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嫂!”
尹明毓对她点点头,继而看向打头那位郎君,笑道:“朱小郎君。”
朱维桢看着她,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
他身后的一个年轻郎君瞧了尹明毓几眼,忽然恍然大悟,凑到他耳边道:“这是那个谢景明的妻子,秋猎上跟渭阳郡主蹴鞠的那位。”
朱维桢一下子想起来。
秋猎那日,不少人围观过一群娘子们蹴鞠,渭阳郡主和谢少夫人这对起头的人,自然备受关注。
但朱维桢从小便听人说起谢家子如何如何天赋卓绝,是以对“谢景明”这个名字颇为反感,对谢少夫人自然也态度平平。
只是他再一看向那位教他失魂落魄的娘子,对着明显与她熟识的尹明毓,瞬间又挂起笑,拱手道:“原是谢少夫人,久仰久仰。”
他同行的几个郎君也纷纷向尹明毓见礼。
而双方见完礼,朱维桢的视线便飘向被挡在护卫后面的人,端着客气打听道:“谢少夫人,不知这两位娘子是……”
尹明毓面上带笑,仿若不知道方才的事,一本正经道:“朱小郎君是说我姑姑和表妹吗?”
“姑……姑姑?!”朱维桢瞠目结舌。
他周围的郎君们亦是满脸震惊,探寻地看向姑太太,完全不相信。
尹明毓装作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藏着几分坏心眼儿,故意疑惑地问:“有何不妥吗?”
有何不妥?不妥大了!
朱维桢不敢置信地看姑太太,吓得后退一步,和身后的郎君们撞成一团。
姑太太这时也反应过来这愣头青小子原来真是对她有歪心思,立时拿起长辈的乔来,“论起辈分,你们这些小子,叫我一声姑姑倒也应当……”
朱维桢看见她的脸,不由自主地出神,听清楚她的话,连忙闭紧嘴,心神震动,顾不上装好郎君,双眼无神转身,脚步踉跄迅速离开。
他的同伴有的赶忙跟上去,有的还与尹明毓和姑……姑姑拱了一下手,然后才匆匆离开。
尹明毓微微踮起脚,笑呵呵地探头去看这些小郎君仓皇跑走的身影。
姑太太倒是没放在心上,只说她:“你一个嫁了人的媳妇,盯着别人家的小郎君作甚?小心教大郎知晓。”
知晓便知晓。
尹明毓收回视线,因为姑太太和那朱小郎君,今日的心情颇好。
而白知许除开先前叫了一声“表嫂”,仍处在恍惚中回不过神。
姑太太一看女儿这般,突然夸张地叹气,“瞧你这没见识的样儿……”
白知许抬头,不知道母亲这话从何说起。
姑太太不免得意道:“我年轻的时候,但凡出门,总能偶遇各家的年轻郎君,还有人等在谢家门外,提亲的媒人都要将谢家的门槛踏破了。”
白知许无法想象,质疑地问:“不会对名声有碍吗?”
姑太太闻言,咳了咳,蔫道:“所以老夫人将我禁足了,没多久,我与你父亲便定亲了。”
白知许:“……”
为何神情如此勉强?不怕父亲泉下有知来找您吗?
尹明毓则是对谢老夫人“禁足”惩罚极熟悉,忍不住泛起笑,随后将彩幡递给两人。
姑太太嫌弃,不想接。
尹明毓道:“免得走散了我找不见你们,回去没法儿对祖母交代。”
白知许懂事,直接接过来,反过来劝姑太太“听话”,姑太太才不得不接过彩幡。
而整个庙会上,只两人举着彩幡,便是稍稍分开也无妨,尹明毓一抬头便能看见,寻着彩幡径直找过去便可。
庙会上,也有其他人注意到移动的彩幡,谢钦和定王一行人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们没遇上姑太太和白知许,只谢钦瞧见了谢家的护卫,向前又走了走,才又看见尹明毓的身影。
谢钦玉树临风,剑眉星目,如此出众的容貌,在庙会上自然也极引人注目。
这时,从斜方飞过来什么东西,护卫们立即作出反应,抽刀护在定王身侧。
但那物件儿直直地奔向谢钦,谢钦微一抬手,动作极随意地接住。
众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竟是一朵绢花……
再往绢花飞来的方向看过去,那头确实有几位年轻的娘子,只是皆躲闪着眼神,瞧不出是那一位扔的绢花。
定王微服出巡,却因为带着他丝毫不低调,一时间甚是好笑,摇头道:“日后再不能与景明你同行……”
谢钦向定王告罪一声,并未去寻绢花的主人,而是看向方才尹明毓的位置。
哪里的目光多,哪里便是有热闹瞧。
尹明毓顺着众人的视线,早就瞧见了谢钦,又正巧将胆大的小娘子扔绢花的过程看了个全,见谢钦看过来,对视时便冲他打趣一笑。⑦④尒説
谢钦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定王乃至于周围一些人,渐渐注意到他的目光,一并望过去。
定王亦对尹明毓有几分眼熟,加之对谢钦的一些了解,便问道:“那是景明你的家眷?”
“回殿下,正是内子。”谢钦向定王拱手,请示过后便迈开步子向尹明毓走去。
他一走近,尹明毓便直接调侃道:“檀郎一顾,掷果盈车,好福气。”
谢钦神色淡淡道:“正好这福气与你共享。”
他说完,便抬手将绢花簪在她发冠上。
远处掷绢花的小娘子一见,神情失落地跑开。
尹明毓摸摸头顶上的簪花,瞥向那跑远的小娘子,低声道:“郎君实在不懂得怜香惜玉。”
“分身乏术。”
谢钦淡淡地说完,攥着她的手腕,道:“既是遇见,需得去拜见。”
尹明毓稍正经了些,随他走到定王跟前,恭敬地屈膝行礼,因着他们微服出行,只称“您”,并未尊称“殿下”。
定王已是注意到谢钦对妻子的态度,因此神情和缓,微微颔首后,道:“我那女儿极喜欢你,若是闲来无事,便常来常往。”
日后是否要“常来常往”,届时再说便是,当下不必推辞。
于是尹明毓谦虚几句,全都应了。
而尹明毓见礼过,便迅速告辞离开。
她寻着彩幡,找到姑太太和白知许。
白知许细心,一眼便瞧见她头上的簪花,问道:“表嫂才买的吗?”
尹明毓这才想起头上的花,边取下边回她:“不是,旁人送的。”
到底是小娘子的心意,尹明毓拿下来后,仔细收好。
另一边,谢钦和定王没有走完整个庙会,行至一半便离开这里,坐上马车,前往附近的另外几个寺庙。
京中各家布施,时常便会在寺庙设粥棚,谢家今年的粥棚,因为绣铺的事儿,一直也未停下。
定王府也有粥棚,并未设在显眼的寺庙,反而是在一处离京更远一些的土地庙附近。
马车远远地停在土地庙不远,定完微微掀开厚实的马车帘,看着庙外有衣衫破旧的百姓端着碗排队乘粥,感慨道:“数日前一场大雪,这附近几个村子皆有几户百姓房屋被雪压塌,本王得知之后,也只能尽微薄之力。”
定王在朝堂上势力弱于成王和平王,一贯无法张扬,但他亦有所谋,特意带谢钦走一遭,为的便是不经意地表现出他有仁慈之心。
谢钦顺着定王,赞颂了几句。
他这人寡言少语,称赞的话也是极为简短,虽然他这样的人难得的夸赞会显得更加真诚,但听得人难免有些兴味索然。
而且,太过刻意反倒落下乘。
是以定王并不多言,安静地看这不远处百姓们展露出来的众生百态,便命令返程。
他们返程回护国寺,要走一条山路,其他季节,这条山路还是宽敞好走的,但冬季积雪,便只能沿着行人踩出来的小道和车辙印走,行得极慢。
天色渐暗,这时已无行人,除了他们,周遭一片寂静。
马车和护卫们行过一片山坳,刚靠近山侧,忽闻一声急促而尖锐的鸟叫,山上忽然射下雨似的利箭,路边的雪包中,也忽然爆开,一个个蒙面人跃起,举着刀向他们的车队冲过来。
“有刺客!”
“有刺客!”
“保护殿下!”
马车厢上,骤然有利箭穿透,其中几支正要射向定王,教谢钦勾起中间的方桌,堪堪挡住。
定王慌乱片刻强自镇定,见不止有利箭继续射穿车厢,还有长刀插进来,焦急道:“景明!不能留在马车里坐以待毙!”
谢钦单手握着方桌腿,隔开箭和刀刃,随后交给定王做盾,便跃出马车厢。
马车夫已经被射杀落地,马车前的两匹马亦是躁动不安,源源不断的箭在射过来,护卫们则是艰难地抵挡众多刺客,无暇他顾。
刹那之间,谢钦便有了计较,拽起缰绳,喝道:“驾!”
“驾!”
马车内,定王双手举着桌子,格挡左右后方的凶器,马车忽然向前,他一个不稳,跌撞在马车厢上。
一把刀恰好插在他方才站的位置,定王顾不上撞得头晕,心有余悸。
马车外,谢钦专心驱车,无法安全地躲开飞来的每一支箭,左肩便被箭射伤。
然他此时顾不上伤,只奋力赶马,尽快带着定王甩脱刺客。
马车飞驰,剧烈地摇晃,定王摇摇晃晃地走到车门前,忽然马车一个急转弯,定王被甩的再次撞上车厢。
他正眼前发黑时,便听谢钦一声“得罪了,殿下”,随即便被拽出了马车。
待到定王再有反应,他已经从头到脚插在雪里,感觉到头顶上追杀的人奔驰,一动不敢动。
直到周遭许久未有动静,定王方才小心翼翼地出声:“景明?”
片刻之后,他左侧响起有些虚弱却冷静的声音,“殿下,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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