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小说>其它小说>那个替身回来了>第 70 章 70
  傀儡丝出现异动时冷嫣正在重黎殿。

  青溪刚把煨好的鸡汤端上来:“苏仙子最近脸色不太好,我家师父的灵芝鸡汤最养人的,多喝点补补身。”

  话未说完,苏仙子已站起身来:“抱歉,我有点事。”

  青溪道:“什么事这么紧急,喝了汤再走不行么?”

  冷嫣摇摇头:“来不及。”

  说罢向肇山掌门和柏高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若木,便即向门外走去。

  众目睽睽之下不便施悬丝传魂术,她得找个无人之处,好在重黎殿最不缺的便是空屋子。

  她随手推开一间,掩上门,正要捏诀施术,手腕忽然被人捏住。

  冷嫣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淡淡道:“放开。”

  若木的声音比她还冷:“你这几日用了多少次传魂术?”

  赤地的魔城不是单靠几个傀儡能打下的,关键时要她亲自出马,谢汋的事也到了收网的时候,太多事需要部署,正好姬少殷和冯真真不在没人找她,她便趁机多用了几次悬丝传魂术。

  冷嫣不去看他的眼睛,抿了抿唇道:“不多。松开。”

  许是黑暗助长了小树精的气焰,祂非但没放手,反而将她握得更紧:“你这样还想去对付雌冥妖?”

  悬在冷嫣心脉上的那根傀儡丝搏动得越来越剧烈,意味着姬少殷越来越危险。

  她用右手捏诀,想要强行施术,可若木掐住了她的脉门,行气行至一半便被阻断。若木意识到她在做什么的时候立即松开手,反而晚了一瞬,阻滞的煞气反噬,直冲她心脉,一缕鲜血从她嘴角渗了出来。

  “你疯了。”若木道。

  冷嫣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便即捏诀施咒,闭上眼睛,等待着神魂瞬间变为碎片的剧痛传来。

  眼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虚淡,隐约可见一只只白蝶的影子,说时迟那时快,若木忽然伸手将她向墙角一推。

  冷嫣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男子的身躯和一条手臂将她牢牢禁锢起来,不止是身躯和手臂,还有强大的灵力。

  这是他们结下灵契之后第一次靠得那么近,近得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有些炽热,淡淡的酒气萦绕在她鼻端,夹杂着熟悉的草木清香,还有另一种说不出来的气息,靡丽又有些危险。

  冷嫣忽然有些不自在,向后缩了缩,后背完全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让我走,”她冷冷道,“再拖下去姬少殷会死。”

  若木道:“他的死活与我何干。”

  顿了顿,冷酷道:“死了更好。他活着就是你的软肋,早晚把你拖累死。”

  冷嫣抿了抿唇:“我的死活又与你何干?”

  男人眼神一黯,脸色仿佛暴雨将临的天空,在那一瞬间,冷嫣怀疑祂想掐死她。

  若木确实想掐死她,不但想掐死她,还想撕开她,揉碎她,祂不明白这股心底突然涌出的暴戾源自哪里,身为神祗,祂或许冷酷,或许无情,但从不暴虐,与其说祂吞噬亡魂,毋宁说那些亡魂哭求着一偿夙愿,争相汇入祂的本体中,那不过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此刻祂却想把眼前这个女子的魂魄整个吞噬。

  然而祂什么也没做,撑在她耳边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墙壁在祂的力量下犹如软泥凹陷下去。

  空荡荡的宫室中阒然无声,只有祂胸膛里鲜明又急促的心跳。

  冷嫣垂下眼帘,声音涩然:“我必须救他,因为他是小师兄。”

  即便前尘往事尽忘,那是姬玉京的魂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即便是祂也不能抹去姬玉京留下的痕迹,神祗也有做不到的事。

  若木收回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同时收回的还有祂的灵力。

  就在祂灵力完全撤回的瞬间,女子已化为一群白蝶消散在祂眼前。昏暗的宫室内,只有空空荡荡的墙壁上几个指印,像一只只黑黢黢的眼睛,仿佛在讥笑祂多管闲事。

  她说的没错,她的死活又与祂何干?

  ……

  姬少殷已是强弩之末。

  他明白自己对上雌冥妖毫无胜算,但还是竭尽全力迎战,三尺长剑横在身前,在星月下熠熠生辉,他不知受了多少道伤,身上的血腥味弥漫在夜色里,驱散了冥妖身上浓郁的香气。

  失血过多,他眼前已开始发黑,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死,他清楚地明白这次一死就是永恒的长眠,再没有转生台可以去,因为他的魂魄本就不全。

  可奇异的是,他并不害怕,他有对师长、同门和徒弟的牵挂,却并没有特别深的眷恋,他这一辈子似乎都是这样,什么都是淡淡的,蜻蜓点水、浅尝辄止,他无端想起姬若耶说过的话,无忧亦无怖,自然没有执念。

  他忽然生出股淡淡的遗憾,没有执念真的是一种幸运么?

  雌冥妖用天真无辜的美丽双眼打量着这个死到临头仍然负隅顽抗的小修士:“凌州一别,你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假以时日恐怕我也不能轻取,好在你已经是我囊中之物了。”

  它一边夸赞着,抬手轻轻一划,一道金芒破空飞来,在姬少殷清俊的脸颊上划出一道伤口,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我倒舍不得立刻杀你了。”它是一向以折磨猎物为乐的。

  姬少殷看着那张肖似长辈的脸,心里说不出的嫌恶,平日的温和荡然无存,眉目冷峻:“你究竟想要什么?我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雌冥妖笑得更甜:“你比我想的更聪明。”

  她那长如蛛脚的手指点了点姬少殷的心口,他只觉一阵皮肉撕裂的痛楚袭来,血一下子涌出来,洇湿了浅色的道袍。

  雌冥妖将长指放在唇上,轻轻道:“不过这是秘密,怎么能告诉你。”

  话音未落,一只白蝶忽然出现在姬少殷眼前,他们身处庭院中,有蝴蝶飞舞不算什么稀罕事,但那白蝶出现得蹊跷,通体莹白,微微发光,仿佛一片月光忽然坠下。

  那雌冥妖脸色骤变,悠然自得的笑容顿时无影无踪,她向白蝶挥出一道金芒,悠悠飞舞的白蝶忽然一偏,堪堪躲过了锋利无匹的金芒,仿佛有阵斜风忽然将它吹开。

  姬少殷这时也回过神来,心不由一沉,他不曾亲眼见过偃师宗的化蝶,但曾听师父说起过。他也知道偃师宗是重玄的仇敌。

  先是雌冥妖,又是偃师宗,难道他身上真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引得他们都来争夺?

  正思忖着,第二只白蝶凭空出现,紧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刹那间已聚集了几十上百只白蝶。

  忽然之间,振翅飞舞的蝶群化作一个人,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苍白又冶艳的脸庞映着月光,犹如鬼魅。

  姬少殷只觉这女子说不出的熟悉,及至看清她眼下那颗胭脂泪痣,顿时回想起来,她原来就是他们在凌州城金相阁除妖那夜见到的女子。

  他记得当时有一男一女,那少年的面容他事后怎么也想不起来,但这女子的脸却鲜明地镌刻在他记忆中。

  “是你……”他喃喃道。

  雌冥妖几乎与他异口同声:“是你!又是你坏我的好事!”

  说话间她已将双臂交叉在胸前,张开的蛛指尖端长出根根七寸来长的刚刃,闪着慑人的寒光。

  姬少殷刹那间明白过来,上次在蓬莱岛海边救下他的人也是这女子,他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偃师宗分明是宗门仇敌,却不知为何屡次救他?

  黑衣女子没看他一眼,只是淡淡道:“退后。”

  话音未落,她已提着凡铁所铸的长剑,似蝴蝶般翩然向雌冥妖飞去,她似乎全未使力,只是任由风将她卷起,然而四下里并无一丝风。

  接着起风了,三尺青锋骤然掀起狂风,罡猛剑气刹那间成了一场风暴,满庭草木动倒西斜,树枝折断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那女子单薄的身影比风还快,融化在夜色中几乎难以分辨,只有她手中剑光如长蛇飞舞,只听“锵锵锵”令人牙酸的金铁撞击之声接连不断,转眼之间她与雌冥妖已经过了几十招。

  她的剑法与重玄六十四卦剑不同,但依稀有相似之处,但比起她精湛又凌厉的剑招,更让人惊叹的是她的打法。

  重玄剑法讲究攻中带守,每出一招都尽可能隐藏破绽,不露空门,但这女子的剑法却截然不同,她的每一招都是杀招,带着一去不复返的决然,仿佛只要杀死对方,全然不顾自己的死活,乍一看到处都是破绽,到处都是空门,但偏偏对手无法伤她分分毫。

  一人一妖颤抖片刻,雌冥妖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呼,从半空中跌落地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随即分开,姬少殷定睛一看,只见雌妖胸膛中间多了个血窟窿,一只手五指齐根而断,另一只手也断了两指,黏稠的黑血从伤口中流出来,滴落在地上,渗入泥土中,周围的草木立即泛黄枯萎。

  它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嘴角却还挂着笑:“上次我就说过你杀不死我。”

  黑衣女子冷声道:“上次我也警告过你。”

  雌冥妖瞥了眼姬少殷,眯了眯眼睛:“他身上的东西你又用不着,倒不如与了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冷嫣走上前去,长剑一挥,将她又一根蛛指削落:“就算杀不死你我也有一百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雌冥妖有恃无恐:“你以为凭这点手段就能逼我就范?”

  冷嫣恍若未闻,继续问道:“他身上究竟有什么?”

  姬少殷一怔,那黑衣女子问的正是他最想知道的。

  雌冥妖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与郗子兰的笑声如出一辙,姬少殷不免想起小师叔,皱了皱眉头。

  冷嫣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掌心血印忽明忽暗。

  雌冥妖脸色微变,姬少殷只觉眼前一暗,随即一片猩红,仿佛天地间万物都蒙上了一层血光,随即一股阴寒之气笼罩了他周身,从他每寸肌肤中往里渗,钻入他骨头缝里,冻得他骨髓结冰,他本来用长剑支撑着自己勉强站着,此时身体不知不觉滑落下去。

  冷嫣将手掌放在雌妖头顶,仿佛有千万阴魂自她它天灵盖中灌入,雌冥妖只觉有人拿着两把尖锥从她双耳中插入她头颅里,然后在里面不停地搅动。她发出惨厉的嘶叫:“你疯了,你这疯子……”

  只有疯子才会将自己的神魂当作折磨人的刑具,它的痛苦会加倍反噬在她身上,然而她却面不改色,仿佛什么也没感觉道。

  冷嫣并非没有感觉,她额上沁出了冷汗,嘴唇已完全脱了色。

  终于,那雌冥妖忍不住求饶:“你停下来……我说……”

  冷嫣收回掌中血印,姬少殷只觉眼前猩红瞬间消失,仿佛有人揭开了一层红纱,天地重又变得清明,但那冷彻心扉的感觉还停留在他身体中。

  “说。”冷嫣将剑尖抵着雌妖的咽喉。

  雌妖看了一眼姬少殷,满脸遗憾之色:“他的魂魄不全,是用净土千叶莲的莲子补全了魂魄,又在莲花中养了百年才得转生……”

  冷嫣一怔,后面的话已听不到了,姬少殷的魂魄不全,那么缺的那部分魂魄去了哪里?

  肯定不在归墟,也许入了轮回,也许像她当初那样在世间飘着……

  雌冥妖接着道:“转生台莲池中只有那一朵千叶莲,三万年才结一颗莲子,倒便宜了这小子……”

  姬少殷也是第一回听说,他只知道自己去转生台时魂魄不全,在莲花中蕴养了百年,却不知补全魂魄用了这样一件宝物。

  “你要的是我魂魄中的那颗莲子?”他忍不住问道。

  雌冥妖媚然一笑,不说是也不否认。

  冷嫣回过神来:“你要千叶莲子有什么用?”

  雌冥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忽然从断臂开始燃烧起来,转眼之间便化作了焦炭。

  虚无缥缈的歌声自地底传来,曲调是冷嫣和姬少殷都无比熟悉的谶歌,歌词却截然不同:“羲和神脉出昆仑,劈山分海断天途,河图毁,洛书焚,昆仑峰下锁乘黄,千妖百鬼绝幽冥,新神降世旧神哭……新神降世旧神哭……”

  歌声渐渐消失在地底深处,那不祥的余韵却如阴煞雾,沉沉笼罩在两人的心头。

  良久,姬少殷用剑支撑着勉强站起身,走到那黑衣女子跟前:“多谢姑娘相救。”

  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艳丽的眉眼衬得她眼神更加清冷,她的双颊苍白如雪,嘴唇也淡得仿佛春雨打落的桃花瓣,唯有那点胭脂痣殷红如血。

  姬少殷心头无端微微一动,眉心也跟着一动:“敢问姑娘尊姓……”

  黑衣女子道:“你不必知道我姓名,我是偃师宗传人。”

  姬少殷没想到她会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身份,反倒吃了一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问道:“上次在凌虚派蓬莱岛,也是姑娘救了在下?”

  女子点点头:“是。”

  姬少殷道:“姑娘为何屡次出手相救?”

  女子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没有原因,想救便救了。”

  不等姬少殷再问下去,她又道:“雌冥妖虽受重创,但她想取你魂魄中的莲子,不会轻易放弃,你好自为之吧。”

  话音未落,她已化作一群白蝶四散飞入夜色中,片刻之间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姬少殷在原地站了许久,怔怔地望着白蝶消失的夜空,直到身后传来冯真真和沈留夷的声音,他一转身,方才蓦地察觉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在作痛,缓缓地倒了下去。

  沈留夷一见他浑身是血,眼泪便似断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冯真真飞身上前,从乾坤袋里掏出几瓶丹药灵液,也不管是止血的、益气的、安神的,统统往师兄嘴里灌。

  姬少殷呛了一下,奄奄一息笑道:“我没被冥妖杀死,要被真真的药噎死了。”

  沈留夷蹲下给他施咒疗伤,眼泪止也止不住:“小师兄还有心情说笑。”

  冯真真道:“是雌妖么?”

  姬少殷点点头。

  两人都是一阵后怕,冯真真道:“那雌妖呢?”

  “逃走了,”姬少殷道,“有人救了我。”

  沈留夷抿了抿唇:“是谁?”

  姬少殷迟疑了一下,有生以来第一次没说实话:“那人蒙着脸,我没看清。”

  冯、沈二人不疑有他,就地替他疗了伤,便即扶着他回了房中。

  ……

  冷嫣回到天留宫的卧房中,整个人已筋疲力尽。

  近来她几乎每日都要用一两回悬丝传魂,方才与雌冥妖一战只求速决,自一开始便没有留任何余地,若那雌妖再胆大一分,多试探两次,或者再聪明一分,看出她已经力竭,说不定她就回不来了。

  不过这样命悬一线的情形对她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她不以为意,熟练地从腰间摸出一瓶灵药,咬开瓶塞仰头灌下,便即一头栽倒在床上,陷入昏迷前堪堪来得及凭着本能捏诀布个秘阵。

  半梦半醒之间,耳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将眼皮撑开一条细缝,只见眼前烛影摇曳,什么也看不真切,她只觉头晕目眩,眼皮沉沉地落了下来。

  若木静静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女子。

  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等祂回过神时,自己已经鬼使神差地出现在这里。

  这女人都没来得及把傀儡身换下便倒头就睡,显然已累到了极点。

  倒还记得捏诀布阵,祂讥诮地想着,把她耷拉在床边的两条腿搬到床上,顺势坐在床边,狠狠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惨白如纸的脸盯出两个窟窿。

  盯了一会儿,祂意识到这不过是白费功夫,她两眼一闭浑然不知,就算祂把一双眼睛瞪出眼眶她也不知道。

  这么一想,祂的目光便软了下来,忽然觉得这女人睡着后还顺眼些,起码不是那副拒人千里、冷若冰霜的模样。

  祂从袖子里取出个琉璃瓶,拔开塞子,又抽出根银针来扎破了自己的手指,往里挤了两滴血,鲜红的血滴入灵液中瞬间变得透明无色。

  祂放下针,俯身把冷嫣的头扶正,把瓶口贴在她发白的嘴唇上。

  无论披的是哪具傀儡身在祂眼中并无不同,祂看到的从来都是她的魂魄,她的魂魄与郗子兰夺走的那具躯壳也不太一样,是她几百年来自己重新造就的魂魄,也许她自己都没见过

  她的嘴唇偏薄,但形状很好看,唇珠微翘,下唇比上唇略微厚些,中间圆润地鼓起,若木不知怎么喉咙微微有些发紧,喉结不自觉地轻轻一动。

  她的嘴唇抿得很紧,灵液从她唇缝间淌下来。

  若木想了想,捏住她的鼻子,冷嫣在睡梦中蹙了蹙眉,不由自主张开嘴。

  若木眼明手快地将瓶口塞进她嘴里灌了下去,他从未伺候过人,灌得太快,冷嫣皱着眉凭本能吞咽,还是有些从嘴角溢了出来。

  若木来不及拿帕子,抬手替她擦去,指腹不经意触到她唇角,那温软的触感让祂心尖莫名一颤。

  祂触电似地收回手,乜了她一眼,一瓶掺了祂精血的灵液灌下去,她的双颊和嘴唇已有了些许血色,被烛火一照,像是静夜里悄然绽放的蔷薇。

  “本座走了。”祂轻声道,人却还是稳如磐石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冷嫣嘴唇微启:“姬玉京……”

  若木眉头一跳,差点没忍住将这狼心狗肺的女人摇醒。

  正生着气,又听她喃喃道:“封十一娘……阳平治……杜升……许琅玕……”

  若木这才明白过来,那些都是因她而死或者死在她手上的人。

  她慢吞吞地说出一个又一个名字,时不时停顿一下,有几次若木以为她终于消停了,可过了会儿她又继续念起名字来。

  她念得颠三倒四,时不时重复,但若木知道她全记得,她手上的每一条命都是插进她心口的一把刀,每一滴血都是腐蚀她神魂的毒液,或许早在她开始复仇以前就已经千疮百孔了。

  “冷……”她蜷缩起身子。

  被褥在床里侧,若木倾身去够,身下的人却冷不防地伸出手,紧紧箍住祂的腰,把祂拽向自己。

  若木只觉一股热气从心口直窜上脸颊,整个人都似要烧起来,祂身为一棵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成了一段木头,浑身僵硬,手脚都不知要往哪里放。

  始作俑者却一无所知,冰凉的双手在祂腰上蹭来蹭去,仿佛祂是个手炉,与此同时她冰凉的脸埋在祂滚烫的胸膛上——祂本来已经就寝,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才来看看她死活,此时身上还穿着寝衣,两人之间只有薄薄的一层丝罗。

  祂将手放在她耳侧用力一撑,冷嫣在睡梦中有所感觉,手臂收得更紧,若木本来已近虚脱,手臂一软,重重地压了下去。

  冷嫣被祂这一压,终于皱起眉头,睫毛轻颤,眼皮慢慢撑开一条缝。

  若木几乎神魂出窍,忽然急中生智,心念一动。

  冷嫣睡梦中只觉浑身发冷,恍惚间有人塞了一截滚烫的木炭到她怀里,她好不容易暖和起来,那木炭却似成了精,挣扎着要跑,她哪里能放它跑,把她往怀里一拽,那木炭却直挺挺地压下来,压得她胸口一闷,便即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朦胧间隐隐绰绰看见个人影,心头一凛,睡意顿时全消,定睛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她怀里的哪里是人,分明是她的昆仑雪狼。

  她隐约闻到空气中有若木的气息,转头一看,屋子里却没有若木的身影。

  她坐起身,薅了把狼毛:“小树精来过了?怎么没把你一起带走?”

  说罢挠了挠雪狼的下巴,又用双手捧住大脑袋,用鼻尖蹭蹭狼吻。

  这本是她常做的动作,哪知那雪狼像是遭了雷击,浑身针毛都炸了起来,蹭地跳到地上,头也不回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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