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也希望你会替我保守。”渝州得到了他能得到的所有,便站起身，再次向它致礼。
“他们帮了你,你回馈了他们。”它坐在床上,神色中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我也帮了你，你不回馈我吗？”
渝州脚步一顿：“你需要我替你做些什么？”
它望着血色弥漫的街,眼眸浑浊暗淡，轻声说道：“请帮我把窗打开吧。”
古怪的情绪弥散在舌尖，渝州似乎品尝到了一丝苦涩。
明明拥有同样的记忆与情感，但它却不属于这个故事，不属于那场大梦。
渝州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根卷烟,叼在嘴中,伸手推开十字窗。
火机在指尖转动一圈,
艳红的火苗随着脆响腾空而起，在那腐朽的时光之中，有一件东西并未被框架所标注。
它躺在病床上,神色哀思。
她是一个生灵。
离开卧室的最后一刻，渝州轻声问道：“这具身体能支撑你几年？”
“不清楚,但至少比10年要久。”
“10年之后，或许会有人来带你离开。”说完，渝州便头也不回的下了木梯。
钟表店中,夏盖尔老人正用簸箕清扫着满地碎屑,又将表一块块拾起。
“这个老家伙我修了很多次,已经记不起它原来的样子了。”他抚摸着一块指针有些歪斜的手表,“有时我也好奇，它和我初次见到的，是不是同一块表。”
渝州静静凝视着他：“所以，你要将它丢弃吗？”
“怎么可能。”夏盖尔老人一下就攥住了表，“我只是想……如果换一个人来戴，会不会更好？”
渝州怔了怔，突然垂眸一笑。
他想错了，10年，或许用不了10年，就会有人来带走病床上的它。
说不定就在明天。
而这一次，两块表的时间终于合上了。
他离开了，走前替两位老人关上了店门。
街上的骚乱已逐渐平息，只留下遍地的血污，几个混混已经复活，正拿着半个酒瓶，在叫嚣着什么。
但这些都与门后的钟表店无关。
在那紧闭的房门后，有一段书写了70年的故事。
故事到了终章，却依然有贪婪的人不满足，要将故事续写。
轻叹声中，有刀光剑影闪过，渝州柱着手杖，缓步踏过那些人的尸首，渐行渐远。
故事还会持续很久，只不过，得去另一个遥远的城市才能看见了。
***
回到当初两人分别的路口，渝州看了看怀表，再次腹诽一句，懒驴拉磨屎尿多，这么长时间了还没从厕所出来，该不会真有某种疾病吧？
他笑了笑，厄洛斯风评被害。
又等了几分钟，没等来渡鸦，却见不远处的水缸中，忽然泛起了一层涟漪。
地面之上有尘灰扬起，似乎有某种沉重的东西，正盘旋游曳在大地之上，向此处靠拢。
然而他左右四顾，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就在渝州心生疑惑之时，忽然，一只遒劲有力的手掌捂住了他的口鼻，将他向后拖拽。
那手指细长，指节处布满了老茧，一看就是拿惯了武器的架势。
渝州顿时安静下来，因为他认出了那手掌的主人--渡鸦。
与此同时，双眼之中仿佛有白翳剥去，天地一片大亮。眼前陡然出现了一行队列，黑袍赤足，神情淡漠，有袅袅青烟从那兽形铜炉中飘散。
正是墓船来客。
记忆在一瞬间回归，渝州轻拍了一下渡鸦的手背，示意他可以放手了。
两人躲在了拐角处，渝州急忙问道：“他们去了哪？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发现了什么？”
“他们……”渡鸦望着他，神情有些古怪：“去了你第1次让我去的地方。”
渝州一愣，紧接着脱口而出：“第一律教会小学！？”
“差不多，但不准确。”渡鸦嗓音柔和，开始讲述起了一路的见闻。
当时三人分开，渡鸦和九音一路尾随，很快便来到了小镇郊外，那里矗立着一所庄严肃穆的教会小学。
渡鸦一开始还在感叹世界之奇妙，但很快便发现，队列的目的地并不是小学，而是小学后方，那高耸入云的黑色森林。
森林遮天蔽日，有伐木机的声音轰鸣不绝。
郊区，森林，暗无天日，沉默的队列，怎么看都是一出悬疑剧。hTTps://WWw.xs74w.com
但渡鸦并不惧怕，紧紧贴了上去，一群人在森林中穿行了许久，忽然间，墓船队列中的人，竟一个个奇异消失，就好像跨入了一扇看不见的门。
渡鸦仗着九音在侧，没有丝毫停留，一步跨出，也进入了那看不见的区域。
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并没有出现，眼前并不是什么神秘教派的窝点，又或者是黑暗研究所的老巢，那是一个伐木工厂，10来个工人在流动水池边浆洗木料。
有来自小昆仑的商人围在旁边，验收品质，询问价格。
工厂内吵吵嚷嚷，沸反盈天。
根据工厂负责人的介绍，那浆洗剂中添加了珍贵的时褪剂，不仅可以让木材颜色鲜亮，更能让他们的【律】回到离开母体的那一刻。
“律？”渡鸦有些印象，好似有人对他说过，这些黑色木料的律是【感染链】。
只是不清楚那三个字代表的含义。
这个问题点燃了他的好奇，同样勾起了来往商人心中的求知欲。
“你们知道变色龙吗？靠近什么颜色，就会变化成什么颜色。”工厂负责人彬彬有礼地介绍道，“感染链也一样，它会复刻周围的律到自己身上，律越强，传染性就越大。当然，盗版的律自然是比不得原版，强度多少会低一个档次。”
渡鸦躲在一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开始寻找墓船来客的身影，很快便在堆叠的木料后找到了那幽灵般的队列。
他们的人围聚在一起，静谧，无声，与那轰鸣机械与吵闹商队格格不入。
而周围的人也好似看不见他们，纷纷无视。
看着这幅情形，渡鸦突然有了个主意，既然普通人对他们视而不见，而他们也知道普通人无法发现他们，为什么不利用这一点，堂而皇之地监视他们呢。
于是，渡鸦也假装成想要购买木材的商人，唤来了工厂负责人，大摇大摆走到队列附近，开始对木材品头论足，大肆杀价。
计划很成功，墓船来客们果然没有注意到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与此同时，为首之人打开了兽形铜炉，从里面取出了一只巴掌大的乌龟。
那龟长得奇怪，浑身玄黑，背上有古怪的图案，像是两组倒置的变形鹳鸟纹，上三下二，鸟喙极长，托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渝州听到此处，忽然想到了河图洛书，相传有神龟从洛水出现，背负‘洛书’。上古伏羲根据河图，著八卦，成《周易》。
但渡鸦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个传说，当时的他，只是暗中描摹着龟背上的图案，将之牢记在内心。
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却见龟背上，那四四方方的东西突然掉了下来，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远远看去，就好像龟背被人削去了一片。
那是什么东西？
渡鸦一边和负责人瞎扯，另一边则紧张地监视着墓船来客，却见为首之人将兽形铜炉往地上一放，从袖间取出了一对描金飞鸟纹的蜡烛。
蜡烛点燃，蜡油滴落而不凝，像香油一般漂浮在地面，从中竟然飘出了一股酒香。
蜡油向外扩散，慢慢浸润了堆叠的木材，眨眼之间，那小山般的黑木竟消失一空。整间厂房突然空出了一块，像是有某只看不见的手，抹去了画布的一角。
如此剧烈的变化，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们仿佛是被鬼迷了眼，依然对着那空空如也的货架，品头论足。
渡鸦心中虽然惊愕，但也不觉得奇怪，这种律，他在前往新港尼尔兰成时便已经见识过了。
随着厂房内近半数的货物被洗劫一空，蜡烛终于燃尽，龟背上掉落的盖也再次合上，被收入了兽形铜炉之中。
沉默的，无声无息的，
队列再次开拔，他们像川流一般到来，又如同川流一般，默默离去，无人发现。
“明抢？”九音语气淡淡，细听却可以分辨出一丝不悦。
渡鸦刚想追出去，负责人忽然浑身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
意识到家底被搬空了一半。
短暂的慌乱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快步在那空空的货架间逡巡，很快便找到了一个飞鸟纹的布袋。
打开看了一眼，便高高兴兴将袋子塞进了上衣口袋。
周围议论声渐起，甚嚣尘上。
见到此景，负责人解释了一句：“大家别慌，那是我们的大主顾，每隔几年都会来一次，出手慷慨大方，从不还价，唯一的问题是，总像幽灵一样，让人措手不及。”
“这就是你的收获？”渝州听完了整个故事，向下压了压帽檐，“下次建议一句话概括，墓船停靠框架【轮】是为了进一批木材。”
他打开任务面板，【神秘旅行者】的任务进度只提升了5%，显然，这点发现只触及了皮毛。
……【感染链】，他们究竟想复刻什么【律】，而这律是否就是厄洛斯不惜花大代价，请九音出手的理由呢？
“可不止这点。”渡鸦也不生气，言笑晏晏，指向队列后方的一个摇晃的身影，“还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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