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起坐下来，也看着对方。hTTps://WWw.xs74w.com
长公主与霍音，侯夫人与苏之潼，二十年前也被人夸金童玉女，郎才女貌，二十年后，一个鳏夫，一个寡妇。
老侯夫人道：“你的这双眼睛像你娘。”
霍起矜持地笑，转眼看向倚着石砖的苏过，对他的厌恶多了一分。
苏过似有所感，缎带下的眼眸弯了弯，像是满意母亲对霍起的夸奖。
老夫人又道：“会武吗？”
霍起屈指摩梭掌心厚茧，道：“会一些拳脚功夫，舞刀弄剑的便不大会了。”
老夫人轻舒一口气，“是随了霍大人？也是，长公主常年在外征战，霍大人也能教你些学识。”
霍起微微挺直了背，经年的旧伤似乎泛起了疼，“家父学识渊博，也是苏郎君的启蒙先生。”
老夫人终于移开视线，眯眼看向远处的苏过，霍起也转头望去，苏过懒散靠在小拱门，白衣翩迁，又成了风流恣意的模样。日头在他身上镀了一层光，苏过代表一切美好与希望，承载两个人的深刻感情，是在期待中降生的珍宝。
霍起羡慕，嫉妒，反感，厌恶。
不过一瞬，老夫人的视线转回霍起身上，“小郎君到了婚龄，冰仪也大了…”
霍起推脱道：“小子身无功名，更无长物，应承不得。”
听见此话，老夫人也不恼，只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去吧。”
婚事暂时退不得，霍起没什么好说的，起身走向苏过的方向。
苏过直起身，放下抱着的双臂。
霍起站在他面前，深邃的眼睛扫视与他一般高的苏过，相处得久了，一些细微的变化慢慢浮现，比如苏过其实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比如整个苏府，苏府的下人，苏府的主子，都有秘密。
苏过歪着头，伸手拉上霍起的腰带，向前跨了一步，他越过对方的肩头，目光朝着厅堂，老侯夫人还没离开。
老夫人缓缓站起，抓着侍女的手掌，她盯着两人，古井无波的眼神突然出现震动，侍女惊呼一声，白皙的手掌多了几道深色指痕。
苏过伸出舌尖滑过唇珠，霍起的手劲太大，抓得他的肩胛骨都要碎了，可他也在霍起的唇上咬出一道伤口，他凑在霍起耳边说：“霍郎，你抓得我好痛…”
前方再没有声音，苏过笑着后退了一步。
霍起拧起眉毛，搞不懂苏过为什么突然来这一出，他现在行动自如，也该回去睿王府了。
“我有话对你说。”
“好啊，跟我回去吧。”
苏过揉了揉肩膀，直接转身，可他忘记了之前倚靠着石墙，在额头与石墙即将碰触的一瞬间，霍起一手拉住了他的后衣领，苏过踉跄着贴在他的胸膛，这样近的距离，他清晰的感受到霍起逐渐急促的心跳。
见他没事，霍起冷着脸把人推向另一边，“走路不知道看路吗？”
苏过嘻嘻笑着，“郎君啊，我是瞎子，怎么看路呢？”他似乎心情特别好，语气都是轻快的，他从霍起的手臂摸到掌心，霍起挣了两下没挣开，便任由他去了，苏过更开怀，牵着手十指相扣。
“我要走了。”
苏过倒了半杯茶，放在霍起面前，委委屈屈道：“郎君，你忍心把我一个瞎子孤零零放在这吗？”
“…你有侍女照看。”——甚至活得比大多数人都要滋润。
“她们拿钱办事，哪里有霍郎体贴入微？”
霍起嘴角抽搐，直接把话挑明，“相处这么久，你应当看出来，我与你之间并无半分情意。”
苏过摇头，满脸的受伤，“是我的不对，如果我没有失去与你的记忆，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霍起打断道：“与此无关，不论苏郎君失忆与否，我们，没有半分瓜葛。”
“我不信！那郎君为何救我？”
霍起答不上来，明明知道自己厌恶眼前这个人，在留目的棍子砸下去后，他还是奋不顾身冲上去保护他。
他环顾四周，入眼处皆是苏府的东西，蓝羽镂空立屏风，鎏金百蝶青花坛，小小的博古架，上面的物件也价值万金，除了一只晃着长尾巴的小蝴蝶。他不需要长平侯的权势，不需要恭顺的仆从，霍起舌尖扫过后槽牙，郑重道：“为了你的钱。”
“我身无分文，你家财万贯，救你一命，我得到了舒适富裕的生活，近两个月，现在我厌倦了，所以要走，明白了吗？”
苏过微愣，似乎没想到霍起给了他一个如此怪诞的理由，他张着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你亲我…”
霍起轻咳了一声，道：“是轻薄，我贪财好色，我见色起意，抱歉。”
“你不是喜欢我…”
“我喜欢女郎，你长得好看。”
苏过的脸色渐渐僵硬，霍起的“坦白”听起来虚妄又直白，真真假假让人分辨不清，不过，这情话听起来也不错，他强压下翘起的唇角，小心的问：“霍郎有什么苦衷吗？我有钱，可以帮你的…”
霍起无言，是他演得太过投入还是苏过就是这样容易相信别人，也或者他也在演戏，“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先告辞。”
苏过转了转眼珠，头微微垂下，声线有些沮丧，“那你以后回来找我吗？”
过了许久，还是没听见任何人回答，苏过抱起围着靴子转圈圈的小蝴蝶，把霍起没喝的茶水放在小蝴蝶的跟前，宠溺道：“咱们等着霍郎君回来吧，也不知这次要等多久…”
霍起从侧门矮墙翻进了睿王府，一路摸进了下人院。
睿王从不苛待他们这些门客，也不会限制他们的自由，可一旦忤逆睿王，刑罚在所难免。
留目本就看他们师兄弟不顺眼，他伤筋动骨两个月，不知道南鹤如今如何。
他推开了南鹤的门，稀薄的阳光下浮起淡淡的灰尘，桌上的紫砂壶很久没动，他绕过屏风，看向床榻。
南鹤正在裹纱布，白皙的肌理上，鲜红的伤疤混着劣质草药，纱布也泛着黄，他警惕地抬头看，发现是霍起，眸光瞬间柔和下来，“小起。”
霍起看着他身上的伤，疤痕交错，鞭痕累累，他接过南鹤手上的纱布，细致地给他缠上，一圈接着一圈，直到看不见伤痕。
看不见又如何，他心里的愧疚一丝都不会少。他刚入师门，南鹤花费更多的时间照顾他，其他师兄看他不顺眼，暗地里捉弄他，直到南鹤发现，用身体护着他。
霍起身上的疤多到数不清，可南鹤是第一个因他受伤的人，而后接连不断，他是为了南鹤，才回来盛州的。
“师兄，我错了。”他单膝跪在地上，仰着头，眼中血丝渐渐浮现。
南鹤系上衣带，温柔地把手搭在霍起的肩头，“小起没有错。”
霍起拥住南鹤，层层叠叠的纱布传递身体的热度，“师兄，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受伤。”
南鹤感到背上轻痒，叹了口气，扶起霍起让他一同坐上床沿，“小起，这件事不是你的错，若不是你，长平侯爷难逃此劫，文人体弱，几棍下去，性命难保，小起善心，我知道。”
他完全不怪霍起，反倒开导他，如此善解人意，令霍起更加愧疚。
“小起，师兄心里明白，”他护住霍起的后颈，推心置腹道：“那样的状况下，就算是我，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所以，你救下了人，是好事。”
霍起看着他的眼睛，眸中全然的依赖，“师兄…”
“如今留目被罚，主子未曾下令继续对长平侯下手，但照之前的事看来，我认为，是留目一心想要长平侯性命，你在长平侯府多日，可有发现任何异样？”
霍起回想了这些日子，苏过的生活闲适，招花逗狗晒太阳，瞎了眼的生活似乎什么也干不了，“苏过就是个无所事事的富家少爷，没有异常。”他隐瞒了苏过对老侯夫人的态度，母子之间的隔阂在生死面前不足一提。
他的目光如此真诚，南鹤忍不住又摸了他的头，“没有异常便没有异常罢，那些大人物的事知道少些也好。”他又问：“你的伤如何了？”
“已经好了。”
“转过身让我看看。”
霍起转过身，宽衣解带，白色的里衣贴肤柔软，不是普通的棉布，拨开长发脊背露出，南鹤脸色难看，霍起的背部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伤疤还泛着粉，触目惊心，他想要触碰，又担心自己不知轻重碰伤了霍起。
裸露在空气中，霍起的肩胛骨不自在地动了动，他回头问：“师兄，其实不严重的，已经好了，对吧。”
“对，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他拉上霍起的里衣，细心为他整理好，在霍起转头前，已松开了眉头。
南鹤牵起唇角，手指捏了捏霍起的耳垂，这是他们一贯的小动作，每当霍起心情不好，南鹤就会这样捏一捏，霍起受不了痒，耳朵充血泛红，视野里全是南鹤的面容，南鹤微低下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霍起颈侧，霞色曼延，眸色也渐渐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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