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许久,罗家楠认命道:“我去医院接过她一次。”
“因为何事?”
“她做人流。”
“你的?”
“当然不是!”罗家楠急得快挠墙了,“是她做完手术出来打电话喊我去接,哭的稀里哗啦的那我能不管么?对了,这事儿我跟督察说过。”
“可你没跟我说。”对于罗家楠的直男式心软,林冬倒是习以为常——反正举手之劳的事儿,也不想想后面会不会给自己埋雷。和祈铭匀匀就好了,他觉着,祈铭是从来不管对方装不装可怜,根本不花心思去分辨,甚至一开始连电话都不会给,给人的感觉是毫无人情味。
简直了,什么锅配什么盖儿。
罗家楠无奈道:“嗨,我这不怕你瞎想么,你看你一上来就问是不是我的。”
“别废话!从现在开始你要嘴里再没一句实话,这事儿我不管了!”
当头被吼了一声,罗家楠下意识的挺直了背,就跟人在眼前似的:“不好意思林队,是我小心眼了。”
林冬重重运了口气,继续问:“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你是不是把西装外套给她搭身上了?”
“——”
脑子“噔”的一亮,罗家楠立刻:“对对对,我当时看她直哆嗦,以为她冷,就把外套给她搭上了,嗨,你不提我都忘了这茬了。”
“所以你的外套就是这样到她手里的,行,我知道了。”
“不是林队,你怎么知道这事儿的?你去找督察了?”
“督察能见我?再说这事儿能明着查么?你是不是傻?”林冬把平时罗家楠用来调侃唐喆学的话拣出来还给对方,白给的机会,不用白不用,“是银都华裳的经理,李维孝,我去找他问了,他说你和王馨濛有一腿,王馨濛还为你打过孩子,然后我就让秧子查了下医院的记录,发现还真有这么一档子事儿,罗家楠,你知道我当时什么心情么?”
一听这话,罗家楠鼻孔里恨不能喷出火来:“我艹!这造谣的孙子现在在哪?我特么抽丫的去!”
“还在牢里,十年,快到假释期了。”
“啊?这样啊……那算了,让政府替我教育他。”
“还有什么是我该知道的?”
“没啦,我那天给她送回住处就走了。”
“路上说了什么话?”
“我去,八年前的事儿了那我哪记着……”罗家楠烦躁的搓了把脑门,举着手机原地转了一圈,“应该就是一些安慰的话吧,不过你知道我这人,一向不会安慰人,总归不可能是什么掏心掏肺的话。”
基于对罗家楠的了解,林冬确信他说不出什么让人误会的话,遂缓下语气:“现在衣服怎么到她手里的,我知道了,然后还有一条,你的DNA,你说你那会经常打架,衣服上会沾血,你好好想想,给她搭的那件外套上,到底沾没沾血?”
“我真不记得了,林队,我没您那好脑子。”罗家楠认怂,“反正陈队已经给我去作证了,对吧,我没作案时间,她要一口咬死了是我,我也不怕,实在不行咱就法庭上见。”
“到法庭上你就站被告席了!”林冬简直要被他气死了,就不能给这孙子一点好脸,“禁闭室舒服是吧?脸大的蟑螂没玩够是吧?罗家楠,你给我端正态度!我们一组人为你这事儿加班加点呢!”
把手机挪开段距离,罗家楠继续装怂:“求您别嚷嚷了,我一天一夜没睡了,现在耳鸣的厉害。”
林冬话锋一转:“中毒案还没头绪?”
“有了,但得大范围询问学生,刚跟校领导那掰扯完,怕我们耽误学生功课。”
“那肯定,学生的时间一分一秒都很宝贵。”
呵,学霸的脑回路。罗家楠无力当面吐槽,只能搁心里逼逼。虽然唐喆学嘴上不承认,但林冬的气势完全可以碾压对方。说高高在上倒不至于,只不过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林冬天生就是当领导的料,哪怕再收敛,锋芒也难以遮掩。
这时陈飞他们从教务办公室出来,招呼罗家楠开工。等罗家楠挂了电话赶上来,陈飞问:“谁的电话?”
罗家楠贴着老大耳根小声说:“林队的。”
陈飞眉梢一挑:“有眉目了?”
“一点点吧。”
“嗯,林队这人办事还是很靠谱的,比你可是踏实多了。”
“您要有一天不拿我跟其他人比,我能感动的哭出来。”罗家楠不满地哼哼着,“是不是越看我越不顺眼?要不这样,您打报告,给我调墓区派出所去,什么时候想我了,过去上柱香就行。”
“我特么——”
陈飞恨不能踹他一脚——兔崽子,也不随谁了,一天到晚欠拾掇。赵平生还老说罗家楠随他,简直胡说八道,他年轻的时候哪有这么油嘴滑舌。
—
一个年级十个班,女生还比男生多,从初一到高三,加起来有近六百号人,都要集中在半天内询问完,工作量可想而知。不过问出什么并非重点,而是看被询问者的反应,心里有事儿的坐警察前面不可能淡定自如。
上面集中调派了四十名警力,从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八点,六百名女生皆询问完毕,却没有发现有哪个孩子面对警察的提问躲躲闪闪,案发时间段的行踪都说的明明白白。另外有几个宿舍的姑娘说,宿舍里经常丢东西,怀疑是某某室友干的,要求警察叔叔阿姨们明察秋毫。
这事儿真没功夫管,罗家楠碰上这样说的,让她们下回再遇上直接打110。可丢的都不是什么大物件,基本都是是谁的洗发水少了半瓶、苹果被啃了一口、或者面霜被挖走一块之类的,打110也没法管。再说手机都不在身边,要打电话得去宿舍管理员那打,而宿舍管理员听了则秉承息事宁人的态度,让她们以后把自己的东西看管好了。
至于霸凌事件,有,在一间高二的宿舍里,有个叫席菲的女孩被其他五名室友孤立了,室友们还拉拢班里的女生一起孤立她。班里人说是因为她太脏,身上老有异味,上课都不愿意和她坐同桌,更何况是生活在一个房间的室友了。⑦④尒説
席菲也是这次中毒的受害者之一,已不幸去世。苗红问了一圈,得知席菲家里很穷,她去食堂从来都只打一份蔬菜,主食免费,只花两块钱的菜钱,然后往菜里大量加辣椒油下饭,过多的摄入了鼠药。席菲的父母早已去世,她一直跟着外公外婆生活,考上卲鄞县一中时,全年级排名十六,还是数学课代表,深得老师喜爱,完全称得上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罗家楠给祈铭打电话,问验没验到席菲的尸体。祈铭说验到了,并未在指甲缝和衣服上验到鼠药。四亚甲基二砜四胺被稀释万倍以上仍能检测到残留,投毒者就算洗个几十次手也可以检测到,所以确认席菲不是投毒者。
祈铭还说:“尸检发现这姑娘患有严重的尖锐湿疣,且HPV病毒已侵犯尿道,会导致不可控的漏尿,使身上有一股子令人厌弃的味道,洗澡再勤也没用。”
“她才十七,还是个学生,得性病?”罗家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从哪染上的?”
“不知道,你查吧,我觉得事实可能很不堪。”祈铭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死亡人数还在增加,面对一具具年轻的尸体,他身心备受煎熬,“她的下.体有陈旧的伤痕,凭经验判断,她应该是被性侵过。”
“操他/妈的……”
罗家楠低声骂了一句,挂上电话转头去找陈飞。陈飞一听就火了,当即给席菲的户口所在地派出所打电话,责令他们严查此事。人虽然不在了,但公道得还给她。
晚上九点,到了汇整调查进展的时候,领导们一听查半天还没锁定嫌疑人,劈头盖脸训了办事人员一顿。不管是方岳坤还是赵平生,亦或是陈飞都认头挨骂,媒体快把警察生吞活剥了,网络上各种小道消息铺天盖地,造谣者层出不穷。案发已超过二十四小时,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着一个确定的结果。
熬到凌晨一点,罗家楠实在熬不住了,仰椅子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的,感觉身上盖了个东西,他条件反射抬手一抓。是彭宁,看他睡着了怕空调太冷冻感冒,给他盖了件制服外套。
“你怎么不睡会?”罗家楠皱眉搓眼,探身端起桌上的一次性杯子灌了口黑咖啡。环顾一圈大会议室,“阵亡”了大半同僚,但依然有人强撑着过监控,在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上寻找蛛丝马迹。
“我中午在你车上睡了会,现在还行。”说着话,彭宁坐到他旁边的转椅上,“楠哥,我看了询问记录,这些孩子的事儿真多啊……有上赌博网站的,有卖□□的,有偷东西的,有帮人写卷子挣钱的,还有可能被强/奸的……”
说到“强/奸”俩字时,他声音很轻,像是怕触及罗家楠的哪根神经。不过罗家楠倒是不甚在意:“那可不,学校就是社会的缩影,你上学那会没这些烂事?”
“没有,最多是谈谈恋爱被老师找家长什么的。”
“真幸福,我上高中的时候经常放学打架。”
“你高中在哪上的?”
“四十七中。”
“……”
彭宁哑然,四十七中,以前是矿务局子弟校,开放招生后,招的也都是中考勉强擦过线分那波孩子。生源较差,高考本科率常年全市排名垫底。不过话说回来,罗家楠当初成绩还得是中等偏上,不然也考不上大学。
“那你在校成绩排名应该挺靠前的。”实在找不到理由拍师父马屁了,彭宁只能昧着良心提排名。对于四十七中,有个不太合适却很贴切的描述——流氓校,里面的男生经常和职高技校的学生茬架,上补习班碰见他们那学校的,大家都绕着走。
罗家楠无所谓地撇了下嘴:“还行吧,主要一旦考试成绩掉出全年级前三十,我爸就打我。”
“真棒,我从来没考进过全年级前三十。”
“你高中是?”
“实验。”
“……”
百味陈杂地斜楞了徒弟一眼,罗家楠心说——我特么找什么不自在呢?实验?呵,全市排名第一的中学,别说考进前全年级三十,就算倒数三十里的搁我们那都是优等生。
“你们那都是人精呐。”
“再人精不也得管你叫师父么?”
这马屁拍的,罗家楠通体舒畅,紧跟着又听彭宁说:“其实我们普通班的不算什么,少年班的才是人中龙凤,悬案组的林队就是我们实验中学少年班出来的,他们高中阶段就把大学的高数课程学完了,几乎都是保送进大学,考去国外的也净是全奖,参加高考纯属为了玩。”
别说了别说了——罗家楠回手捂胸口——这小刀儿扎的,BIUBIU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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