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曾经的东剑河一霸——荣七。令罗家楠惊讶的不光是这孙子已经放出来了——荣七判了十四年,怎么减也减不到八年就出来,再有一个就是对方的右眼,瞳孔蒙白,看起来完全瞎了。
正打算过来跟着一起摁人的彭宁一听俩人认识,当时这手和脚就不知道该怎么运动了,可腿已经迈开,收也来不及,脑子里还转着“上!”的指令,于是便出现了十分滑稽的一幕——他半扭着身子单腿往前蹦了两下,重心一个不稳,噗通,栽倒在荣七脚下。
荣七原本还处于震惊之中,冷不丁旁边跪了一个,下意识往旁边一闪。结果被罗家楠误以为他要跑,条件反射撅胳膊绊腿,“哐当”一下把人放倒在地。周围的行人见这边出事了,迅速聚拢围观,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不但举着手机拍还满世界嚷嚷“打架了打架了!”。
我尼玛——
罗家楠暗骂一声,来不及管彭宁摔成什么□□样,撅着荣七挤出围观人群朝车那边押去。彭宁摔的不重,只觉丢脸丢到家了,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垂着头一路小跑追了过去。上车听罗家楠“哐!”地一摔门,顿时心尖一颤——完蛋,师父生气了,啊啊啊啊啊,不怪我啊,我哪知道你俩认识啊!
眼下罗家楠是没功夫骂彭宁,虽然知道这小子是特招进来的,但没想到能手脚不协调到这个份上。而荣七还在震惊之中,直到被手铐铐上车门扶手,他才多少反应过味儿来:“你是……警察?”
“市局重案,罗家楠。”
罗家楠把证件一亮,上下打量了一番身穿快递服的荣七,重重运出口气:记忆里的荣七嚣张跋扈,曾经是个一言不合就往小弟头上摔啤酒瓶子、左拥右抱风光无限的土霸王;再看现在,纹满刺青的花臂被防晒袖套裹得严严实实,不知是遮挡异样的视线还是炙人的日光,瘦得比原来小了不止一号,脑门也秃了,满面风霜;他才四十一岁,罗家楠记得很清楚,收网的前夜,自己还替寇英出席了荣七的生日宴,送了瓶价值十多万的红酒。
那时的他们称兄道弟,因为荣七曾救过他的命。寇英有个干儿子,外号万张儿,嫉妒“王平”爬的太快压自己一头,计划趁他落单时做掉他。万张儿这人嘴碎,喜欢在床上吹牛逼,睡姑娘的时候说秃噜了嘴。这姑娘正好在荣七手下做事,转脸通知了老大。随即荣七带了十多个人赶去罗家楠被围堵的地方,将那群棍子上扎了钉子的混混打得屁滚尿流。
那天罗家楠和荣七都挂了彩,打完架一起去无照兽医那缝的针,出来找了个苍蝇馆子,通宵喝到烂醉。劫后余生,肝胆相照的话没少说,他模模糊糊地记得那天自己哭了一通,许是酒精糊了脑子,人会变得格外脆弱。
他并不怀念那段日子,但至少在这个人面前,他曾经卸下过防备。自始至终荣七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谁送进去的,所有人里只有寇英临刑之前和“王平”见过一面。和寇英犯罪团伙有关的人员,判刑后基本都发去异地服刑,一是防止罗家楠被报复,二是当时的环境还不够稳定,省内服刑怕出岔子。荣七是本地人,这么早就出来了,必然还没过假释期,按规定只能回原籍接受监管。
“你真的是警察啊……”荣七喃喃道,仅剩的左眼里流露出一丝苍凉,“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听说鹰爷被抓的时候,阿平为了护他被警察乱枪打死了……”
没错,这是那些犯罪分子们所知道的“事实”。陈飞在审讯过程中有意无意地释放了这个消息,目的就是为了保护罗家楠,确保他能行走在日光之下。当初被抓的那些人,有的已经执行死刑,有的判了无期,还有的就是像荣七这样的,得蹲十几二十年大狱。说不担心遭到打击报复是假的,可罗家楠觉着,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除了几个当年跟他关系特别近的,其他的大街上走一对脸人家也未必认得出他来,毕竟“王平”已经死了。
挪开视线,罗家楠盯着攥在彭宁手里的“证物”,轻飘飘地问:“你这眼睛怎么回事?”
“白内障,这病监狱不管,好在律师帮我争取到了保外就医,问题出来了也没钱做手术,凑活着吧,反正还有一只眼能看见。”荣七凄然地勾了下嘴角,自嘲而笑:“早知道当年就不那么大手大脚了,好歹存下点养老钱,也不至于现在混这么惨。”
荣七说完后许久车里都没有动静,罗家楠不言声,彭宁也不敢说话。他觉着自己好像听出什么来了,又不敢当着嫌疑人的面向师父求证。罗家楠的卧底生涯大家都知道,但他自己不提谁也不会主动问。之前听欧健说问过,被撅回来了,于是再没提起过。
蓦地,他听罗家楠要求道:“去帮我买包硬金叶。”
彭宁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人俩人有话要私底下说,赶紧扭脸推门下车,都走出去一段了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让我买烟怎么不给我钱呐?
敲出烟盒里最后一支烟,罗家楠递到荣七嘴边,问:“抽么?”
荣七点点头。叼上烟点上火,烟雾从鼻孔呼出,狭小的空间里霎时弥满烟草的味道。罗家楠回手将车窗按下条缝隙,听似无所谓地问:“恨我么?”
“没什么好恨的,不被王平送进去,早晚也得被李平张平送进去,谁特么让我干违法犯罪的买卖呢。”荣七皱眉苦笑,语气却是真诚,“说真的,听说你死了,我还为你掉过眼泪呢,现在想想,嗨,瞎特么伤心。”
罗家楠也跟着干笑了一声,又问:“你媳妇呢?”
“跑了,我坐牢刚半年吧,她给我发了封律师函,要求离婚,我没答应,心想老子在外面的时候供你吃喝打牌逍遥,进来了就想甩了我?门儿都没有!”荣七不屑撇嘴,齿间的烟随着话音上下摆动,“没想到啊,艹,这女人真牛逼,把房子一卖,销声匿迹,等我出来才知道,丫一毛钱都没给我留,连她娘家人都不知道她去哪了。”
罗家楠忍不住揶揄他:“活该,谁让你那会外面三四五六七排着队的睡,我特么是你媳妇我也跑。”
“对对对,都特么是我自己作的。”用没被铐着的那只手掐下烟,荣七将烟灰弹进烟灰盒里,沉默片刻,问:“你结婚了么?那会那么多姑娘喜欢你,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一个都瞧不上了。”
罗家楠抬起左手,向他展示无名指上的婚戒。荣七了然点点头:“也该结了,你今年三十几了?”
“三十三。”
“哦,那还年轻,媳妇也是你们单位的?”wap.xs74w.com
罗家楠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对方。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他绝不会说。
从他坚定的眼神里,荣七看出了什么,了然道:“得,不打听,不打听,诶对了,你干嘛抓我?我出来之后可一直老老实实的啊,跟以前那帮狐朋狗友全断了联系。”
“这事儿等我搭档回来再说,涉及到案子,我不能一个人审你。”罗家楠说着朝彭宁跑走的方向望了一眼——怎么还没回来?去烟厂买烟了?
事实上彭宁并不是去烟厂买烟了,而是跑了三家便利店都没有罗家楠要的烟。到第四家终于买到了,正往回走呢,碰上一女的手机被抢,帮着追抢劫犯追出二里地。抢劫犯被逼到巷子里,走投无路亮了刀,他一下就傻眼了,不敢贸然抓捕。换罗家楠在行了,他?硬冲怕不是得上墙。
万幸,巡逻车接警后及时赶到,抢劫犯见大势已去,终是选择弃刀投降。罗家楠等的不耐烦打电话过来时,彭宁正在录口供。本来还美滋滋地想报个喜,结果被师父劈头盖脸吼了一顿,赶紧灰头土脸地滚回车上。
荣七说并不知道自己拿的是什么,只是来替下单客户取件而已,取完发快递。收件地址根本不在省内,看来是个老手,自己不露面,遥控指挥就把事儿全办了。罗家楠让彭宁现场追那个下单的手机号,一定位,呼出位置居然离他们不足一公里远。
彭宁兴冲冲要去抓人,却当头被罗家楠泼了盆冷水:“抓特么什么啊?早跑了,你看这定位点了没,从那能直接看到防火拴箱子,咱啊,打草惊蛇了。”
“啊?那这……”彭宁顿感挫败。
稍作考量,罗家楠一抬下巴:“给欧健打电话,让他带大桂去找悬案组的文英杰,给收头发那人长什么样画下来,到定位点附近走访,先把窝找着,再给陈队打个电话,汇报下情况。”
“哦。”
彭宁领命行事。安排完工作,罗家楠转头把铐给荣七去了,下车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让对方下来。面对面站定,他严肃且郑重地叮嘱道:“把嘴管严实了,我要出了事局里第一个找你。”
“嗨,阿……不是,罗警官,我这好不容易出来了,总不能再进去了,是吧?”荣七嘿嘿一乐,低头活动腕子。
“电话给我留一个。”
“啊?”
“啊什么啊?我想你的时候给你打个电话聊聊天不行啊?”
荣七纳闷挑眉,却还是依着命令留下电话号码。等人走远了,罗家楠眯眼琢磨了一会,点开通讯录找出个号码拨打过去:“喂,小韩大夫,我罗家楠,说话方便么?哦,内什么,我打听一下,你们院做白内障手术多少钱啊……啊?这么贵啊?什么?医保……我不知道有没有医保……不是,不是我,是一……啊对,一朋友,我替他问问……是我知道你们三甲技术好……哦,这样啊,那就是说,需要多少钱得看用什么晶体……那行,我跟他说,让他有空去你们那看看……恩,到那直接找你就行是吧?”
记下韩承业的门诊时间,罗家楠挂断电话,犹豫片刻给荣七发了条消息,打上韩承业的姓名与工作时间,随即补充道:【这我朋友,在医大附属二院眼科工作,你去找他看眼睛,费用算我的】
很快,荣七给他回过信息:【真不用拿这个堵我的嘴,我这人说到做到】
【不是堵嘴,是还你一份人情,万张儿那事儿】
【嗨,那孙子都死了】
【没你我也死了】
等了一会不见荣七给自己回消息,罗家楠收起手机返回车上。他不会对一个曾经的罪犯说“谢谢”,身为警务人员与前科人员的边界更要清晰,之所以这样做,是为当年的“王平”做一个了结。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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