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幽幽地看着谢时蕴，“爸爸。”
“坐好。”
慕时瘪了瘪小嘴巴，半个小时过去了,爸爸亲亲哄哄的是妈妈，妈妈心疼的是大冬天出门的爸爸。
就没有人来安慰他！
慕时想哭了。
但他忍住了。
医院的儿科诊所,大半夜的还是不少人,凄厉的哭喊尖叫声,仿佛那是西游记里的十八层地狱，慕时紧紧抓着爸爸的衣领。
医生探了体温,让张嘴巴，慕时看到医生拿着小棉签过来，吓得他瞬间往爸爸怀里缩了。
医生是个女大夫，温柔道：“好了，不用棉签,张嘴让阿姨看看喉咙。”
爸爸的手掌就托着他的下巴,半强迫地把他扭过去,但慕时还是忍住没有哭，张大嘴巴。
医生的眼神有些严肃，鼻翼里都是刺鼻的味道,慕时以为逃过了捅喉咙，努力地张开嘴巴,然而，下一秒，医生拿着镊子伸了进来——
“啊！”
谢时蕴的大掌钳着他的下巴,低声道：“别动。”
慕时把身子扭成了麻花了,爸爸这是要他送死,送死呜呜呜呜！
“冒牙齿,所以发烧了噢，别害怕。”
医生戴着手套的魔爪收了回去，爸爸却没有放过他，把他箍得死死的，说：“我明早带他去看牙齿。”
慕时瞬间五雷轰顶，宛如被下了死状。
医生点了点头，大人们全程在商量怎么处理他——
“准备输液，让孩子快点退烧。”
慕时：！！！
第二道雷劈了下来。
慕时彻底忍不住爆哭出声，为了拯救自己，拼死要从爸爸怀里挣脱出去，然而两只手被他反钳在身后，他听见爸爸笑了声：“怎么跟你妈妈一样。”
慕时愣了愣，哭声停了半。
谢时蕴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瓜，说：“一听到打针就哭。”
慕时抽抽噎噎地，把眼泪鼻涕都报复性地糊在爸爸衣服上，谢时蕴却出奇地有耐心，说：“后来你妈妈就不哭了，知道为什么吗？”
慕时扑腾着两条腿要从恶魔的怀里逃出生天，他此刻万般委屈涌上心头，为自己辩解：“妈妈比我大，我还是小孩。”
谢时蕴笑了笑，“嗯，你妈妈让爸爸抱着打针就不哭了，所以，小鬼，乖乖坐好别乱动。”
慕时吸了吸鼻子，“妈妈为什么生病……”
“算你有良心。”
谢时蕴抱着他，说：“妈妈生病的时候，外公外婆都不在身边，她一个人照顾自己。”
“好可怜……”
“嗯，爸爸心疼坏了。”
慕时让谢时蕴的话转移了注意力，“所以是爸爸带妈妈去看医生吗？”
谢时蕴：“爸爸很小的时候就照顾你妈妈了，就像你照顾妹妹一样。”
慕时小小的脑袋发着烧，费劲转了转：“可是妈妈说你跟她，和我跟妹妹不一样。”
谢时蕴点了点头，把慕时抱进了输液室，说：“阿时真聪明，那你跟妹妹有血缘关系，你会照顾她吗？”
慕时：“我很疼妹妹的——”
他话音一落，忽然手背一凉，下一秒，有极细的疼刺了进来，他眼珠子顿时睁到最大——
等泪腺反应过来，就听爸爸说了句：“跟蚊子咬一样，不疼的，别哭。”
哭这种事根本不是能忍就可以忍的！
“呜呜呜呜——”
他一边哭，护士还把他的右爪子缠到了木板上！
“刚不是说好的，爸爸抱着就不哭了？”
慕时抬起左手摸眼泪，克制不住地抽噎：“还是哭一下吧，心里舒服一点……”
谢时蕴本来的担心让他的这句话惹笑了，掌心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行，哭吧，爸爸听着。”
两父子站在医院的走廊里，窗外簌簌地开始下雪了，慕时趴在爸爸肩头，哭够了，喊：“爸爸。”
“嗯。”
“你今天打喷嚏了吗？”
谢时蕴心道这儿子还会关心他冷不冷了，于是道：“打了。”
慕时咽了口气：“因为我今天在幼儿园，特别想你。”
谢时蕴心底忽然熨上一道暖意，柔声道：“爸爸知道。”
“那爸爸，你更爱我，还是更爱妹妹啊？”
谢时蕴：“……”
三岁的孩子还没遭受“更爱爸爸还是更爱妈妈”的灵魂拷问，他这个当爹的就要面对“偏心”这个世纪难题了——
“那阿时更爱爸爸还是更爱妈妈？”
慕时：“我都爱，我今天也想妈妈了。”
谢时蕴：“那爸爸对你和妹妹也是。”
慕时听到这里，低头抹了把眼泪，“可是爸爸总是先抱妹妹，我生病的时候你才抱我。”
谢时蕴才发现这小鬼今天之所以发脾气不对劲，一开始就是身体不舒服才爆发出来的，这会难得心软地说：“原来如此，那爸爸以后一手抱一个。”
慕时想了想，又摇头了，说：“我好重。”
“阿时，爸爸对你严厉不是因为偏心妹妹，男孩和女孩不同，你吃的饭比妹妹多，将来会比她长得高长得壮，力气还比她大，这都是妹妹没有的。”
慕时似懂非懂的，露出了不安：“那妹妹这么弱，可怎么办？”
“所以我们才会对妹妹更加照顾，相反，阿时是男孩子，你的能力不需要爸爸妈妈担心。”
慕时才明白过来，原来爸爸妈妈不是偏心，而是因为他厉害，于是双手撑在他肩膀上，说：“那爸爸你把我放下来吧，我可以的。”
谢时蕴摸了摸他的脑袋，说：“虽然你很厉害，以后会更厉害，但是不代表就要受委屈，今天爸爸要表扬你一下，指出了爸爸做得不对的地方，爸爸会听你的意见，认真反省改正。”
慕时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涌起了汪洋泪水，“爸爸，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爸爸，比所有的爸爸都要好。”
谢时蕴笑了声，“今天才生爸爸的气，这么快就说我是好爸爸了？”
慕时：“我跟你生气，你也是全天下最好的爸爸。”
谢时蕴：“可是爸爸才第一次当爸爸，做得这么好，一定是阿时教得好。”
慕时抓着他的领带，奶奶的嗓音里还带着哭腔：“我跟妹妹在天上的时候，观音菩萨让我们选爸爸和妈妈，我就跟妹妹选的你们，因为我们喜欢你们……”
谢时蕴愣了愣，这孩子真的有些烧上头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小孩说出来的童言无忌的话，就越让人感到真诚和感动，“谢谢阿时来到爸爸和妈妈的身边，我们永远爱你。”
-
谢时蕴带着慕时输完液回来已经是凌晨，本以为慕绵已经哄枝枝睡着了，没想到开门的时候，客厅里亮着暖黄的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怎么样，没事了吧？”⑦④尒説
慕时迷迷糊糊地听见妈妈的声音，睁开眼睛，就感觉妈妈把自己抱了过去，心疼道：“阿时真乖，打完了一瓶吊针。”
慕时揉了揉眼睛，低头看到抓着妈妈睡衣的妹妹，她的眼睛红得像杏仁核似的，奶呼呼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哥哥……”
谢时蕴脱下外套：“怎么还没睡？”
慕绵：“枝枝听说哥哥生病了，跟着哭了。”
谢时蕴笑了声，“我在医院哄一个，你在家里哄一个，夫人辛苦了。”
慕绵抿了抿唇，眼眶也勾着红线：“你也辛苦了。”
慕时让妈妈抱着回房间，妹妹跟着他，却听妈妈道：“枝枝，哥哥发烧了，你不可以靠太近。”
历枝把怀里的小玩偶递给了慕时，说：“哥哥，我给你许愿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慕时看见她难过，自己也跟着想哭，明明她是因为自己才伤心的，他抓着妹妹给的玩偶，他记得这个玩偶，妹妹以前都不肯给他碰的。
“枝枝，晚安。”
“哥哥，晚安。”
-
第二天上学，是慕绵送历枝过来的。
慕时因为生病，跟老师请了一天假。
慕绵背着书包下车，回头朝妈妈道：“妈妈，今天幼儿园要多上一节课，你们可以晚一点来接我吗？”
慕绵刚好在接电话，闻言点了点头。
历枝看着妈妈忙碌的背影，深吸了口气，说：“妈妈，您别太担心。”
慕绵没听清，回头看向历枝，就见她已经挺着小身板进了幼儿园，唇角带了抹笑，转身坐进了车。
此时的历枝，每靠近学校一步，心里就提着紧张。
哥哥发烧不能来上学了，所以今天，只能靠她了。
进了课室，历枝看见宋清嘉的身影，走过去跟他笑道：“清嘉哥哥，生日快乐！”
宋清嘉抬头，刚要说“谢谢”，忽然注意到她的眼睛，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历枝把书包塞进课桌里，低声道：“你看出来了？”
宋清嘉点了点头，历枝呼了口气，“我第一次离家出走，有点紧张。”
宋清嘉愣了下，说：“不是这个。”
历枝：？？？?
宋清嘉指了指她的眼睛，说：“你哭了。”
这次轮到历枝呆楞住了，而后结巴道：“没、才没有！”
宋清嘉拧眉道：“你没哭？为什么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
“核桃？！那不是很丑？”
宋清嘉忙道：“没有。”
历枝眼看又要伤心了，宋清嘉赶紧补了句：“你怎样都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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