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这么说,银娅是先被打——”
陈飞说着一顿,更换了下措辞:“是先被拽着头发摇晃到头皮出血,然后昏迷,然后再被扔下八楼?这听着像是用意外伪装过失杀人啊,老赵,你觉着呢?”
赵平生不怎么确定的:“我觉着……正常父母发现孩子生死未卜,第一反应是叫救护车吧?”
隔着厨房推拉门,陈飞斜了客厅里瘫得跟泥一样的那位“正常父亲”,转头问罗家楠:“爹妈的手机记录查的怎么样了?”
罗家楠小声说:“彭宁跟欧健还在翻他俩以前的信息,昨晚上七点五十五分的时候,伍欣萌给乔双喜发了一条‘孩子哄好了,不哭了’的消息,邻居说七点多不是有孩子哭闹么,我估计就是那个时候银娅受的伤,刚祈铭给我演示头皮出血是怎么造成的,差点把大米揪哭了,两岁的孩子肯定更没法忍。”
陈飞听完凝思片刻,转头给苗红打电话,让试着从伍欣萌嘴里撬出昨晚七点多发生了什么事情。过了约莫半个小时,苗红上来了:“按照伍欣萌的说法,是俩孩子为了抢玩具打架,金娅把银娅打哭了,她训了金娅几句。”
罗家楠问:“有没有说怎么打的?揪没揪头发?”
苗红冷眼斜睨:“你没见过女的打架啊?揪头发是必备技能。”
“……”
罗家楠心里逼逼——我见过你打架,可你不揪头发啊,直接给人绊腿背挎过肩摔。一旁的赵平生抬了抬手,示意师徒俩听自己的意见:“如果是金娅伤的银娅,那么她指甲上的断痕有可能是争执过程中产生,而非将银娅举过护栏扔下八楼时造成的,目前来说还是伍欣萌的嫌疑最大。”
“可她为什么要扔啊?如果孩子不是她伤的,她没这个必要,就算是以为孩子死了,那也是金娅的错不是她的。”
罗家楠顺着二老板的话补充思维。转头又给祈铭追了个电话,问银娅死前的昏迷状态是否会让没有医学背景的人误以为已经死亡,答案是,会。
祈铭说:“帽状腱膜下血肿对幼儿来说之所以致命,主要原因就是因为总血量少,当出血量达到百分之二十左右会出现组织灌注不足的表现,如皮肤花斑、四肢冰凉、毛细血管再充盈时间延长,到百分之三十就会出现尿量减少、代谢性酸中毒、乳酸酸中毒等症状,而当出血量达到百分之四十,会有明显的意识障碍、休克进而死亡。”
“孩子之间的打闹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出血么?”
罗家楠边说边下意识的踅摸厨房里的瓶瓶罐罐。有幼儿的家庭东西就是多,他看架子上光奶瓶就有四个,还有好几款喝水的杯子,不过都贴着银娅的名字,贴金娅的只有一个光秃秃的白色马克杯,孤零零地放在架子的旁边。他探头看了一眼,里面还有小半杯透明的液体,应该是白开水。
沉思片刻,祈铭回答道:“有可能,但在这个案子里,姐姐很难对成妹妹造成严重的帽状腱膜撕裂,首先孩子手小,能抓取的发量有限,其次胳膊短,你初中学过力学,力臂的长度——”
“是是是,力臂越长力矩越大,所以才有四两拨千斤,我知道我知道。”罗家楠及时出言制止,好家伙突然上起初中物理课了可还行?
“我还是倾向于对妹妹造成头皮伤害的人是父母。”祈铭并无被打断的不悦,眼下没什么比还尸检台上曾经鲜活的小生命一个真相更重要,“另外根据姐姐尿床的习惯来看,她平时可能不敢多喝水,也许睡着后会渴醒。”
“是,这有一杯子,姐姐的,里面还有小半杯水。”
“厨房那个吧,我看见过。”听筒里传来一声默叹,“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已经很懂得照顾自己不给大人添麻烦了,所以我真不愿意相信是她干的。”
罗家楠深表认同:“谁能愿意啊,刚我师父问当妈的妹妹怎么受的伤,她一口咬定是姐姐干的。”
“还是问孩子吧,孩子会说谎,但只要她肯说真话,我相信你们能分辨的出真假。”
“刚醒,她姑姑给她洗漱呢,待会赵政委去问,诶你那边尸检结束了没?”
“收尾了,金钏负责缝合。”
“那你抓功夫睡会,等晚点有消息我告诉你。”
挂了电话,他把祈铭的专业意见转达给其他人。赵平生听完整理了下思路,然后带苗红一起去父母的卧室里,在姑姑的陪同下对金娅进行询问。一口气见这么多陌生人出现,金娅明显有些怯懦,抱着姑姑的胳膊,大半个身子都躲在姑姑身后。
为了让她放松情绪,苗红拿出小美人鱼陪她一起玩。金娅选了“小美”,苗红拿“大美”在她眼前晃了晃,却看孩子避开了目光。见状,赵平生柔声问:“金娅,这不都是你的宝贝么,怎么不和大美玩啊?”
过了好一会,金娅才小声回答道:“……大美不听话……我讨厌她……”
赵平生故作诧异的:“怎么不听话?”
“她……偷吃小美的零食……还总爱尿床……”
“美人鱼还会尿床啊?”
赵平生面上惊讶,实则心里已经有了谱。金娅把自己和妹妹带入到大美小美身上了,将那些自己在家长眼中的缺点和过失,都投射到了“大美”的身上。这是找个替身代自己受过的思维模式,避免承认自己被嫌弃的事实。
对于赵平生的问题,年仅六岁的金娅无法给出合理的答案,她只是低着头,用手指默默地梳着“小美”黑色的长发。顺着她的思路,赵平生继续问:“那昨晚大美尿床了没有?”
小小的肩头一震,金娅窝进姑姑怀里,过了好一会才不怎么情愿地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小美在哪?”
“……不知道……”
“不知道?”
“……”
见她开始回避问题,赵平生敏锐地意识到自己触及了孩子不愿面对的部分,于是话锋一转:“昨晚大美和小美吵架了没?”
金娅顿时抬起脸,神情迷茫地摇了摇头:“没有,大美小美不吵架。”
用点头给予信任的表示,赵平生补充道:“有人说,昨晚七点多,就吃晚饭的时候吧,听见小美哭了。”
金娅眨巴着眼睛回忆了一番,说:“那是因为小美不听话,被爸爸说了。”
和苗红交换了下视线,赵平生问:“爸爸?吃晚饭的时候爸爸在家?”
“嗯,爸爸吃完饭才走的,他晚上要喝酒,得先在家吃面条。”金娅的回答有条有理,逻辑清晰,实在不像是个年仅六岁的孩子,“小美不爱吃面条,把面条抓的到处都是,爸爸生气了,骂了她几句。”
示意苗红去把卧室门关上,赵平生问:“是光骂了么?爸爸有没有打小美?”
“没有打,但是……”金娅用手拎住“小美”的黑发,晃荡了几下,“他抓小美的头发来着,摇了几下,小美就哭了……大美哄了好久。”
孩子的演示完全符合祈铭对银娅帽状腱膜下血肿的成因推断,赵平生凝思片刻,问:“那时候小美的妈妈在干什么?”
“吃饭。”
“没说什么?”
金娅摇摇头,思索片刻,谨慎举起自己的小胳膊,展示上面的淤青:“爸爸说,在外面工作压力大,家里都是女人,没一个能指望上……只能让他解压用……”
原来孩子身上的伤是爸爸打的,赵平生见状立刻抬手示意神情震惊的姑姑不要出声,转头交待了苗红两句。苗红起身出屋,换派出所女警进来继续陪同询问。
见苗红从卧室里出来,罗家楠跟上对方一起进电梯问情况。得知是乔双喜把金娅身上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顿时怒目圆睁,刚要返回去拾掇一顿那孙子却被苗红一把拽住。她告诉罗家楠,应赵平生的嘱咐,得先去看看还在救护车上躺着的伍欣萌,两个女儿都遭遇了毒手,那个女人可能也无法独善其身。而家暴受害者往往会出现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症状,依附盲从施暴者,甚至主动掩盖、包庇其犯罪行为。结合目前已掌握的情况,伍欣萌有可能为了掩盖丈夫故意伤害致女儿重伤的事实,而将幼女扔下八楼制造意外。
一听有可能不是金娅干的,罗家楠喘气都顺畅了许多,可还是忍不住咒骂:“摊上这样的爹妈,孩子真是倒霉透顶,还好有个热心肠的姑姑,要不爹妈都进去了,金娅往后的日子可咋办。”
苗红轻巧道:“大不了我再收养一个,反正一个也是赶,两个也放,三个凑一块还能陪大伟打麻将,金娅那么懂事,白赚一大闺女我做梦都能笑醒。”
“你就去那收的,养全是人大伟养,你一点儿累不受,当然能笑醒了。”罗家楠明目张胆的揶揄亲师傅,“瞅瞅给大伟累的,离开重案之前多精神一小伙子,再看现在,好家伙抬头纹都出来了,您再看看您自己,还跟个小姑娘似的。”
“嫉妒啊?让给你?”
“免了,我怕大伟那二百斤分量压死我。”
“滚蛋!少跟老娘这开黄腔。”
肋侧猛挨了一肘,罗家楠差点闷出口血来,顿时委屈的不行:“我没开黄腔啊,以前我去他宿舍蹭床的时候,他睡觉翻个身能给我晚饭压出来!”
就听苗红阴阳怪气的:“呦,你还跟他一起睡过?”
“那可不,还有许杰,陈队,唉你可着咱重案数吧,我跟谁没睡过?”
说完罗家楠感觉有什么不对,刚想补充说明,电梯门开了,苗红风一样刮了出去,再没给他找补的机会。到救护车上让医生以检查身体为借口,掀起伍欣萌的睡衣上衣,果然,胸口腹部背部片片青紫,看来她也被打的不轻。要说那乔双喜人前看着人模狗样,白白净净体体面面一高管,人后却是如此的残暴下作。
暗搓搓拍下照片发给赵平生,苗红看着虚弱得几乎无法行走的女人,心头不免百味陈杂。受害者与施暴者的界线一旦模糊,便会发生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而曾经的受害者一旦变成施暴者,手段往往更残忍,更匪夷所思。惨剧的根源是乔双喜,但让事情朝着无可挽回境地发展的,却极有可能是眼前的伍欣萌。按照祈铭给出的专业意见,银娅虽因娅帽状腱膜下血肿昏迷,但坠楼前其实还活着,如果那时候打电话喊120说不定还有救。
忽然车门被重锤了两下,苗红闻声回神,推门看清来人后不由一愣——庄羽?缉毒的来凑什么热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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