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十分钟的功夫,以一个初中女生的腿脚来计算,能跑多远?答案是魏宝盈出医院就坐上了一辆公交车,并有可能在其中任意一个站点下车。罗家楠看完监控立刻驾车追赶该公交车辆,于距离医院五公里远的十字路口将其别停。
车里一共六个人,都是坐车去公园遛早的大爷大妈,没有魏宝盈的身影。问司机,司机说这个小姑娘上车坐了一站地就下车了,刷的是学生卡,系统有提示。罗家楠又立刻往回赶,可到了司机说的公交站,却仍是不见魏宝盈踪影。看着开始拥堵的路段和渐渐熙攘的人群,被一个未成年女孩耍得团团转的恼火感盈满全身,同时又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不是一个初中女生该有的反侦察意识。
“人跑了!?”陈飞一嗓子差点给罗家楠耳朵吼聋,“从哪跑的!?”
“医院女厕所,没女警,我安排的人就只能在门口守着,那窗户上又没防盗栏,她推开不就跑了。”罗家楠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支着皮带,边打电话边在公交站附近来回走动——前后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差,万一她还没走远呢?
“不把人找回来你特么也别回来了!”
电话“喀”的挂断,罗家楠眉头一皱,放下手机使劲搓耳朵。事到如今,处分背定了,但那不是眼下该担心的事情——人找不回来,他别干了!打电话通知苗红该路段调附近的监控,他把魏宝盈的照片调出来,举着手机沿街询问。最古老的办法,扫街,也许有一些等公交的群众,或者在路边摆摊的早点摊儿摊主可能对她有印象。
问了十七八个人,终于有个环卫工给了点线索:“我刚好像看到她从那边过马路了。”
说着抬手一指。罗家楠立马拔腿往过奔,险些被疾驶而过的汽车撞飞。司机降下车窗破口大骂,他不理,也没功夫理,着急冒火地冲进正对路面的便利店,出示证件调监控。
查完监控他立刻向陈飞汇报:“她又上了504路公交,调沿途监控,联系公交公司通知司机,她要在车上就往最近的派出所开!我现在去追车!”
“你慢着点儿开!”
骂归骂,陈飞更担心他一脚油门踩到底出车祸。当初追林玥时的车祸惨状记忆犹新,罗家楠本能打轮闪避拦腰撞来的重卡,差点没给他家老赵从车窗里甩出去。这些年追捕嫌犯出车祸撞死的同事一个巴掌数不完,每每赶上苗红追人把车往报废了追的架势,他都得咔咔往嘴里灌速效救心。
警笛长鸣,吉普车横跨四车道调头,罗家楠一脚油门踩到底,狂追魏宝盈上的那辆504路公交车。一路上他见缝就插,黄灯必抢,惊心动魄地穿行于早高峰的车流之中。后座上的俩警员快被他甩吐了,从左到右来回磕碰,安全带都勒不住。
公交车堪堪起步,司机忽见一拉着警笛的吉普“唰”地横于车头,赶紧一脚刹车踩死。乘客猝不及防纷纷跌倒,有人手里拎着的豆浆撒了一地,一时间车厢里咒骂声不绝于耳。罗家楠都没来得及撞上车门,下车就往公交里窜。魏宝盈身材娇小,极易隐匿进拥挤的人群,但她身上的病号服尤为显眼,罗家楠刚上车一眼就把她从人堆里揪了出来。
“跑什么跑你!?”
他横眉立目地吼了一嗓子,挤进人群,揪住魏宝盈的胳膊把她从车上往下拖。没成想魏宝盈照他腿上“吭哧”就是一口,随即“哇”的哭了出来,顺势就往地上躺,以自己不足八十斤的体重对抗拖拽。周围的乘客不明就里,见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穿病号服的小姑娘,纷纷指责起罗家楠的粗暴行径,并且一如既往的举起手机怼脸录视频。
“别拍了!”“把手机放下!”
随同而来的两名警员出言喝止,又帮着罗家楠把嚎哭翻滚的魏宝盈抬下公交塞进吉普车里。万幸,人找回来了,不然他俩的警服脱定了。
此时铁骑交警已赶到,帮助疏散截停公交造成的道路拥堵。短短两三分钟的功夫,罗家楠背上的衣料已被汗水打透,完后一口气还没喘过来,陈飞的电话又追到了手机上。听说人抓住了,那边总算是顺出口气,告诉他领导有指示,抓着了就把人直接带回局里关押,万不能再出丁点岔子。
抹了把顺额而下的汗珠,罗家楠粗喘着抱怨:“这丫头可太能挣蹦了,您没瞅她刚才那撒泼打滚的架势,活脱一当街耍赖的泼妇,对我是又踢又咬,我特么都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只有十六岁!”
悬着的心放下来,陈飞打趣道:“怎么着,啃掉你一块肉?”
“那倒没有,隔着裤子咬了我大腿一口。”罗家楠不好当街解裤子查看,摸着应该没出血,但八成咬青了,“不多说了,头儿,我先把人押回局里,您通知一下她父母过来,未成年人得在监护人的陪同下才能进行讯问。”
“苗红已经去医院接她妈妈了,一会送去局里,我和老赵也正往回赶呢。”
“那就局里见。”
挂上电话,罗家楠看了眼逐渐疏通的道路,回手敲敲车窗。车窗降下,他隔着靠门的警员问魏宝盈:“丫头,知道为什么抓你么?”
魏宝盈把脸一别,拒绝理他,单薄痩削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委屈抽噎。
“你还委屈?你上来照我大腿‘吭哧’就一口,你这叫拒捕袭警知道么?”罗家楠磨磨后槽牙,“我告诉你,也就看你是个小姑娘,要一男的,我早大嘴巴抡过去了!”
“……”
见对方依然以沉默对抗,罗家楠也不跟她多废话,上车撞上车门,拉响警笛呼啸而驰。
—
“宝盈下毒?不可能!她哪来的药啊?”
魏夫人根本无法接受警方的结论,一进重案办公室就开始替养女争辩:“不能你们抓不到嫌疑人就硬往我女儿头上安罪名啊!你们领导呢!我要见你们的领导!”
“您坐,领导在回来的路上,等到了立刻接待您。”
罗家楠尽可能的和颜悦色,还拉过自己的转椅给她让座。这号家长见多了,不管孩子做了多伤天害理的事情,第一反应大都是“不可能是我家孩子干的”。究其原因不是有多信任自己家的小兔崽子,而是一旦孩子的罪名落实,便证明了他们教育的失败。
“我不坐!我这两天在医院坐的够多了!”魏夫人面色苍白,嘴唇发抖,语气却是咄咄逼人:“我儿子还在ICU里你们就要抓我女儿了!还有王法么!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她干的!她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没证据我们不可能——”
话说一半,罗家楠感觉后腰处的衣服被扯了扯,回头对上苗红“别跟她说了,说不明白”的眼神,硬生生改了口:“具体情况等领导来了和您沟通,您坐会,喝口水,办公室人来人往的,回头撞着您就不好了。”
一巴掌挥开罗家楠递到眼前的一次性纸杯,魏夫人歇斯底里的:“我不喝水!我要见宝盈!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我要去督察那投诉你们!”
眼瞅着水杯“啪”的飞到自己的电脑屏幕上,罗家楠最后一点耐心也被这无礼之举消耗殆尽,劈头盖脸地吼道:“这公安局!你闹什么闹!死特么八个人了你知不知道!你亲儿子也可能被害死,你——”
啪!
一大嘴巴结结实实抡到他脸上,一屋子人都被这脆生生的动静震傻了,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几秒钟的震惊过后,苗红反手把强忍怒意到面色发黑的罗家楠拽到身后,厉声喝道:“干什么!?打警察啊!?”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控了,魏夫人僵硬片刻,忽的,眼睛一翻朝后一倒。这下屋里又炸了,泼水的泼水,掐人中的掐人中,霎时间乱作一团。罗家楠没管她——一看就是装的——扭头出了办公室。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魏宝盈咬他,当妈的扇他,这要来的是当爹的,不得抄椅子砸他?
进安全通道叼上根烟,连搓三下火机都没点着,烦的他一把摔了。这一下打的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疼倒是次要的,毕竟挨刀比这疼多了,主要是加诸于自己的侮辱感令他倍感搓火。要是个男的,豁出去蹲禁闭室也得抽丫的,可他不打女人,除非对方真的危及到他自身或他人的生命安全。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苗红探头进来问:“怎么着,要不要拘她?”
罗家楠皱眉摆摆手:“算了吧,她儿子还在ICU里躺着呢,我估计是刚那个‘死’字儿刺激着她了。”
“别把错往自己身上揽。”苗红不悦地运了口气,大徒弟挨打,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差点就还那女的一巴掌,“刚陈队打你手机,我接的,他说检察院要提前介入,等姜彬到了一起审。”
“啊?这案子他接啊?”
“说是打头阵的,最后可能得归省院,”苗红撇嘴耸肩,“严重危害公众安全的事件,嫌疑人还是未成年,现在各方面都很谨慎。”
罗家楠嗤了一声:“还畏罪潜逃,拒捕袭警,这魏宝盈要是成年人,够毙八回。”
苗红也是纳闷:“是啊,你说她才十六,怎么心思那么缜密,知道往反方向坐车误导侦察,你见过有几个成年嫌疑人是她这路数的?”
和师父四目相对,罗家楠忽然想起什么:“彭宁说过,她的年龄是自己报的,她什么都不记得,唯独记得年龄,你说这事儿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
眼里闪过丝疑惑,苗红低头沉思。她想起刚从警时的一件事,那时候还有收容制度,有个小姑娘,辗转各个收容所,然后到哪哪丢东西。到她所在辖区的时候又抓着对方偷东西了,问就说只有十四岁,身份信息没有,身份证号不知道。她当时怎么看怎么觉着不对劲,借着体检的名义把这女孩送去医院做妇科检查。大夫一看,说“她连孩子都生过了,你看这一肚子的妊娠纹,肯定不止十四”。最后查实此女已年过二十,因盗窃次数过多,按盗窃罪收押送审。
思虑至此,她对罗家楠说:“祈老师不是能认骨骼年龄么?让给看看,万一呢,是吧。”
“我回来的时候祈铭刚睡下。”罗家楠仰脸琢磨了一下,“没事儿,骨年龄高仁也能认,我把他拖起来。”
“……”
苗红顿觉有个白眼不知当翻不当翻——你知道心疼祈老师,人家袁桥就不知道心疼高仁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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