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课间时候，慕时手臂携着篮球过来找她。
男生的身高像地里的高葱，往上拔着长的。
“哥哥今天去打篮球,逃课你也得去看。”
历枝躲开他碰了篮球又要摸她头发的脏手，嫌弃道：“我要去打网球。”
历枝坐在靠窗的位置,慕时半个身子探在窗边,“呵呵,我可太记得第一次打网球的时候，咱爸是怎么对我的了,反正他不让我打篮球，我就偏打。”
小学之前，学校给家长们发了张信息登记表，里面有一栏是填学生的兴趣爱好和特长。
历枝和慕时都是散养惯的，唯一的特长还是亲妈在他们小时候兴致来了要教他们英语。
当时历枝就让妈妈给她填：种红豆。
因为她种的红豆树结果了,外公和外婆说很厉害。
不过最后,爸爸妈妈并没有这么填,而是嘀嘀咕咕地在房里聊了一夜，第二天就说要带他们去上体育课。
慕时和她开心得不得了，路上,爸爸说他们可以去体育馆挑自己喜欢的项目。
历枝站在项目栏底下，指着网球说：“我要这个。”
因为她有看到过电视里放这个比赛,超级酷的。
爸爸就说好，转头问慕时，他估计也懒得想了,干脆跟妹妹对打吧,于是也挑了这个项目。
没想到这竟成了他噩梦的开始。
学习前,爸爸给他们找了个教练,自己也站在一边跟着他们学，起初他们还挺开心的，没想到爸爸会陪着，学了基础后，等到要上场，爸爸说了句：“这可是你们自己选的，爸爸也跟你们一起学，好好打，知道吗？”
慕时和历枝被他鼓了劲，一副“我一定不会辜负爸爸”的决心，上场了。
第一轮是慕时跟爸爸打，第一个球，爸爸直接把他打趴下了。
第二个球，切线得分，第三个旋球，慕时球拍是接到了，但是虎口都砸疼了。
……
慕时不是被打就是在捡球的路上！他爹明明就会打网球，居然装模作样在那里学气死他了！
每一个球都跟家暴似的！
最后慕时瘫在球场上，他爹摇着尾巴去找老婆擦汗，一把年纪了要不要这么喜欢恶作剧啊！
早知道他这么能打，鬼才跟他打！
幼稚爹！
“你打篮球那么多人喊加油，又不缺我一个。”
历枝靠在窗边翻书。
“你跟别人能一样吗？”
慕时转了转篮球，“记得给我带瓶水，走了。”
预备铃响，历枝坐回座位，虽然嘴上说着不去，但今天是她哥的篮球赛，多少给他点面子。
——“你说隔壁班的慕时怎么老来找历枝。”
——“还能为什么，没听见他们说的话么，小心教导主任抓他们早恋哦。”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
后排座位上，几个学生交头接耳地八卦，谈论刚才楼廊上举止过分亲密的男女主人公，语气越说越兴奋，连带着之前发现的端倪都挖出来，没提防手肘撞到了隔壁桌趴在桌上睡的少年。
大家顿时噤住声，面面相觑地看向他。
少年碎发掩额头，似乎被扰了清梦，长睫掀起的瞬间，淡漠的眉宇蹙起。
“那个，清嘉哥，不好意思啊，这快上课了，也该醒了。”
宋清嘉神色淡漠地扫了他们一眼，最后视线落在斜对角前排的女生身上，圆圆的脑袋上扎着高马尾，白色校服看着清爽又干净。
“他俩是兄妹。”
众人：“啊？”
宋清嘉神色冷然：“再多嘴，撕烂。”
-
上完美术课，历枝拿着水彩桶去学校操场旁的水槽洗毛笔，顺道去给慕时买水。
画笔刚溅进水里，旁边落来一道暗影。
历枝抬眸看去，打招呼地说了句：“睡醒了？”
宋清嘉喜欢睡觉，这是从幼儿园就跟上来的习惯。
“没睡。”
他声音淡淡地，手探进水龙头底下冲。
六月的天气，热浪已经滚了上来，她看着宋清嘉修长纤白的手指，水珠携在上面，像美人汗珠。
宋清嘉真是，在她眼皮底下越长越像个美人了，不过脾气么，听说上回被人堵在了巷子口，说是他撬了人家小女朋友，扬言要跟他打架。
最后么，自然是一战成名，自此成了崇明高中惹不起的睡仙。
历枝甩了甩手上的水彩笔，刚要拿调色盘去冲，就听一旁的宋清嘉说了句：“还没用完。”
水彩盘上确实还剩不少颜料，历枝也不想浪费，问他：“那我不洗，留着下次上课用？”
宋清嘉的视线在四周逡巡了下，下巴朝教学楼拐角的后巷指了指，“要不画那儿。”
历枝：？？？
“涂鸦会被教导主任抓的！”
宋清嘉拿过她的水彩笔和调料盘，径直拐进了教学楼的后面，杂草丛生，她一边跟着，一边阻拦：“宋清嘉，你把水彩盘还我。”
他站定在教学楼后的小巷子里，视线四处逡巡了下，最后半蹲下身，拨开杂草露出的一片斑驳墙体，说：“你画这，没人看见。”
历枝目光转了过去，视线也探了下，发现那墙根处长了几株含羞草和蒲公英，顿时忘了刚才要宋清嘉还画笔的意图，反而问他：“那画什么好？”
宋清嘉：“画只小白兔碰含羞草吧。”
历枝笔刷点了点画板，落笔前忽然顿住，偷偷看他：“真的没人会发现吗？”
宋清嘉：“发现就说是我画的。”
历枝皱了下眉，本想说那怎么行，但见他碰了下含羞草，心里也痒痒的，“呐，是你说的哦。”
宋清嘉唇角浅笑了下，“我说的。”
历枝在墙角上画了只小白兔，脖子上还戴了串珍珠项链，一只白爪子探出，像是要碰挨着墙长的含羞草。
刚要填色，忽然似想到什么，着急道：“糟了，慕时篮球赛，我得给他送水！”
宋清嘉看了眼墙角：“你先画着，我去给他送。”
历枝：“啊？”
没等她再说，宋清嘉已经起身往外走了，“等下。”
宋清嘉见她站起身，眉头微凝：“你一个女孩子别往篮球场跑，那儿都是男……球。”
历枝画笔尾巴挠了挠头发，说：“我是让你顺道给我带冰激淋。”
宋清嘉瞳仁微划过光亮，而后转身迈出教学楼后的拐角。
历枝也不知道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过眼下她的小兔子还没画完，历枝是来了兴致就很难停的性子，等把兔子尾巴画完，头顶的太阳开始热了起来，她抬手擦了擦汗，忽然身侧落来一道暗影，抬头，见是宋清嘉提着透明塑料袋回来了。
历枝看到袋子里装着的冰激淋，眼睛亮亮地站起身，然而猛地起急了，眼前晃了片黑，腿也跟着麻了，手胡乱扶墙，然而离墙几寸的时候，让人给牵住手腕了。
历枝另一只手顺势抓着他的手臂，低着头缓神。
缓缓灼热的呼吸里，她看到宋清嘉微微起伏的胸膛。
少年身上的气息像青草，干净茂盛，她忍不住凑上去嗅了嗅，下一秒，少年步子往后退，没提防腿边被杂草缠上，清瘦的后背压在了墙上。
腿还没散尽麻意的历枝靠进他身前，头皮也跟着麻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历枝看到他的喉结，滚了下。
咦。
“宋清嘉，你是口渴了吗？”
宋清嘉双手握着她的手臂，把她从自己怀里拉开距离，低头板着脸，从塑料袋里拿出了冰激淋，递给她。
“再不吃要上课了。”
历枝原本晒得就热，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更热了，于是拿过冰激淋的第一时间不是开盖子，而是贴了下自己的脸颊，抬眸，见宋清嘉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于是抬手把冰激淋贴到了他的侧脸。
少年瞳孔一睁，“你……”
历枝：“你脸红了，我给你降降温。”
宋清嘉吸了口气，垂着眸子把冰激淋拿下来，给她揭开盖子，用小木勺挑了口冰激淋递到她嘴边。
历枝吃了口，冰凉沁甜，心旷神怡。
于是低头拿过塑料袋找了起来，宋清嘉：“只能吃一杯。”
历枝撇了撇嘴，“比我哥还能管我。”
“咳。”
宋清嘉又给她挖了勺冰激淋，像是怕它化了似的，又喂到历枝嘴边。
她握着他的手腕，将木勺子送进嘴里，含着冰激淋的时候，把勺子从宋清嘉手里拿过来，换了一边，挖了一勺喂他。
“我不吃甜。”
历枝不依，跺了跺脚，“吃嘛，快上课了，帮我。”
她说“帮我”的时候，宋清嘉低头把冰激淋含进嘴里。
历枝这才满意地挑眉。
两人站在阴凉处靠着墙，宋清嘉视线掠到墙根处的小兔子，说了句：“好看。”
“那当然！要不是怕教导主任发现，我还要签上我的大名呢！”
宋清嘉低头看她笑。
历枝咬着冰激淋，忽然愣了下神，宋清嘉脸上的笑敛住了，指腹摸了下嘴唇，“怎么了？”
“你是不是对那个混混的小女朋友笑了？”
宋清嘉皱眉道：“没有。”
历枝忽然笑了声，宋清嘉：“你笑什么？我都不记得我见过她，都是流言蜚语。”
历枝点了点头，继续低头吃冰激淋，宋清嘉也不知道她听明白没有，又补了句：“真没有，你别信那些人胡说八道。”
历枝咬着木勺子朝他眨巴下眼睛，说：“嗯，信你。”
宋清嘉这回不信了，“真的？”
历枝歪了下头：“嗯，长这么大，我只见你对我笑过。”
宋清嘉瞳孔一愣，眼底有流光漾起，转瞬撇开头去。
历枝让开了旁边的阴影说：“过来点。”
宋清嘉站着不动，历枝腾出一只手去牵他：“你晒得耳朵都红了！”
他低着头没说话，历枝吃掉最后一口冰激淋，他把盒子接了过去，放进塑料袋里。
“宋清嘉。”
历枝探过他的后背看他的脸，忽然说：“你好像一只英短蓝猫啊，一副’挨莫老子’的高贵样儿。”
宋清嘉：“……”
-
放学之后，尹桃跟历枝留下来打扫卫生。
中考的时候，历枝分到了崇明高中，尹桃跟历枝的关系好，尹女士就拜托老师帮忙把他们分在一个班上。
历枝觉得她跟尹桃分在一个班，最开心的是她妈妈，她听自家母亲说的，她跟尹桃的关系有多好，妈妈的生意就能有多好。
于是，历枝对尹桃越好，尹桃就对她越好，总之，难舍难分。
“我带你去看我下午偷偷画的小兔子，刚好旁边长了含羞草，我就把它的兔爪子……”
她兴奋地跟尹桃说着，刚拨开草丛，话却突然戛住了，视线怔怔地看着她今天才画好的水彩画。
“咦？”
尹桃好奇地弯下腰道：“你还花了小蓝猫啊，所以是我吗？”
历枝没答她的话，因为兔爪子没抓地里长出来的含羞草了，而是蓝猫的手。
她先是愕然地反应不过来，紧接着面对尹桃的话，她忽然心虚了，“嗯……”
尹桃笑嘻嘻道：“画得真好！”
蓝猫，她今天才说过，宋清嘉像蓝猫，别人碰一下就弹开的高贵。
然而此刻，他却牵着小兔子的手。
所以是宋清嘉吗？
可是，如果是宋清嘉画的，那她为什么，不敢跟尹桃说呢。
“走吧，我请你去吃柠檬茶！”
尹桃开心地挽着她的手走了。
她们回家有半程是顺路的，但是柠檬茶都喝完了，她还是没说。
怎么会这样，她从来没对尹桃隐瞒过什么……
跟她分手后，历枝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看到宋清嘉的名字时，嘴巴鼓了鼓气，用力按了下去，电话铃声响了两下就接通了——
“蓝猫是不是你！”
她长了张嘴，直接开门见山。
宋清嘉的语气却顿了顿，“嗯。”
“你气死我了！刚才尹桃看见了！”
宋清嘉：“你在哪？”
历枝不知道他干嘛转移话题：“建设三马路……”
“我现在过去。”
历枝：？？？
“有什么事不能电话说？”
宋清嘉：“你刚才不是生气吗？”
历枝：“哼！”
宋清嘉：“等我几分钟。”
历枝阖了电话，靠在柱子边看日落。
宋清嘉到的时候，远远看见一道白衫校服的纤瘦身影靠在灯柱下，微仰着头，百无聊赖又安静耐心。
“枝枝。”
历枝视线一收，看到宋清嘉的时候像是情绪重新接驳上了，“尹桃问我那蓝猫是不是她，我知道是你，但我不敢说，我骗她了，我从来没骗过她的！”
宋清嘉从她肩上接过书包，低声问她：“你干嘛骗她？”
历枝：“因为我怕她伤心啊，我现在算明白了。”
宋清嘉心头微跳，呼吸沉缓地问她：“想明白什么？”
历枝目视前方，坚信道：“果然，我最在乎的朋友是她。”
宋清嘉：？？？
“不是。”
历枝：“那我不告诉她是为什么啊，还不是……”
宋清嘉：”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历枝瞳孔蓦地一愣，怔怔地看着他。
此刻日暮垂落，星辰漫上，宋清嘉的视线攻了过来，“我们的秘密，凌驾在你和她的关系之上，所以，你最在乎的人是我。”
夜色下，历枝让他眼里的星光吓得打了个嗝。
宋清嘉被她突然的打嗝愣住了，旋即往四周看了眼，忽然拔腿要走，历枝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
“嗝！你要去哪儿？”
宋清嘉：“给你买水止嗝。”
她指了指此刻让他提在手里的书包，“嗝，里面。”
宋清嘉忙拿出她的水瓶给她拧开。
“怎么突然打嗝了？”
历枝连咽了好几口水，这才缓过气来，“估计刚才喝柠檬茶喝太多了。”
“没道理。”
历枝：“那就是你害的。”
宋清嘉想了想，忽然看着她。
历枝被他那双含着星光的眼睛凝着，一时间手脚无法动弹——
“嗝！”
这次宋清嘉笑了，历枝又打嗝了。
“你在紧张是不是？”
历枝撇过视线，又给自己灌水了。
宋清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把水壶从她手里拿过去。
历枝：“我、嗝！还要喝的！”
宋清嘉：“没用的。”
历枝捂着嘴巴：“那什么有用，嗝！”
宋清嘉抬头看路灯，忽然笑了声：“你怕尹桃知道那只猫是我，而不是生气那只猫是我。”
历枝脑子钝了下，听他又接了句：“蓝猫喜欢白兔，你知道吗？”
历枝蓦地瞳孔睁大。
宋清嘉的目光落了下来，历枝往后退，避开视线慌乱道：“不可以、不可以早恋的！”
“我们不早了。”
他笑了下，给她扶起墙头上落下的藤蔓：“三岁认识到现在，七年之痒都过了。”
历枝：？？？?
“宋清嘉你干嘛突然说这种话……”
历枝觉得脸颊烫得厉害，后背抵在了墙根处，躲开他攻势的眼神。
听他解释说：“本来不想说的，但你打嗝了。”
历枝：“啊？”
他视线落了下来，五官掩于晦暗不明中，唯有那双眼睛抓着她：“你瞧，现在就不打嗝了。”
历枝眉头一皱，“你、你在吓唬我？！”
以吓治吓？！
宋清嘉：“不高兴？”
历枝鼓着气推了他一把，拔腿就往家跑了过去，宋清嘉长腿快步跟上，等到家门口，历枝忽然扭头看他——
“你刚才是吓唬我，还是……”
宋清嘉只盯着她的脸笑。
“你笑什么！”
宋清嘉：“你喜欢我。”wap.xs74w.com
历枝恼羞成怒地从他怀里夺回书包，“你别说了！”
宋清嘉：“我喜欢你。”
历枝愣愣。
宋清嘉笑了：“这总可以说吧。”
“你也太……怎么就……喜欢……”
宋清嘉：“反正你是我的，别让他们以为你跟你哥一对。”
历枝没想到这个人突然这么霸道：“我是我爸妈的公主。”
宋清嘉：“那暂时当你爸妈的公主，以后成年了就当我的。”
历枝：？？？
宋清嘉：“你要是答应我，我就不对别的姑娘笑，你要是不答应我……”
“你敢！”
历枝忽然打住他的话，气急败坏道：“不准你对其他姑娘笑。”
宋清嘉“哦”了声。
历枝话说出口，跺了跺脚，“走了！”
宋清嘉：“等等。”
历枝步子微顿，侧身时见宋清嘉从兜里掏出了一串珍珠项链，对她说：“我看你给兔子画了珍珠项链，应该就是喜欢。”
历枝瞳孔微微亮起，心跳像一束花蕾片片绽开粉瓣。
她摊开手心接过来。
宋清嘉还想说给她戴上，却见她脸蛋红得在夜色里格外明显，像只红鸡蛋，他一靠近，兔子转头就跑进了家门。
回家的路上，宋清嘉抬头看人行道旁亮似圆月的路灯，嘴角压不住地浮着笑。
原来，一个女孩的脸红，真的胜过一大段告白。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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