一个个同心圆。
一岁的他们,两岁的他们,20岁的他们,50岁的他们。
他们注定拥有100年时光,每活一年,便生成一轮。同样的,每死亡一次,那一年的时光与记忆便如同蛇蜕,从命运长河中剥离。
所有经历都将化为虚无。
如果一个人想停留在最好的20年华,那么他这一生只会有20年的记忆。
当然,如果将人杀到咕咕坠地的婴儿,那么再来一刀,他会变为一粒枯萎的种,再也无法生长。”
原来如此,渝州恍然大悟。
他想起了黑木小镇中年龄分布。难怪没有老人,难怪所有人看起来都异样年轻。如果可以青春永葆,谁又愿意拖着枯死的身躯苟活于世。
相反,如果有人愿意为了平淡生活中的一点一滴,拒绝青春,那必将是世上最动人的感情。
“尤利卡就是尤尼。”渡鸦靠着窗台,望向八律覆盖的天空,长叹一声,“只是,已经死了很多次了。”
渝州拿出了巴尔迪赠予的照片,眼波流转的二十岁少女,坐在秋千上,露出夏日般灿烂夺目的笑容。
尤利卡和亚伦同岁,粗略一算,女人已经死了13次。
“13次,为什么是13次?”渝州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如果有人要杀她,彻底杀死她,为何不多给7刀,让她永无复生的机会。
而如果只是想要消除她的某段记忆,13次又未免太多。
除非是行凶的过程中,有人将尤利卡救了下来。
那么究竟是谁?谁要对尤利卡动手?而这一次巨变,又是否是奥古斯都夫妇变卖家产,隐姓埋名,去往小镇的原因?
在那里谁也不认识他们,谁也找不到他们。
而这个幕后凶手,是否与梦中怪物有关?
不,不对,渝州有些烦躁地踱着步子,有些事怎么也说不通。
如果这位杀人凶手和梦中怪物有关,那么奥古斯都一家绝不可能送尤尼去心理咨询,相反,他们会像从前一样,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逃之夭夭。
而亚伦的身份也很尴尬,奥古斯都夫妇为什么认他做儿子,又为什么要让尤利卡叫他父亲?
司机,长工,管家,又或者是学生,下属,这种种身份,不比父亲来的更好吗?
而既然认了亚伦做儿子,又为何不认亚伦的妹妹做女儿,反而让他俩假扮夫妻,这不是徒增破绽吗?
尤利卡也很奇怪,她死了13次,回到7岁,可她只是遗忘了13年的记忆,又不是傻了,怎么可能认亚伦当父亲?
但有一些事,如今回想,却又都说的通了,尤利卡的怪梦没有错,亚伦先生与夫人确实不是她的父母。不管她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认错了人,潜意识还是在提醒她这个世界的真相。
蒙奇老师猜的也没错,尤利卡确实是喜欢亚伦,那是她的男友,她的未婚夫,是她不顾身份差距,也要与之在一起的人。
钟表店夏盖尔老人说的更没错,尤利卡名义上的“母亲”,亚伦的妹妹莲本就是单身,如花般的年岁,爱上小镇中某位男子毫不稀奇。
可她将这件事告诉哥哥时,却因为已有“丈夫”,被狠狠责骂,从而心灰意冷,将特意定制的手表丢入了“垃圾堆”。
而这种种不堪,都自那不合时宜的身份而起。
渝州咬了咬唇,这件事越想越是谜团重重,所有人的行为像是脑子里进了浆糊,不合逻辑,让人找不出半点缘由。
尤利卡,两个家庭的枢纽,事件中心,更是谜中之谜。
从20岁到7岁,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又为何会与梦中怪物扯上联系?
“有什么想法?”渡鸦柔声问道。
“不好说,明早去尤利卡老家看看。”渝州说道,他在巴尔迪口中问出了奥古斯都庄园的位置。
或许是念旧,奥古斯都一家离开时,并没有变卖掉它。
“对了,我还问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渡鸦晃着装牛奶的玻璃瓶,“有关拉夫领,有关于不能回头,不能转身的真相。”
渝州的思绪从大事件【仲夏夜之梦】中抽离,沉入【轮之律】:“快说。”
“消失,所有转身回头的人,无一例外都凭空消失了。在框架【轮】,这种现象被人称之为神隐,他们认为,有神灵带走了违背规则的罪人,以示惩戒。”渡鸦不紧不慢。
得到了这个消息的渝州当即打开任务面板,【框架-轮之律】的进度直接提升20%,“看来这背后还有隐情,等回去后得好好查查。”
他低声呢喃。
渡鸦看了他一眼,欲说还休,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我还以为,你要狠狠批判我那个嗜血残暴,不是好人的第三人格。”
“我是既得利益者,又有什么资格怪你?”渝州望着他,神色复杂。
从前他只以为渡鸦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而现在他明白了,这绝不是简单的伪装。
渡鸦长了一双剔透的琉璃眼,他知道身边的人喜欢什么,厌恶什么。
但凡“朋友”厌恶的事,他从来不当面做,并且事后,会把最残忍最血腥的部分遮得严严实实。
你生气却无法指控他,而他还不老实,又通过一些小细节,将真相透露。
告诉你,他坏的明明白白。
不仅如此,到了最后,你还得感激他,因为他接手了整个事件中你最不想碰的那一部分。他揽去了罪恶,让你独享良知。
渝州有些郁闷,可以说,渡鸦的手段有违天和,但唯独对得起他。这是算准了他的脾性,狠狠拿捏了吗?
“好友,说了不怪我,你那是什么眼神?”渡鸦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卷起被子往床上缩了缩。
“幸灾乐祸的眼神。”渝州看了他一眼:“等着吧,我有预感,过不了多久,会有人来整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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